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底的冬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听妈妈说,家里四个孩子,我是最难带的,小的时候,动不动就抽了,妈妈和大姐抱着我就往医院跑,到了医院扎上针就好,一次又一次,过了一岁终于不抽了,可又开始没完没了的感冒发烧,气管炎一变天就犯,那时候在老家,因为我总是有病又是女孩,奶奶很不喜欢,就说在犯病干脆扔了算了,可妈妈没搭理那茬,继续的看病养病。直到3岁的时候,爸爸复原回来,去D市参加会战把我们都带走才算躲开奶奶没完没了的谩骂。
到了城市,虽然条件好了很多,可我依然过着养病生病的生活,爸妈上班就把我送到隔壁徐奶奶家,徐奶奶家的孩子全都上班了,只有她和辛爷爷在家。那时候,爸在井队上班,经常出野外,妈分到食堂做饭,家里三个孩子,我又经常生病,很累人。
记得小时候住的都是那种带院子的大平房,房子不大,可院子却特别大,家家户户都在园子里种菜,自给自足,每天妈上班之前把我送到徐奶奶家,胖胖的徐奶奶很和蔼,会经常给我做些好吃的,虽然跟现在的食品无法相比,却很香很香。
妈把我送到隔壁一个是徐奶奶没事可以帮忙照顾我,再一个就是因为辛爷爷家是中医,可以帮我调理一下身体,希望能在长大之前把我的气管炎治好。因为辛爷爷家的老大,大明叔和爸是一个队又一个班的,所以爷爷没有推辞,直说要配合针灸,每半个月换一次药。所以从那时起,每天早上送走大姐和哥之后,妈都会把我送到徐奶奶家,早晚各一碗中药,每三天一次针灸。那时候的中药基本上都是辛爷爷让人从老家邮寄或捎来的,虽然没多少钱,却很麻烦。但是效果却很好,一年之后,气管炎好了,身体也好了很多,不会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可能也是那一年的中药和针灸给我整怕了,所以直到成年之后,只要有病一说要打针,就晕针。
5岁那年,妈突然怀孕了,东北这地方因为计划生育很严,抓住一个,不但工作要丢掉,还要大会小会的批评,可妈是特殊情况,是在带了节育环之后有的孩子,所以在找了单位领导之后,允许妈妈生孩子,但要在生之前回老家,不能再D市,就怕有人打小报告,罚单位钱。到了快生之前,爸把我和妈送回了姥姥家,妹妹就生在那里,三个月之后,姥姥和大舅把我们娘三送回来。姥姥在我家又待了一年帮忙带小妹,我则跟着妈去了学校上学。
小的时候因为上学比较早,妈在学校管后勤,所以老师对我很好。守着学校,学各种东西都有条件,跟音乐老师学手风琴,二胡;跟体育老师学冰刀;跟语文老师学写毛笔字;可惜我恰好是那种三分钟热血的人,用爸的话说“样样通,样样松”没有一样学的好,又每一样都能玩两手。就这么一边学一边玩,上了中学。
初一的时候还好,大榜还能进前100,可到了初二的时候,因为爸在运输公司当领导,班主任让爸给走单位名额给家里装电话,爸没同意之后,老师就总是没完没了的找茬。从那起我就很讨厌上班主任的课,班任是交数学的,越不学越不会,等到了初二结束的时候,大榜已经调到200之后了。初三之后更差了,勉强考上一所普高,混到高三,终于又一天觉得够了,不想再念了,所以偷偷的拿妈的钱跑回了姥姥家。
16岁的时候,因为我坚决不同意在念书,在家呆了半年之后,二姑父给我走省里的名额去DL当兵,因为那个地方正是姑父当兵的地方,所以团长,副团长等又好多战友都是二姑父的战友,可以照顾我,而当我觉得玩够了的时候可以报名参加军校招生考试,拿名额或是保送可以有优先条件。高兴的当兵走了,却满身伤痕的复员回来了,甚至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
可能在外人看来,那只是一段不成熟的恋爱,有什么值得死心的。东子那个人,很男人,父母都是部队的,在东北完全可以选择好的兵种,可他却当了最苦最危险的特种兵。他比我大8岁,牺牲的那年只有26岁。在相恋的两年里,只要他有时间,那怕是坐一夜的车就为了看我一个小时。电话,信件,礼物,甚至调经的偏方,他都会帮你想到,很多细小的事情汇集到一起,最终让我陷入爱情中无法自拔。他的死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疼痛,也让我失去了在去爱人的信心与勇气。
复原回到地方,足足休息了10个月才感觉自己真的脱离了橄榄绿,再一次偷偷的哭了一场之后,把所有的爱与激情全部掩埋在心底。因为休息的时间过长,错过了第一次的分配,等待分配的时候,又有了两个选择,第一去医院,因为是医护兵出来的,按照爸妈的说法最好是去医院,可我怕了,怕在接触到能让我想起以前一切的东西,我选择了去工厂,当了一名普通的工人。
三班倒的工作性质让我的作息时间完全紊乱,上班时间长了,跟着单位同批分去的中专生混的很熟,没事的时候出去吃饭喝酒,甚至学会了抽烟打架。只要没有班的时候不是泡在歌吧就是泡在酒吧,浑浑噩噩的过着不知所谓的生活。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家里开始着急找对象的问题,可我明白,在我心底一直有东子,我没有办法去接受别的男人来靠近我。一次又一次相亲,拒绝不了那么就去看好了。看了足足有一个加强连之后,妈问我到底想找什么样的,我说了“我不想找,想一个人过”妈给了我一巴掌,那是长这么大,妈第一次打我,妈问我:";除了东子,这世界男人都死绝了,为了一个死人,你晃荡了快10年还不够吗?你难道真的要为他守活寡?";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到东子年祭的原因,情绪极其不稳定,我当时说“我守活寡我乐意,不用你管”记得妈看了我半天,嘴唇只哆嗦,突然哭了。“晓北啊!你在拿刀子捅你妈的心,你出去问问看那个当父母的不希望儿女幸福,你这样拖着什么时候是个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转身离开家。
请假去了东子的墓地,看着墓碑上依然年轻的他,我哭了,囔囔的自语,告诉他有多想他,有多恨他,有多希望能重新趴在他怀里感受他怀抱的温暖,告诉他,妈打她了,因为不想找对象结婚。一天一夜的时间坐在墓碑前把这快10年所发生的事点点滴滴的都反复的说着。告诉他,回去就要找对象结婚了,告诉他不会再来看他了,要把它深深地埋葬在心底,封存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天亮了,最后看了东子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回家,相亲,结婚,怀孕,流产,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两年的时间,所发生的一切,终于在单位组织体检时查出乳腺癌的时候成为压倒心里的最后一颗稻草,拿到复查的检查报告,突然笑了,到底多倒霉才会摊上这样的病?父亲癌症去世才半年,我又查出这个病,跟妈妈说休假出去旅游散心,妈以为因为离婚心情不好,所以也没问什么。拿着报告去了北京,上海,检查的结果都是相同的,晚期而且已经转移了,治疗的价值不高。
时隔两年之后,又一次站在东子的墓碑前,对他说,生病了,想他了,很快就去找他了,希望他能原谅我的背叛,希望他还依然爱着满身伤痕的我。
回家以后,没在妈家住,搬回了自己的房子,每天去医院做着化疗,一次又一次的化疗,呕吐,虚弱,大把大把的掉头发,身体的虚弱,心里承受的压力折磨着已经不堪重负的我。钱花完了,不想在遭罪,选择了自杀,走之前给妈留了遗书,没说生病,只说觉得做人很失败,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当晚,站在10楼的阳台上,拿着东子给我的钥匙扣,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