璟瓯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乱成了一锅粥,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在天尧皇城很多官员的眼中,精骑队就是君王的看门狗。在没有确定君王的绝对安全,也没有完全信任外人的情况下,修鱼寿怎么会因为输给了左司密,就破了禁酒令?
虽说,璟瓯箐当时是以死明志,可修鱼寿也太放心了点。他最少该留一两个清醒的,照看璟瓯箐。
就在这时,修鱼寿暗地里冲几位领带打出了手令,收戏,撤。
璟瓯潭远远地瞅见修鱼寿上了战马,忽而一个激灵,“拦住他们!”
城门就在百步远的地方,骞人军哪里还拦得住。
只见铁骑营的箭雨破空而出,顷刻破了骞人军仓皇而设的防线,夺门而去。
璟瓯潭自知中计,两眼几欲喷火地看向左司密,“快去找连晋!”
左司密顷刻反应过来,一跺脚,调头奔黎关而去。
修鱼寿带着铁骑营,马不停蹄直奔赤乐郡雁都城。
夏侯晟见到他是喜出望外,拉着他一通问短问长。
当日赵广鸣信报说,修鱼寿回到了曜城。可他左等右等,只等来了修鱼寿已回朝复命的消息。修鱼寿一回朝,又有军令在身,这来来去去,他是苦等了一个月。
修鱼寿这会儿是真没心思跟他絮叨,璟瓯潭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们再不发兵,迎王助铁骑营辛苦弄回来的情报,可能就没用了。
他一嗓子打断了夏侯晟,“叔!把你的兵借我用用!”
眼见修鱼寿上蹿下跳的,夏侯晟奇道,“你们既然回来了,拿下骞人还不是早晚的事儿,这么急干什么?”
“璟瓯潭现在很可能已经向西贡借兵了!”
夏侯晟一愣,“你们露馅了?”
“叔,我求你了!”
修鱼寿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是哪里的问题,也没时间跟夏侯晟慢慢分析,只得催促他尽快发兵。
可地方军要出郡,必得君王手令,否则罪同谋逆,按律当诛。
眼见夏侯晟一脸为难的样子,修鱼寿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将他绑了,从府里搜出了兵符。
“修鱼寿!你这孩子,怎么老是逆旨而行呐!”
“叔,军情紧急,得罪了。”
拿到兵符,修鱼寿当下召集赤乐郡十万人马,直扑骞人。
夏侯晟怕他势单力孤,命人三百里加急,直接将情况报禀了夏侯嘉。
夏侯晟哪里知道,修鱼寿势单力孤事小,从来没指挥过地方军才事大。
地方军不比禁军那么听使唤,战力更是差了一大截。说起来是十万,对修鱼寿来说,顶多当两万用。这不,打了七天,才拿下一座边城。照这个速度,等他们打到谦都,里面的陷阱工事早就改了。
修鱼寿此刻是真后悔,没把赵广鸣也带来。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酌”字头的帅旗到了,“遵”字头的皇旗到了,就连精骑队的黑蟒旗也来了。
整整五十万大军,短短三日,便在骞人外围整军布阵完毕。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从五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
可这一声军令,却是迟迟未下。
两天过去,别说是修鱼寿,就连铁骑营的将士们也急了。他们现在拼的就是时间,再耗下去,就是成倍的伤亡。
修鱼寿顾不得君臣尊卑,直接冲进了夏侯嘉的营帐。
眼见夏侯嘉正气定神闲地运笔作画,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要请旨出战,就见一块令牌飞了过来。
夏侯嘉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道,“三天,拿下连晋。”
“啊?”
夏侯嘉白了他一眼,放下笔,“手伤好了么?”
修鱼寿紧了紧拳头,“差不多了。”
“那好,把骞人工事图留下,带精骑队即刻启程,务必要把连晋引到花孚口。”
“花孚口?!”
花孚口在隆探以南,是黎关衔接延关的重要关口,由观濮重军把守。连晋不会蠢到就为了追一个精骑队,陷本部大军于不利。
何况,精骑队就两万人,有实战经验的只有铁骑营,万一诱敌不成反遭围,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记住,未得军令,不得擅动。你若再敢抗旨,定斩不赦!”
“臣遵旨!”
精骑队顺着骞人郡外围,绕到了连晋大军的后方,鳏城。
连晋大军见着精骑队,顷刻倾巢而出,一路追到了花孚口附近。
就如修鱼寿料想的那般,连晋没跟着他们入关,而是在关外绕了一圈,便要撤离。
修鱼寿正要回追,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冲向了连晋大军。
“陛下?!”
璟瓯箐的出现,修鱼寿始料未及,连晋更是惊愕异常。
“连将军,救我!”
连晋怔怔地看着她清瘦得有些飘忽的身影,渐渐靠近,忽觉不对,遂大声下令撤退。
可璟瓯箐不依不饶,几乎是贴着连晋大军的枪锋,逼近连晋,亮出了剑芒。
修鱼寿心里一个咯噔,莫非这就是死间?
生死间,生间走,骞人陷阱工事已然败露,西贡对豫王璟瓯潭的信任便会大打折扣。
西贡只想拿下黎关,对豫王只是利用,根本不会管他的生死。何况之前已有盛王和遵王两部偷袭,导致连晋无暇顾及骞人的先例。
骞人若无力自保,只会成为西贡大军的累赘。所以,连晋对璟瓯潭的援助,不再像之前那般全力以赴。
璟瓯潭知道西贡靠不住,再加上夏侯嘉亲领了五十万大军压境,大有一举覆郡的势头,便想方设法地送璟瓯箐离开。
璟瓯潭知道,璟瓯箐想陪着他一起死,却不知道璟瓯箐还要借着他和连晋之间不信任,拉连晋下马。
她的死间计,是要凭一己之力,以最小的代价,收复一郡。只要她死在了连晋手里,她的哥哥势必和西贡翻脸。没了西贡,北尧手握骞人陷阱工事图,五十万大军要破谦都易如反掌。没了豫王璟瓯潭的内应,西贡想在黎关站稳脚,几乎不可能。
可这死间计,就在修鱼寿眼皮子底下上演,看得他心如刀绞,想救又救不得。
忽而一支箭翎破空而入,直插在了冷稚马蹄边。
冷稚受了惊,扬蹄几步错踏,险些把修鱼寿甩下马背。
“冷稚!”
修鱼寿低身稳住战马,忽而瞟见箭羽上绑着的布条,命人解下一看,鲜红的皇印盖上了一个字,隐。
修鱼寿环眼四周,山壁嶙峋,林草茂密,暗藏杀机。这布条上的军令,是要把精骑队变成这杀机中的一员。
修鱼寿咬下牙,单手一挥。精骑队诸将领命,就近分散潜伏。
“别伤她!给我拿下!”
听得远处连晋的急喝,窝在草丛中的修鱼寿匆忙看向璟瓯箐。只见她已被连晋身边的卫兵,撂下了马背,围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纷乱嘈杂的马蹄声,伴着悲愤异常的嘶吼,由远而近。
修鱼寿抬眼望去,惊见璟瓯潭领着骞人军,策马冲向了连晋。
“别去……”
他一厢情愿的祈祷,终于变成了最后的绝望。就在璟瓯潭冲过去的同时,璟瓯箐撞向了那些卫兵的剑锋。
寒冷的阳光打在鲜血上,染红了修鱼寿的双眼,也刺碎了璟瓯潭的心。
“为什么?!”
听着璟瓯潭如困兽一般撕心裂肺的咆哮,修鱼寿心底随之一痛,深深埋下了头,一拳砸在了地上。
连晋和璟瓯潭的争执,他再没听进去一个字,只知道,骞人军和西贡军的厮杀已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