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上空落下一红一白两条人影。与周围破败狼藉不同,两人衣衫整齐,各具风华魅世。
附身二皇子的林一先一刻落到台阶上,拱手张狂笑道:“我赢了!”
帝梭桦身如白鹤、轻如柳絮慢慢落下,徐徐清道:“我也赢了。”
林一脸色骤然不好。随同帝梭桦目光转身回望自己背上。
红衣一如既往昭烈,只不同地是,上面多了两道白色飘逸咒符。
林一脸色黑如锅底。
明明说好比武器的,帝梭桦执剑,他使刀,为避免波及异世,两人在封闭结界内拼斗数个时辰。
帝梭桦始终被凡世身体所累,斗势略在林一之下。
封界解除那刻,林一本以为自己赢定,意气风发打算从帝梭桦手中讨回猫儿。
却不料,对方以眼神明晃晃告诉他:你才是真正输掉的那个!
林一气愤至极:“你使诈!”
帝梭桦行云流水将长剑收于身后,慢慢踏回太子殿内,“此乃我新近研究出来的灵咒,唤锁身咒。
中了咒术的人,必须以被附身人在凡人界的身份与立场正式渡过一世,方能顺利解除。”
林一脸色由黑转白。凡人一世,那不是几十年时间?他注定会被锁在二皇子这具身体里,以二皇子的思想与行事作风渡过一世,方能重新做回自己?
林一第一次想学那些下作凡人口吐芬芳。踏那个羊,马,还是别的什么动物来着?
帝梭桦身为一界尊主,怎么可以用这么黑暗下作手段暗算他?
反而是主破灭的他被帝梭桦明着阴了一手,他林一与帝梭桦的封神地位是不是该换换了?
林一恼怒异常。不过一个灵术罢了,他要彻底毁去并不困难,直接灭掉二皇子这具身休,让这个凡人角色彻底从世间消失,帝梭桦的咒术就没有效力了。
林一冷笑一声,手掌向天灵盖抬起,隐形雷电在掌心汇拢,只要拍下去,他就能够重新恢复自由!
帝梭桦声音清旷如同天地八方传来,“这一次它选择完成天道任务的对像是这个身体。你若毁去,它会再次任务失败,甚至被天道彻底抹去存在。”
林一准确被人掐中七寸,颓然放下双手。
回顾过往,难怪帝梭桦一开始就镇定自如不肯将身体交给他。
就算知道他借用了二皇子身体,也没有一点异样。如今想来,后招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他送上门来自招自受!
亏他之前新得灵体,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如今想来,不过是未识兄长意,不知世事深。
原来他不过是一颗棋子,一直不动声色月淡风清的帝梭桦才是最终执棋人。
这次经验教训好生沉重疼痛,他林一以后行事可得先在脑中过过才行。
哐当一声,手中长身窄刀落到地上。
林一第一次以祈求语气对自己哥哥讲话:“我可以在这个身体里呆几十年,但要把它留给我。”
帝梭桦没有回应,整个太子殿空荡冷寂得像一座巨大且没有生命力的冰窟。
东魏国殇,皇太子崩。
钟声沉重悠长,足足九响,昭示逝者位尊非凡。
猫儿从六角井里爬出来,浑身湿淋淋狼藉不堪。
粉红鼻头在空气里嗅了嗅,很快身子凝紧成一线,似脱弦之箭直往太子殿狂奔而去。
太子名月坛,逝年二十有一,生前功绩出众,深受东魏国百姓拥护。本以为会是一朝明君,不料却意外早崩。
太子崩前日,曾与二皇子在太子殿上空大战一场。
夜间太子意外要求沐浴三场,换好寝衣后正姿躺到床上。
殊不知,三沐,乃灵界生者将逝时才会为自己举行的特殊仪式。
三沐,一去尘,二洁身,三净魂。
第二日清晨宫人前来伺候洗沐,隔帐发现皇太子面若雪色,榻间卧姿一如昨夜没有丝毫变化。
宫人心下一跳,联想到近来皇太子病容种种,请示后上前一探,发现皇子鼻息全无。
宫人悲泣跪地,那榻间苍若白雪的人已然不可醒。
为皇子整理遗物,发现书案有遗卷,简单言明身后事:吾逝后,可立二皇子为新太子。
为佑护东魏国往后数十年安宁,三日后行新太子继任仪式,需与旧太子丧葬仪式同日同时同刻进行。此身去后,不入皇陵,不经火葬,不入世人眼,孤身入冥路,只可采用冰葬。
猫儿去到太子殿时,白幡飘扬,整个殿中空寂无人。
殿中所有物品都被清走,只留下大殿中央一口巨大冰棺。
皇子霜雪化灵入世,炎夏之末,就算殿中没有采取多余降温措施,整个殿中仍被一层浅霜冰层覆盖。
冰棺四周,更是凝化出朵朵六角霜花团绕生辉。
猫儿怔怔立在棺前。浑身毛皮湿粘作一团,它无所自知。眼里心里,只有一人存在。
它好似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死去时的样子,一段文字描绘自然出现脑中。
男子长睫闭眸,肤颜胜雪.气如冷月。如此人物,真是不难想像生前定然是呵气可华、眸胜秋月般空灵圣洁。
他状若沉睡,发丝如瀑飘散身后。身上月抹白衣被珠光映照时,仿若起了萤光细雪,浅润诱人。
那般绝颜美色,那般空灵虚幻近乎透明存在的人物,生前何等风彩,死后这般寂寞?
一时红尘烦恼尽去,满目空余此人。
龙族遗子,生如明月,死如祭坛。明明是另一人的罪过,他却生生一力抗下,以这身躯为祭,向天道请求另二人的安宁。
帝梭桦,生来孤单,行走孤独,死时孤寂。一如天上清月,看似众星拱伴,实则独辉清旷。
嗷呜,低沉而又委屈的叫声。
猫儿后肢蹲伏,尾巴直成一线贴地,前肢外撑,头颅低下低叫。
连续三次,用他教导的仪式,为他送灵上冥路。
半透明液体盈出眼眶,落在地上冰裂。
心口好疼,好似生生被割裂走血肉。身子到灵魂都空荡荡,好似从来没有装盛一物。
疼到极点,难受到极点,空荡到极点,它仍坚持他教导的动作没一丝变动。
身体内部好似在裂变,血肉发出清晰崩裂声响,有什么东西正从灵魂深处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