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母亲的管教,自小我就比较爱干净,会所提供住的小房间,可是并没有阿姨清扫,有的房间也是住着三两个女孩,所以脏乱程度堪比男生宿舍。
我打扫房间的时候,在床底下翻出一堆的垃圾,还有一本满是灰尘的书。这是一本俄国作家的《复活》,我虽然没有看过,但是知道这本书,我纳闷的是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书,实在是匪夷所思,我来这个地方这么久,不是杂志就是赌马的报纸,反正档次就在这条线上徘徊,谈文学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面。
“雪禾。”琪琪打断我的猜想,她气喘呼呼地跑进门,又小心翼翼地关好门才开口,“我知道文哥讨好郑先生是为了什么。”
我不语,等她缓口气了继续解释:“原来文哥摊上大事了,枚姨这里有个规矩,她最不喜欢小药丸,所以枚姨的场子不能有沾染这玩意儿,可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有人举报枚姨的地方有吸食这东西的人,于是把文哥请到警察局喝咖啡。”
“清者自清。”我满不在乎地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琪琪犹豫地说:“被查出来的人就是文哥身边的马仔,我想他大概也是害怕自己惹祸上身吧。”
“然后你打听这些有的没得做什么?”我用抹布擦了擦书本封面,琪琪走到我跟前,抢走我的书,认真地问:“你真的不记得郑先生?”
我微微蹙眉,撇着嘴反问:“你三番五次跟我提他,难不成你看上人家了?”
“我?”琪琪瞪大双眼,紧张地说,“我才不会,我没有,我只是,我……”
看她结结巴巴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笑:“逗你玩儿呢,只是我不想再提起这种人。”
“这种人?”
“无论是替枚姨做事的人还是帮文哥的人,都不是好人。”我坚定不移地说,“换言之,敌人的敌人是我们的朋友,敌人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敌人。”
琪琪咬着唇,眉毛拧得纠结,我见状,笑着说:“你不懂就算了。”
“哎呀,我不管了。”琪琪摊开手,说道,“我下午回去城中村,你要不要一起?”
“做什么?”
“去邝医生那里拿药,或者你也看一下你的伤口。”
我摸了摸脸颊,点头地说:“也好,并且我想让昌哥再帮我一个忙。”
我想让昌哥再想办法偷偷地带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邝医生很忙,她有时候会上门服务,也就是去会所看病。小雪堕胎的地方就是邝医生诊所的二楼。
“恢复得很好,如果能有机会做修复手术,我想情况更加乐观。”邝医生脱掉手套,一边洗手一边说。
我道了声谢谢,再把卷发放下来盖住右脸的伤疤。
“怎么样?”邝医生拉开窗帘,看了看窗外,又道,“已经习惯了吗?”
“怎么可能习惯,不过我听了你的提醒,不再硬碰硬,而是学乖了许多。”
“我可什么都没说。”邝医生坐下来准备开药给我。
我知道她有所警惕,她所处的位置就该事不关己,她不应该多嘴多舌,被枚姨知道,她也会付出代价,虽然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代价,但是我不想祸及无辜的人。
“小雪,”我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她身体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自从掉了孩子,小雪气色一直不好,我谈不上关心她,只是有些担忧。
“这里的女孩都具备再生能力。”邝医生写着字,漠然地说,“没有再生能力的女孩就会被淘汰,淘汰的下场很惨,他们连这里都活不下去,就更别谈其他地方了。”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再生能力不过是活下去的希望,希望破碎了,这个能力也会消失。”我忧色地说,“但愿她没有放弃自己。”
邝医生递给我病历单,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放弃你自己。”
“嗯。”我微笑,对着她很坚定地点头。
从邝医生的诊所出来后,我还是没有看到阿昌,我一回到城中村就没有看到他,帮我们取药的是阿海,他和琪琪正说话,我的出现立刻引起他们注意。
阿海说,带我去给家里挂电话,这是我“听话”的额外奖励。路上,琪琪小声告诉我,阿昌离开枚姨了,他带着小辣椒在另外一条街开辟自己的新天地,小辣椒还是从老家带来一些自己的女孩,规模不大却也自由,我想起阿昌对着枚姨的嘴脸,似乎他再也不用卑躬屈膝,但是他很快就会变成第二个枚姨。
这种繁殖的程度想象都可怕,一个枚姨就能坑害这么多女孩,若是两个,三个,无数个枚姨,那这样的世界早晚一天会毁掉另外一个干净的世界。
我没有那么伟大,至少现在没有伟大的想法,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想尽办法逃出去,还自己一个自由身。
挂完电话我才想起来,真的快过年了,再过一周便是圣诞节,接着就是元旦节,然后就是过年了,可是我很清楚,今年我根本没有办法回家过年。
过年的问题还轮不到我担心,倒是眼前逼近十天期限,我们身无分文,独有的两万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枚姨吸走,琪琪做好返回城中村的心理准备,她不想我为难,其实已经偷偷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我想,枚姨以为我会挖空心思在莫三少身上替她吸钱,可惜的是,我跟其他摇钱树不一样,我不但不会摇,并且我也不会吸钱,我最见不得女人总是从男人身上骗取钱财,我自己有手有脚,何必为了讨好一个男人而低三下四?即便是小姐,我也要做个有底线的小姐。
我可以妥协,不代表我可以没有原则,于是我找到了隔壁邻居,小雪。
“你真的可以?”小雪狐疑地看着我。
“嘘。”我闭上眼,脑中反复浮现猜谜的诗句。琪琪拿着纸和笔,紧张地看着我,但是从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她被我点燃的希望。
“这一期应该是兔,或者是鸡。”我吩咐琪琪找到动物对应的数字。
“都买一百块钱吗?”
“嗯。”我很肯定地点头,钱当然是找小雪借的。
琪琪刚要离开,小雪又吱声:“等一下,算上我的。”小雪又拿出两百递给琪琪。
猜字谜比较费脑子,若是猜中这一期,我们能拿到八千。结果是老天爷并没有赶尽杀绝,我不但拿到八千,也帮小雪翻了八千,她说这是学费,她要教我麻将。
“如果说这是运气,那就别浪费了。”小雪兴奋不已,“每天下午四点,她们都会在化妆间开桌,玩牌的时间不会太久,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赚钱。”
这些女人没什么消遣,憋在会所只有自寻乐趣,麻将的魔力由来已久,其实在家里,我妈也是它的追随者,我不是不会,只是每个地方的麻将玩法不一样,有了底子,我学起来也很快。
很快,四点到了,我们三人准备就绪。在我身边,琪琪负责内务,比如端茶倒水,小雪负责外交,比如向其他姐妹介绍我。小雪在会所有一定的知名度,只要不是太新鲜的女孩,大多还是认识她,有她出面,我才够资格坐上麻将桌。
我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好四点,她们的金主大约吃了饭过来,差不多能玩到十点,五个小时,应该够了。
今天我才发现,人在金钱面前真的会迷失自己,我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渴望有很多的钱让自己和家人过得舒适,所以当初我才会毅然决然南下闯荡。
“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琪琪跪在床边,床上散落着红色的百元大钞,我们刚刚五个小时的战绩赢了五万,我曾经打过工,给家里寄钱几个月,加起来还不到五千。这大概就是牌桌上的魔力,给那些好吃懒做投机取巧的人制造的虚幻,他们的灵魂捆绑在牌桌上面,一双手不停地穿梭着每张牌,他们的世界狭小得只有这面桌子,我不想变成这样的人。
“琪琪,赶紧把钱收拾了。”我冲到洗手间,洗着自己的手,仿佛我的灵魂也会被吸走,我不能这样想,不能变成牌桌的奴隶。
可是,我的确有这样的运气,我不因为这样的运气而骄傲,反而很害怕,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失眠睡不着,爬起来看了看身边的琪琪,她睡得很沉,发出微弱的鼾声。
我总算可以看书了,打开台灯,我翻开了《复活》,其实我想用书本洗净自己的堕落,我是那么想出淤泥而不染,无奈的是,我越陷越深了。
果然,我根本看不进去,密密麻麻的字有些费神,就在我心事重重地苦恼中,突然我发现书里面的问题。这本书没有人为写的字迹,可是有些页面很奇怪,有铅笔的痕迹,如果不认真看肯定看不清楚。
“我想离开。”铅笔把这几个字勾画出来,我心里一阵寒意,接着又寻找其他页面。
“孩子不能要才是最痛苦。”
“他会杀了我。”
“死才是解脱。”
我背脊一凉,环顾左右后陡然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