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了, 坐在轮椅里的郁天把头抬起来,他望向了那只在桌上震动不止的手机,尔后, 又将目光徐徐地转向了厨房的方向。
在像是通进了一道黑暗的索道里的厨房里, 余晴正在那里准备着晚餐, 她看来是没有听到手机的铃声, 她像是在一门心思地专注于她的料理工作。
郁天缓缓转动轮椅, 来到桌子旁边后,他拿起手机,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陶波的名字, 于是他那张苍白而又精致的脸庞开始慢慢地扭曲了起来,他几乎是愤恨般地摁掉了电话, 并将通话记录给删除了。
外面下着雨, 然而对郁天来说, 他的世界,从来都是在下着雨。
季理回家见到了妈妈, 他送上了不少礼物,令季妈妈大呼惊喜,随后季妈妈握着季理的手,两人在餐桌旁坐下来,季妈妈做了一桌好吃的, 季理拿起筷子, 装做很开心地吃起来。
席间, 季妈妈少不得要问起季理这半年在非洲的生活, 尽管她对萧意的离世表示很同情, 但她显然更关心她的儿子。
“季理,难道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留在国外吗?就算你想补偿萧意, 做到现在这种地步,也该够了吧?你多少也该为自己的将来做些打算了,难道,除了萧意之外,你心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中意的人了?你不打算再谈恋爱、也不打算结婚了吗?”
季妈妈的话让季理陷入了一阵怅然,但他很快就用菜好好吃的借口,转开了话题。
对季理来说,留在非洲并非只为了要补偿萧意这一个理由,但他无法将这些心事全部都告诉给妈妈听,有时候,越亲近的人,你反而越会对她保留,因为你不想把无端的伤害再带给她一并承受。
季理在妈妈家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开车返程。
在路上,他接到陶波打来的电话,陶波说已经把人员都叫齐了,地点也已经预定好了,“晚上七点,酒吧见!”
季理一想到今天晚上就能见到阔别许久的这些朋友,心情慢慢地开朗了起来。
一大早,在医院的走廊上,陶波终于逮到了余晴。
“余晴,你怎么回事?电话一直不接!我有事要找你!”
“陶波?什么事?”
陶波呵呵笑着,用力抓着余晴的肩膀说:“季理!季理他回来了!”
余晴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天晚上,余晴比往常更快速地准备着晚饭,当她把一切都搞定之后,她飞奔着到门口,穿上外套,背上包包,就在她正准备弯腰穿鞋子的时候,郁天摇着轮椅出现了。
郁天的声音像是穿过冰窖而来。
“余晴,你要去哪里?”
“郁天!”余晴喘了口气,走到郁天面前,她嘴角处有掩饰不住的欢喜,“我要出去一趟,饭菜我都做好了,就在桌上,你随时都可以吃。”
郁天的眼神冰冷而锐利,他仿佛没有听见余晴的话,只顾自又重复了一遍:“我在问你,你要去哪里?”
余晴美丽的脸庞像被冰雪冻住一般,她困难地吐出一句:
“郁天……”
郁天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颤抖,且满含着恐惧问:
“你是不是,又要抛下我不管了?……”
聚会的人都到齐了,但迟迟不见余晴出现。
“余晴呢?为什么还没来?”季理不禁有些焦躁地问。
陶波也是一头雾水。
“奇怪了!说好一定会来的,我再去打个电话问问看。”
季理干脆站到酒吧门口等,不久,陶波跑出来找他。
“余晴说她有事情不能来了。”
“你说什么?”季理的眉头打起了厚厚的结。
好不容易,熬到聚会终于结束了,季理没有答应和陶波再来第二摊。
他独自一人,开了车,来到余晴家的楼下,但看到楼上的灯没有亮。
“季理,我会等你,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等你的,请你,一定要记住这个!”
那个机场之吻,直到现在,仍令季理记忆深刻,季理怔怔地伸手抚唇,那上面似乎仍不断传来阵阵发麻之感,但是,余晴呢?说好会来的人,说好会一直等到我回来的人,为什么没有出现?季理不安地拿出手机,尝试了数次后,方才鼓起勇气,打给了余晴,但是,电话中传来的,却是“对不起,对方已关机。”
季理心中充满了焦躁之感。
“余晴,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是故意在躲我吗?你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想见我吗?还是,你已经到了恨我的地步,因为我,一直没有主动和你联系,也一直,在故意忽视你对我的感情……”
“季理,够了,别再继续留在这里了,回国去吧!”
那一天,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的萧孟皇特地把季理叫到自己面前来对他这么说,“我知道,你是觉得对不起萧意,才会选择留下来照顾我,你想代替萧意,为她尽孝道,这我都明白的,我也非常地感谢,说实话,之前,虽然我答应了萧意要把真相瞒住你,但我内心,是不愿意的,看到心爱的女儿,远离他乡,独自忍受相思之苦,却不能为她提供任何帮助,到最后,还得亲眼看着她孤独地死去,要让我不恨你,我是做不到的,但是,通过这半年的相处,我懂了,我明白萧意为什么会那么地护着你了,你是个好孩子,热情,善良,有正义感,也正因为如此,萧意才会这么地爱你,才会这么地想要保护你,所以,做为萧意的父亲,我自然,也不能再拿这种道义来捆绑你,所以,回国去吧,听萧爸爸的话,重新去寻找你真正的幸福吧,我相信,这也是萧意所希望的!”
季理来到小区公园,上一次离开时,在这里和余晴一起玩跷跷板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那个夜晚,余晴用她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一边看着他溜滑梯一边露出好笑的表情,她认真吃着巧克力冰淇淋的表情,她听到他说要去非洲找萧意时那副又是吃惊又是心痛的表情,想起这一切的季理,心脏在隐隐作痛,那是他的忏悔,只是时至今日,他才敢勇敢面对……
没有同伴一起玩耍的跷跷板,只能静静地呆在一片死寂里,就像季理一样。
郁天死死地抱住余晴,下半身已经无法动弹的他,只能将他全身的力量都贯注在他手臂上,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在担心着什么似的,而全身发抖。
“余晴,不要,不要离开我,求你,我不能没有你……”
郁天那抑制不住的哭泣,让余晴的心揪在了一起。
她不得不在郁天的轮椅前跪下来。
“好,我知道了,郁天,我不走,我不走了,我哪里也不去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了,别哭了,乖孩子……”
这一晚,余晴留在了郁天的家里。
季理第二天上午回医院看望院长。
院长真心实意地挽留他,“季理,既然回来了,就继续在这边工作吧,急诊部的位置,我一直为你留着。”
“院长……”季理面露难色地苦笑着。
院长明白了,他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唉,我知道了,你还是放不下萧意那件事,只不过,人已经去了,一切也改变不了了,与其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无法自拔,为什么不试着走出来,让自己活得更阳光更自由一点?难道,这不正是报答已经逝去的人的最佳方式吗?”
季理似有所悟,但他还是婉言谢绝了。
季理和院长在办公室门前道别,转身时,季理看见匆匆而过的余晴的身影。
“余晴!”他立刻大声叫起来,余晴在站定、转身、向他匆忙地投过来一瞥后,突然像见了鬼似的拔足狂奔!
季理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季理快步来到陶波的办公室。
“陶波,你快实话告诉我,余晴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为什么她要躲着我?就刚刚,她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
陶波盯着季理的脸,做一副深思状,就在季理以为他马上就要发布一番惊天动地的言论时,他居然憋出一句:
“那丫头,估计是大姨妈来了吧?”
“陶波!!!”季理暴跳如雷地大叫起来。
季理等在医院门口,准备下班时间一到,他就上去堵住余晴的路。
暮色渐渐笼罩,远远的,他看见余晴的身影出来了,他站直身体,正准备跳出来,这时,他又看见从余晴身体的左侧匆匆跑出来一个黑衣人,那人向余晴微微地鞠了一躬后,便伸出右手,指引着余晴跟他一起走。
季理看的是满头雾水。
“什么情况,那个人?”
季理马上拿出手机打给余晴。
“喂,余晴吗?我是季理!”
他刚一出声,电话马上就被挂断了。
“什么?居然敢挂我电话!?”这下季理是真的被惹火了。
季理骑上摩托车,尾随着那部接走余晴的车,结果,令他震惊的是,那辆车的最终停靠地点,竟是郁天的家。
“郁天?”
看着余晴下车,跟着那位黑衣人走进了公寓的楼道,季理怔住了。
季理跳下车,继续跟上去,电梯显示,刚刚上去的余晴所停的楼层,正是郁天家,季理等了一会儿,另一部电梯很快就到了,季理登上去。
到了郁天家,季理看见了刚刚的那位黑衣人,像是保镖一样,那人身姿笔挺而又面无表情地站着。
季理上去客气了一下,“你好,借过。”他抬手,欲敲门,黑衣人马上阻止了他。
“你找谁?”
“郁天。”
“对不起,郁少爷不见任何人。”
“但刚刚余晴才——”
“余医生是特例。”
特例?
季理咧开嘴笑了,“你大概是不认识我,其实我也是郁天的好朋友,我叫季理,要不,你先帮我向你家少爷通报一下?”
黑衣人冷漠地瞥了季理一眼,摇摇头说,“对不起,请你离开。”
黑衣人要季理走,季理不肯,两人就在门口推搡了起来,季理瞅了个空就扑上去敲门,黑衣人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抓住他,“喂,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啊!”
就在这两人相争不下的时候,门打开了。
“季理?”
看见季理的余晴,脸色瞬间煞白。
季理却高兴得不得了,“余晴,是我,我来找你来了,可是这家伙,居然不让我进屋!”
余晴越发惊恐地瞪着季理,她连声音都开始发抖起来。
“你来找我?……你来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季理气极地瞪大眼睛吼:“难道这句话不是应该由我来问你吗?余晴,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就算要来见郁天,也可以带我一起来啊!我也好久没见郁天了说!”
余晴这时候终于平静下来了,她用坚强的意志,演出了极致的冷酷。
“不必了,郁天不见客,你还是回去吧!”
说完,余晴就要关门,季理想也不想地冲上去并伸手去挡,接下来就是一声惨叫,季理的手,被门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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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晴差点被吓晕过去。
“季理,你怎么样啊?”
季理看着自己那只被余晴捧住的手,缓缓地苦笑了起来,“余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明明还关心我,却故意要装做不想理我的样子?难道,你是在复仇吗?为了要报复一直以为我对你的冷淡吗?我想说,你成功了,你的不理睬我,彻底弄碎了我的心,这还真是,连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
余晴怔怔地望着季理,望着他脸上浮现的痛苦,她的心,也开始像在大海上飘浮着一样,迷乱了起来。
“季理……”
可就在余晴刚想对季理说点什么的时候,从余晴的身后,由那个黑暗的房间深处,传来了郁天的声音,于是余晴的脸色瞬间又变了,她摔开了季理的手,并匆忙地向他抛下一句:“总之,现在我不能见你,请你回去吧!”说完,不等季理反应,她已果断退身并重重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