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送上来了, 但郁天把它们全部扫落在地,跟班小叶要上来收拾,郁天怒吼着叫他滚蛋, 等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全部都撤离之后, 郁天失神地跌坐在轮椅里, 窗外那即将消失的暮色, 在他脚边匍匐着, 郁天全身冰冷,如同坠落进无边无际的夜海里,身边, 连一条可以亲近的鱼儿都没有。
热闹非凡的阿尔及尔市市集。
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季理找到一间名叫Le Dauphin的海鲜餐厅带余晴走进去, 由于这边靠近渔业广场, 店里的食材十足的新鲜, 余晴一看到海鲜就两眼放光,她迫不及待地落座, 等季理接过菜单,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菜后,两人就等菜上桌。
余晴感叹:“原谅我孤陋寡闻,原本我以为只要是非洲就一定是偏远落后的,没想到这边, 竟然和我们平常所见的普通大城市没什么两样!”
“北非和南非自然大不相同, ”季理淡淡地笑着说:“二战前, 阿尔及利亚一直是由法国统治的, 本身又是港口城市, 发展得好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以说是我思想太守旧咯,”余晴也笑着说:“我本来以为到了这边会见到铺天盖地的黑人, 结果一下飞机却发现,白人一大堆!这哪是非洲啊,分明就是欧洲嘛!”
“大多数还是阿拉伯人吧,不过法国人到这边旅游的也很多……”说到这儿,菜上来了,两人停止聊天,分别拿起刀叉,准备大快朵颐起来,可是吃着吃着,余晴突然发现季理又不动了。
“怎么不吃了?不好吃么?”余晴问。
可季理只管出神地望住余晴,余晴以为自己脸上沾东西了,正准备拿手去擦,季理又飞快地把头低了下去。
在那个瞬间,季理又想到了萧意,但他实在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便越紧低头快吃起来,可是因为情绪的缘故,越想吃快东西就越要哽住喉咙,所以没吃两口他突然就噎住了。
“季理,你没事吧?”余晴发现不对,立即拿起水杯递给季理,季理连喝了三大口,这才把哽在喉咙里的食物给咽了下去,看到他终于恢复正常,余晴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余晴把季理手里的水杯接过来放下,又叮嘱他接下来慢点吃,“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吃个饭也会被噎到,我还真是服了你了!”
季理一脸羞涩地苦笑。
吃过饭后,两人沿着海岸散步。
近处的码头上停靠着各式各样的白色帆船,远处的海面则金光闪闪,海浪伴随轻风微微起伏,阳光在海面上细碎地荡漾着,两三只海鸥啾啾鸣叫着掠过晴空,偶尔,从海平面的尽头传来一两声汽笛的呜呜鸣唱。
余晴终于问起季理接下来的打算。
季理淡淡地说:“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余晴惊呼:“你要留下来做什么呢?”
季理静静地望着余晴,然而他没有回答,他突然抓起了余晴的手,“啊,那边风景看起来更好,我们再去那边转转吧!!”
余晴看不透季理,明明应该哭的人却没有哭,明明应该很容易就能回答的话,却偏偏要左顾而言它,季理,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能跟我细说呢!
只是,只是啊,第一次被他这么紧紧握住的手,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的温暖、这么地让人留恋?季理,想要爱你的心、想要永远陪伴你左右的心,好像越来越无法按捺了,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拥抱你呢?
海鸥持续地在头顶处飞翔,季理也持续地拉着余晴的手在往前飞奔,如果这一生的路就这么走下去,我也可以无怨无悔了,只是啊,季理,你说要留下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整整一天,季理带余晴逛遍了整个阿尔及尔市的风景名胜,他们拍了不少的照片,也吃了不少当地的美食,这天晚上,两人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旅馆,就在余晴说完再见准备转身回房间时,季理又把她的手给拉住了,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机票,递到了余晴的面前。
余晴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白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季理,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的、明天一早回国的机票……”
“我当然知道这是机票!我是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晴,你先不要激动……”
“我怎能不激动?为什么你来的时候不肯带我来,走的时候又要把我一个人送走?季理,在你心目当中,我就是这么一个可以被你随随便便地呼来喝去的人,对吗?”
“余晴,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季理,打从一开始,你就从没把我放在你的眼里过!”说完,余晴进屋,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地给关了起来。
她的心碎了,是她自己犯贱,把她的心交给季理,然后让季理把它给摔碎的!而现在,就算她这么冲他大喊大叫了也是于事无补。
门咚咚咚地被敲响,季理在门外轻唤着余晴的名字,余晴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她缓缓地滑坐在地……
季理,我不想抛下你一个人走,萧意,她已经不在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无法舍弃你,我无法想象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心碎流泪的模样,因为我知道,只有等到没人的时候,你才肯彻底释放你的情绪,所以,请不要叫我走,请不要叫我离开,请不要,再顾忌什么,请尽情地把你的悲伤和无助向我来倾诉吧,我愿意听……
敲门声突然终止了,可是隔了好久,余晴也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于是她擦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门缝,没想到季理果然没走。
“余晴……”季理一脸苦笑地看着她,“我们谈谈,再好好谈谈成不成?”
余晴瞪了季理老半天,最终还是被他眼里的诚恳给打败了,她大叹了一口气,把季理放了进来,然后她就气嘟嘟地跑去窗口站着了。
季理小心地合上门,然后走到余晴的身后站着。
隔了好久,季理才开口,“余晴,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你来这边也有好几天了,医院那边的工作……”
“季理!”余晴甩甩头,突然转过身来,“你就跟我老实说吧,你说你要留下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季理怔怔地望住余晴,欲言又止。
余晴的眼泪又浮了上来:“难道,你是不准备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你是打算永远留在这里了?”说完这句,余晴自己被自己吓到,然后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季理继续沉默着,过了会儿,他走上来,轻轻地拥住了余晴,并拿他的大手,不断地轻抚她的后脑勺。
许久许久之后,季理用哽咽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余晴,不怕跟你说,就算我现在回去,我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可是,如果在这里的话,如果在这里,说不定,早晚有一天,我可以想通……”
“季理!”
“不,请先不要打断我,也请,不要试图劝说我,余晴,我一直相信你是懂我的,所以有很多事,我从来都不会跟你细说,萧意走了,但是她走的时候,身边没有我,我一直在想,在她临终的那个瞬间,她会如何想我?一直以来,我都很想要给她幸福,可是我却让她那么孤单地死去了,如果两年前我没答应和她分手,如果和她分手后我能及时地找到她并劝阻她不要来非洲,或是就算她来了非洲我也能早一点赶到她身边的话,那么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就大不相同?有太多问题了,有太多问题需要我想清楚,所以,我必须要留下来,我觉得我非要做一点事情不可,做一点,可以补偿萧意的事,否则,我的人生是无法继续的……”
“那我陪你!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你啊!”余晴抬起头,热烈地喊道。
“不!我不要那样……”季理静静地看着余晴的脸,然后拿右手轻轻地拨开散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地专注又无比地温柔,“相信我,请相信我吧,余晴,早晚有一天,我会回去的,我会活着回去的!”
第二天,季理送余晴去机场。
两人默然相对了一阵子,然后季理问余晴是否有把东西带全,余晴却不理,季理叹气,“余晴,你还在生我的气?”余晴甩甩头,眼睛红了起来。
通知登机的时间到了,余晴起身,刚想提包包,季理却已提前一步帮她提起来,两人肩并肩来到安检口,余晴排进队伍,季理目送着她,就在快要轮到她的时候,余晴突然又转过身来,挤过人群,冲到了季理的面前。
“怎么了?是不是忘带东西了?”季理急道。
余晴扔下包包,两手圈住季理的腰,一头扎进他怀里。
她哽咽地、然后又是咬牙切齿地说道:“答应我,一定不要忘了,要活着回来,要活着回来,见我!!!”说完,余晴踮起脚,吻住了季理……
季理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飞机升空飞走,两行热泪,怔怔地淌下面颊,而他却毫无所觉。
傍晚,季理再次来到萧孟皇的工作单位。
“萧伯伯,晚上想吃点什么,我来给您做吧!”季理笑着说道。
余晴一下飞机,就接到了陶波打来的电话。
陶波说:“余晴,季理说你回来了,让我来接机,你在哪里?”
余晴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等陶波好不容易找到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时,她也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成了一个泪人儿了!
陶波叹了口气,静静地站在余晴的身旁,一直等到她哭完为止。
那天过后,季理就和萧孟皇生活在一起,白天充当司机,晚上充当保姆,做饭,打扫,洗衣服,样样都来,一旦萧孟皇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立即发挥他的专业,帮他治得好好的,他甚至不再叫他萧伯伯,而是管他叫萧爸爸。
萧孟皇一开始不要他这么做。
“没人要你留下来!而我也不需要被人这样照顾!”
季理却说:“就请萧爸爸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吧,除此之外,我不知该如何弥补我之前的过错!萧意走了,您一定很孤单,而我也是一样的,所以,表面上看好像是我在照顾您,实际上,却是咱们两人在相互照顾,我想说,这一定也是萧意愿意看到的,她一定也会希望我能像这样陪在您身边,在您寂寞的时候和您说说话,在您不舒服的时候照顾您伺候你,萧爸爸,如果我不能代替萧意为您尽一点孝心,我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季理啊……”
萧孟皇重重地叹气,“可是你就不再考虑你自己了吗?你的工作呢?你以后的人生呢?难道你打算就这样陪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吗?你还年轻,你的人生之路还长着呐,你还可以寻找你新的幸福的!季理,这一定也是萧意的心愿啊,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
季理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我不离开您,至少目前之止,我还不能离开您,要是您觉得我天天呆在家里很没出息,我可以去找工作,对了,我可以去萧意曾经工作过的那家医院去应征,我想,以我的专业水平应该是可以通过面试的!”说完,季理笑了起来。
半年后。
季理回国探亲。
在机场,他给陶波打电话,陶波一听他的声音,激动地哇哇大叫:“季理!季理你这家伙,总算肯回来啦!为什么不提早给我打电话?”
“想给你个惊喜嘛!怎么样?安排一下,明天一起吃个饭?”
“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今天要先回去看我妈妈嘛!”
“哇!”陶波感叹:“半年多不见,你变孝顺很多嘛!”
“敢笑我啊!”季理怒道。
陶波嘻嘻哈哈地笑:“那行!我这就去通知大家,咱们明天晚上见!”
季理刚想接着问陶波余晴的近况,结果陶波急急忙忙就把电话挂断了,季理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嘛,反正明天大家都会见到的,那么,就把一切的悬念,留到那时再揭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