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誓无悔孤注一掷

“你真的惹恼了我!”蛇面女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一滴又一滴的鲜血自其抓着百解的手中掉落。

称心瞠目不语,极力维持着幻像。他面色惨白,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身躯如同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枝,止不住地颤抖。

“幻瞳,别以为依仗着影麟,我便不敢动你!大不了杀了你以后,我自去向尊主领罚。”蛇面女咬牙切齿地攥紧手掌,以百解割裂掌心之痛,奋力抵抗瞳术所引发的恐惧。

称心无法作答。他虽拥有幻瞳之术,却也不过是名十六岁的少年。这是他第一次使出如此大范围的瞳术,此时的他,头脑阵阵晕眩,眼前一片模糊,已然达到了极限。

“天道不公,改天换命,为达此志,万般皆舍!我等死且不怕,便是地狱亦要硬闯一遭,岂可惧怕区区一只畜生!”

随着蛇面女的怒吼,瞳术轰然失效,众武士纷纷清醒过来,如临大敌般将称心团团围住。

森寒的刀光下,称心合起酸痛难当的双眼,凄然一笑:这样死了也好,就当是偿还布加特一命吧。他不会武功,瞳术既破,已无路可逃。

“你想对我的人做甚!”煞气四溢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一人疾步而来。他面戴乌木面具,身形挺拔如松,即使匆忙行走也无损其卓尔不群的气度。在其身后,四名随从亦步亦趋,紧紧追随。

“影麟,你终于来了。”凝视着来人,蛇面女语调阴缓,一句简单的话语里竟似包含有诸多情绪。

影麟紧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称心。透过乌木面具,他深邃的双眸似暗夜中的海潮,卷起无边黑浪,“好一个风烟阁主!你与玄武多番对我挑事,我并未与尔等多做计较。如今大事在际,你竟敢私自扣押我堂得力之人,到底是何居心?”

“影麟你休要血口喷人!分明是幻瞳私闯本阁,图谋不轨。我将他押下只是迫不得已。”蛇面女立即不甘示弱地叱回。

玄武堂与影麟堂虽同在万舍教下,然两堂多有摩擦,关系极不融洽。虽说她扣押幻瞳的确是为了打击影麟,但于明面上却不可给对手留下任何口实。无数次的交锋,令她深刻地体会到此人睚眦必报的本性,若是被他抓到了把柄,绝对会被整治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因此即使双方心知肚明,她亦要据理而言。

“既然你我各持一词,不若依照江湖规矩比武对决,以胜负解决纷争。”影麟淡漠提议。

“你休想诈我出手。”蛇面女冷哼一声。这么些年来,她与影麟明里暗里不知比试过多少次,若单论武功,她实非对手。

此时的称心,因影麟暗送的内力,精神已然舒缓了许多。他挣脱影麟的搀扶,以下属之礼退居一旁。大敌当前,不可示弱,更不可令堂主分心。

影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双手负于身后,忍辱负重般地对蛇面女说道:“大事在际,你我不应同室操戈。此等小事,何需你我动手,就让各自属下比试一番吧。”

“哦?”蛇面女转而看向他带来的四名不起眼的随从,不由嗤然一笑,“你想凭这几人胜我?”

她身为风烟阁主,眼光自有毒辣无比。观此四人脚步虚浮,目中无光,武功修为应是极浅。似这种人,她在场的每一名手下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掉十个八个。

“废话如此之多,莫非你是怕了我不成?”

蛇面女并不理会影麟的冷嘲热讽,而是再次仔细观察那四名随从。

此四人,由始至终表情不变,似是胸有成竹。武功如此低微,却是这般神态,难道他们掌握着奇异的阵法不成?又或是此四人只是障眼之法,实则影麟暗中藏有高手,只等她应下,便冲出来替换四人。

她警惕地四顾,却一无所获。能在她全力侦查之下仍不露痕迹者,怕是只有似方才闯入地牢的黑衣男子那般的绝世轻功高手了。而且就算是绝世轻功高手,遇到她的风煞,怕是也只能望风而逃!

即使如此,她仍是留了个心眼,谨慎地说道:“比试是由你提出,人选应由我定。我提议,此次比武必须使用在场之人!”

此刻,她的身边围有二十余名手下,俱为风烟阁精锐。不仅比影麟之人多了数倍,而且皆是武功高绝的杀手。幻瞳的瞳术既已被她喝破,就算他再次出手,应也不足为虑。

“可!”影麟大度地挥手,却只让那四名随从上场。

见他如此有恃无恐,蛇面女心中不免嘀咕:影麟做事向来稳重,这四人莫非是高手乔装?然而此四人皮肤枯干,面色少血,根本不像武林高手,反倒像是病入膏肓之人。凭她的眼光,就算是高手易容,亦可从其站姿动作中窥出端倪。可是无论她如何仔细观察,也察觉不出此四人之中有任何一人能有高深的功力。难道此四人功力之高深已臻至连她也无法看破之境?不,不可能!且不说仓促之间,影麟不可能请到如此多的无名高手,二人所提的乃是以属下相试,就算真有此等高手,又岂会甘居于人下?

她思前想后,心中隐有不安,却不知从何而来,只得示意众手下小心提防。

场地中央,四名随从如石像般漠然站立。二十名风烟阁武士谨慎且凶狠地盯住他们,慢慢围拢接近。

为首武士试探着挥刀,一名随从应声而倒。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刀,将另外三人一一砍倒。

一招即败?蛇面女不禁愕然。这哪里是高手,简直连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还不如。

“堂主,我们胜了。”为首武士回首禀报,亦是面露诧色。

蛇面女疑惑地上前查看,四名随从确已重伤倒地。她抬头向影麟喝问:“你此为何意?”

与他相争十余载,她深知此人不仅足智多谋,性情亦是坚忍如石,无人可撼,绝非轻意认输之人。

“我只是以你所长之道还赠于你罢了。”影麟答得云淡风轻,似胜者般昂然立于场外,未曾移动半步。

蛇面女正在思索他此语之意,随即惊异地看到,那四名重伤的随从正从地上僵硬地爬起。

此四人动作迟缓,表情麻木,对自身血淋淋的伤口完全无动于衷。凄冷的月光映照着诡异的动作,犹如一只只刚从坟墓中爬出的僵尸!

为首武士面色一沉,刀锋重向四人挥去,不仅将其头颅斩落,亦将其四肢断去。他乃统驭杀手之人,本就心狠手辣,杀人于他不过是寻常之事。便是僵尸,他亦要其死无全尸,看它们还如何作恶!

四具无头身躯一一倒地,再无动静。蛇面女方暗自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其断口处,暗褐色的血液汩汩流出,似蚯蚓蠕爬,徐徐漫向她的脚面。

“他们是血毒人!”她尖声惊叫。

心中的不安落于实处,她的眼中俱是追悔。她早该发现的!此四人皮肤枯干,面色少血,正是长年服食毒物的特征!

“答对了。”影麟抚掌相赞,嘲意如冰,“听说风烟阁近来对毒之一道颇有研究,除了风煞,竟然连情幻这种禁药都敢公然使出。为回馈厚赐,我特意寻来珍稀的血毒人,以供阁主研究。”

“快散开!”蛇面女向后疾退,并朝武士们急吼。血毒人一旦出血,嗅之便会内力全失,弱如稚童。

“不知阁主对我回敬之礼是否满意?”

影麟缓步向她走来,随手将场中武士一一击倒。众武士吸入血毒,内力全失,完全不是其一合之敌。

他来至蛇面女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我说过,别逼我出手,可是你却一而再地做着同样的蠢事。”

“同在一教,你不能对我出手。你若胆敢对我出手,尊主必会惩罚于你。”蛇面女失去了内力,话语似也失去了力量,“你我之争,不过是太子与四王之争的缩影罢了。你我各为其主,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尊主的默许之下。”

“既是各为其主,我现在也仅是反击而已。”影麟毫不留情地起掌将她击倒,高高俯视着她躺倒于烂泥污血之中,“你说你我之争源于太子与四王之争,那便以太子与四王的输赢来解决你我间的相争。似今日这般私自扣押我属下之事,若有再犯,我必将回以令你毕生难忘的厚报!”

似是感到深深的厌恶,他在蛇面女漂亮的衣裳上蹭去足上的污迹,拉过称心扬长而去。

蛇面女躺倒在自家冰冷的院内,半晌爬不起来。她目中恨意滔天,心中无声发誓:此为风烟阁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总有一天,我要将你也踩入这烂泥污血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

星月无声,层檐寂寂。

影麟带着称心沉默地飞越过栋栋房脊,快到皇城之时,才在一处隐匿的转角将他放下。

望着一直一言不发的影麟,称心嚅嗫地说道:“属下擅离职守,私闯风烟阁,惹下大祸,请堂主责罚。”

影麟回眸,静静地看着他,“当初你入教之时,我曾允你可为族人报仇。然你以身犯险,实是愚不可及。”

“是,属下知错,必不再犯。”称心深深垂首。

影麟盯他良久,方再次开口,“情幻之事你可曾查到线索?”

“属下查到风烟阁主手中的情幻乃是源自四王。”

“既是源自四王,此事你不必再查,我会给你个交代。然出府之事,你打算如何对太子解释?”

“我离开之时,曾以‘见到比武场上有人身亡,因而心中不畅’为由,请太子殿下允我去舞坊小住几日。太子殿下不仅允我,还准我在武林大会期间不必到场。”

“太子对你倒真是宠信。”影麟平波无澜的眸中似渡上一层暗光。

“是,太子殿下对我极为宠爱,些许小事必会允我。”提及太子,称心低沉的情绪略有缓和,“我必要为他争得皇位,绝不能让四王那个小人阴谋得逞!”

影麟不置可否,“我身有要事,暂时不会回府。你在府中可与王阵配合,务必小心行事,不可再出差错。”

“我有瞳术,府中无人可以伤得了我!”称心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急急说道。

“瞳术定要慎用!”影麟忍不住叮嘱,“你是幻瞳一族之事万万不可被人察觉。”

“是。”

见他似是要离去,称心心中一慌,不由紧紧拉住他的袖角。

“还有何事?”影麟凝视着他,等他开口。

称心却固执地拉着他的袖角,垂头不语。以前一直未觉,直到蛇面女提及,他才霍然发觉,其实他一直在被影麟默默地保护着。犯下如此大错,却未受惩罚,令他心中极为不安,似是只有得到了重罚,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瞳术耗尽了少年的心神,使他看起来脆弱得像个失去灵魂的瓷人。默待片刻,影麟缓声问道:“你可是中了血毒,或有何不适之处?”

称心哆嗦着嘴唇摇了摇头,终于将布加特与其兄长之事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他武功不济,也无甚内力,血毒对他并无效用,然而布加特之事却在其心中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巨大创口。

“我铸此大错,是否已然罪无可赦?”他仓惶地抬起双眼,望向面前之人,如同落水之人望见了浮木。

沉默地听他讲完,影麟缓缓开口:“我见过你口中的胡族少年。那孩子虽然性情执拗,却并非短命少夭之相。况且我来时见到他已被人救走,应无性命之忧。”

“真的吗?”称心长长地舒了口气,仍是不放心地追问,“你没有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影麟语声一顿,声音转为严厉,“倒是你,可还记得进入皇城之前,我曾告诫过你何言?”

“你再三告诫我,一旦抉择,便须义无反顾。卷入皇族夺嫡的漩涡之中,断无全身而退之理。”

“你现在可有悔意?”

“不,我不后悔!”称心激动起来,“加入圣教之日,为改天换命,我已誓死舍生!为报全族之仇,我更不惧死!可是……”

影麟打断他,“那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何会选择太子?”

“四王看似忠厚,实则阴险,这样人不配为皇。太子虽然贪玩,心中却有大抱负,而且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做位好皇帝。”说起太子的承诺,称心的双眸之中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四王的心胸与当今皇帝相比如何?”

“当今皇帝心胸宽广,广开言路,从谏如流,与四王的虚伪做作,判若云泥。”

“心胸宽广的皇帝为了巩固皇位尚且斩绝亲兄弟的后嗣。你可知道,如果太子落败于四王之手,等待他的将会是何等样的下场?”

称心身躯一颤,半晌方道:“以四王的秉性定会对太子殿下赶尽杀绝。”

影麟深深凝望着他,语声沉重,如锤击石,“你我一路荆天棘地艰行至此,无论你是为了宠信你的太子,还是为报幻瞳一族的血仇,又或是通过圣教破除己身的劫命,唯有一行到底,断无回头之理!”

“是!”称心绷紧双颊,乌瞳之中重新燃起鲜亮的艳光。

“错事已铸,多想无益。”影麟抬起手,缓缓抚住少年单薄的肩膀,“如今我计得行,以你所处之位,若有踟蹰,必会牵连旁人。”

“我绝对不会牵连到旁人!”称心目光一沉。

“随我入教之时,你曾立下过何种誓言?”

“天道不公,改天换命,为达此志,万般皆舍!”

“天道不公,改天换命,为达此志,万般皆舍。故而我教名为万舍。当初我救下你后,之所以引荐你入教,亦是因为你身负幻瞳一族的必死劫命。天命浩劫下,无人可逃,无路可退。既然如此,我等便是粉身碎骨,亦要改了这不公的天,换了这必死的命!如果这种坚持是错,我会陪你一错到底!”

仰望着浓黑如墨的夜空,影麟双目之中迸发出星辰爆炸般的不屈之意。

“嗯!”称心重重点头,决然转身,向皇城走去。

影麟凝目相送,望着少年出示令牌进入皇城,直到他的身影完全被黑暗吞没。

幽暗的阴影中,他矗立良久。

阴郁的夜风带起深寒,拂过他的长袍与乌发。须臾之间,人去影散,唯余轻叹,袅袅徘徊:

是我看错了吗,为何他的命火如此黯淡……

第三十四章 小庄屋外私议计第三十四章 一只猫的重量第三十三章 旧城城门血求亲第四十九章 何谓侠义第八章 凡事先下手为强第四十三章 莫小雨的决心第九章 心动第三十九章 乔知叶的大阵(上)第七章 天星晦暗皇子恨第十五章 茶舍密谋第四十章 乔知叶的大阵(下)第十六章 情事谁能断曲直第六十章 我不走第十四章 冰与霜的宿命第二十五章 如草芥般的小人物(上)第六章 快口痴言诉慕情第三十九章 乱裁定流云四起第三十八章 一起迎敌第四十六章 有点像第三十五章 做贼楔子第三十四章 最该离开的人第四十九章 唯所愿折骨求医第二十四章 报信第八章 舞姬也不是好当的第三十三章 一剑第十一章 双栖崖边姐弟情第二十三章 更名称心只为君第二十二章 玉扇子以德服人第二十八章 转机第三十一章 违抗师命第五十九章 若是……第四十六章 有点像第五十八章 重逢第一章 白痴第三十六章 做贼的学问第十九章 欲要比武先问父第五十七章 风云变三问帝心第四十四章 如噩梦般的真实第二十八章 月起寒庭杀机凛第八章 舞姬也不是好当的第三十章 血仇惊心难为友第十六章 寒剑战霜空第四十一章 我要和你单挑!第八章 舞姬也不是好当的第二十七章 冰血花第五十四章 残杀第四十九章 唯所愿折骨求医第三章 碧水投石起涟漪第五十七章 受够了!第二十七章 冰血花第二十五章 试探第四十八章 悔起痛离命悬急第十七章 冤家路窄第七章 赌约第六十二章 该来的逃不了楔子第二十五章 经流年旧情未改第二十四章 报信第四十章 急应嫁暗潮涌动第三十八章 逃生第九章 心动第二十二章 号鸣弦劲红衣来第二章 青梅堂前断情丝第三十九章 乔知叶的大阵(上)第二十章 桂花酿醉暗夜巷第二十四章 黑蝠韦恩第七章 你一定是又输了第三十四章 最该离开的人第二章 青梅堂前断情丝第十八章 温四公子的剑道第四十八章 神匣现世第三十六章 做贼的学问第二十九章 温三公子的名字第十九章 欲要比武先问父第五章 数言片语化纷争第四十五章 乌木碎处不忍顾第二章 掷酒惊马千金斗第三十二章 誓无悔孤注一掷第二十七章 夜临冬屋冷意凝第八章 品山论水船行急第四十六章 温家的秘密第六章 快口痴言诉慕情第四十一章 我要和你单挑!第四十七章 愿遂事去心随空第五章 夜晚的盗贼们第六章 合格的同伙第十四章 飞瀑垂流莲心灭第十六章 寻人未遇第一章 朔风迎雪胡笳起番外—寒剑是怎样练成的(上)第三十三章 旧城城门血求亲第十二章 探穴寻龙遇异境第二十三章 木鸢高飞叶飘扬第二十七章 寒剑战霜空第三十四章 最该离开的人第八章 凡事先下手为强第二十章 家人第二十九章 证明第六十二章 该来的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