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空一缕余香在此

白意刚检查完逸霜的功课,外头通报说冯贵人来了,她点点头,便直截了当的去偏厅见冯清凌。

冯清凌大腹便便的样子看着实在打眼;白意却还是碍着面子问了她几句孩子的情形,又嘱咐了她不少该注意的事,冯氏很是恭敬的应和着,心里却止不住的冷笑。

“嫔妾听说皇上有意把三皇子交给皇后娘娘抚养。”

冯清凌忧心忡忡地说。

“你消息倒是灵通。”

“臣妾也是才知道的。”

白意瞧了冯清凌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好像很害怕。”

“毕竟……”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她推你下水是无可抵赖的事实,就算现如今她见了你,也该是她给你赔不是。”

白意斩钉截铁地说。

“是嫔妾想多了。”

冯清凌嘴上虽这么说,暗地里却止不住的腹诽。你倒是摘的一干二净,还好那时候我同瑾嫔略提了两句让她知道你早晓得她的阴谋,好歹得让瑾嫔知道不是我一个人不放过她。

“孕中多思,当年本宫怀逸霜的时候也总是爱瞎想;不过本宫瞧你这怀相倒像是个女孩。”

“嫔妾也想要女孩儿呢,我娘总说先开花后结果,女孩儿生在前面是福。”

冯清凌不甘示弱。

“难得你想得开。”

白意半真半假的说道。“不过皇上既赦免了她,你也去会会她吧,免得到时候让人说你得理不饶人,恃宠而骄。”

“嫔妾原也是这么打算,但嫔妾又怕……”

“你且去瞧她,好不好的你都不吃亏。放心吧。”

“谢娘娘指点。”

冯清凌又笑,大概是因为她容貌艳丽,那笑容再白意看来便有些扎眼。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她懒得去瞧冯氏,便低头喝了口茶,随口一问。

“臣妾想等着到时候皇上赐名。”

“那乳名呢。”

“过几日等臣妾的母亲进宫,想与家母一同商议。”

一得意便轻狂,白意在心里骂她。

要问如今这宫里谁最如日中天,其实应该是许馥了。打皇后病好以后沈焕又开始在后宫中频繁走动,其中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许馥的长信宫。

许馥因此也出落得越发娇艳。

逸尘自百孙院下了学就一直愀然不乐,他不知从哪儿听说母妃并不是她的生母,她的生母是一个叫悯妃的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他最开始并不相信,毕竟母妃对他那么好,可是那些太监又跟他说母妃对他好那是演给他的父皇,也就是当今皇上看的;他年纪小闹不清楚这些,他只知道母妃就是母妃,什么悯妃什么生母的,他不懂也不相信。

可是为什么昭媛娘娘每次都会等二弟下学,而母妃从来不会呢。每次他都会在百孙院门口看见昭媛娘娘的轿子,昭媛娘娘看见他的时候神态也是柔和的,但即使他是一个小孩子,他也知道那并不是疼爱的眼神,因此他一直都对昭媛娘娘很冷淡,因为他直觉她并不喜欢他。

那母妃呢,母妃是不是也其实并不喜欢他,他心里越发疑惑,想不通这些复杂的事,却又不知道该问谁。

“主子您回来了,”

“母妃呢?”

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娘娘正在里头陪皇上说话呢。”

“父皇来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很容易为一些事不开心,也很容易为一些事开心。

“呦,主子,您可别这时候进去。”

“为什么?”

他不解。

“皇上这难道来一次,您就不想让皇上与娘娘多待会儿。”

“想啊。”

他本能的回答。

“那主子就更不能进去了,主子您累了吧,奴才让人给您做好吃的行不行。”

那太监说了对逸尘的奶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连哄带骗的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为什么母妃不让我见父皇呢?他懵懵懂懂地想。

郁华看着假笑的冯清凌,她那大腹便便的样子像极了一种模式的挑衅,她们对峙;郁华看着她不说话,冯清凌则一直在笑。

那笑容真是让人作呕。

“瑾嫔娘娘好像没怎么变。”

“你我不算许久未见,想来时间也不会这么不留情。”

她淡淡地说。

“娘娘说的是呢,不过嫔妾就不一样了。”她说着摸摸自己肚子,实在是又跋扈又嚣张。

“你与本宫并没什么交情,甚至还有些嫌隙;你如今怀着孩子,来我这儿要是平安无事还说得过去,如果要出了什么差错,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话虽如此说,却还是让人不落规矩的上了茶水点心。

怕你不成。

“瑾嫔说笑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谁敢下手栽赃娘娘呢。”

她瞧也不瞧一眼就端起茶杯往嘴里送。

“你还真是不怕茶里有毒。”

冯清凌的动作略停了停,转而就笑了。

“娘娘应该比我更怕才是。”

“本宫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

“娘娘之前的冤屈还没洗脱呢,怎么就敢说端正二字。”

冯清凌态度实在嚣张,但她怀着孩子,何况两个人又有过节,郁华也不能把她如何。这时候突然明白盛宠的好处,一个念头突然浮了出来,她拼命地按捺了,也不理会冯氏的无礼,只是说贵人无事就先回去吧,我也乏了。

“来人,替我送冯贵人。”

也不等冯清凌回答,她就自顾自的端起茶杯来;端茶送客。

自打甘泉宫出来,并没多少人来探望她,除了吴婉华跟陈筠,第三个到来的人竟是冯清凌。她心烦意乱的喝了一口又一口的茶,真想喝酒,真想彻底醉一回,真想什么都不管的醉一回。

可是醉了又如何,待清醒过来面对的还是这惨淡的没有希望的人生。

“晚棠。”

她下意识的喊。

“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面目模糊的宫女,低垂的头和乖巧的没什么特色的脸,她看了她一眼,挥挥手说你下去吧。她总觉得这又是一场变相的软禁,皇上的目的很简单,开的条件也很丰厚,可是皇上,您当真这样不讲情面吗?

又有眼泪掉下来;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哭了。

当晚沈焕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笑靥如花的郁华。她穿着天水碧的衫子,低梳的发髻和温吞如水的笑容,她说皇上,这几日天干物燥的,臣妾让御膳房煮了银耳百合羹,皇上尝点吧。

“你穿的也太单薄了些。”

_ttκǎ n_CΟ 沈焕说。

“是吗?臣妾倒没察觉。内务府送过来的衣服就那么几件,但衣裳总是要一日一换的,臣妾明天再派人去趟内务府好了。”

沈焕却捏住了她的手。皱着眉头说:“你的手也很凉,内务府的奴才当真不会做事。来人。”他喊道。

“奴才在。”

“你去跟内务府说,把前几天上贡的锦缎全赏了瑾嫔。”

“是。”

那人露出惊奇样子,却什么都没说就利落的出去了。然而郁华并未拜谢,而是甜甜的微笑,说:“谢皇上怜惜臣妾。”

“这是你应得的,内务府的人拜高踩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母后当年也曾受过冷待,她老人家那时候也如你一般,笑着对我父皇说无妨。”

郁华怔了一下,旋即又道:“臣妾不敢于太后娘娘相提并论。”

“不说这些事了,朕想着,甘泉宫既要修葺,不妨大修一回。朕让工匠重新设计了图纸,明天让人送过来给你瞧瞧,毕竟是你自己住的地方,让你参详参详也好。”

“臣妾戴罪之身,实在不敢铺张。”

“朕既然解了你的禁足,这件事就翻过去别再提了。朕相信你只是一时失手,并非要害清凌性命。”

相信吗?是相信她,还是相信逸恒的母亲?她在心里自问,对他的温情渐渐土崩瓦解,又觉得冷,看来自己确实穿的过于单薄了。她微笑。

“臣妾也正好有事想与皇上提一提。”

她为自己感到悲哀,她唾弃着自己,却还是不得不说。那种心里滴血,恨不得扇自己无数个耳光的滋味,那种自己背叛自己的感觉,那种无奈。孩子,你长大后会不会怪我?就当这是我的业吧。

“什么?”

沈焕瞧着她,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那期待像一把刀一样直插入她的胸腔,她心里恨得发抖,却不知道是该恨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恨自己。

她努力微笑着,并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臣妾觉得皇上说得对,能让皇后亲自抚养三皇子,是臣妾的福气。”

沈焕听了,拍拍她的肩,用一种非常轻松地语气说:“你明白就最好了。”

“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臣妾只是做了臣妾本该做的事。”

真想哭。

可是她不能,她只能一直保持微笑,直到婉转承欢时,她依旧是笑着的。那微笑如同魔鬼吞噬了她的心,她夜半醒来看着身旁熟睡的男子,不知道该骂他凉薄还是痴情,于是她这能用手缓慢地抚摸他的脸颊,皇上,您是天下至尊,却对我来说,实非良人。

她借着逶迤的月光,赤足走到窗边,漆黑的夜空与无数繁星。沈焕看着那女子消瘦的身姿,心中不期然想,难怪说最难消受美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