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遇人不淑

那将军面色先前还是苍白, 现如今倒有些青紫,脉象细数且乱,身上正一阵阵出着冷汗, 想来是这人肺内又开始出血了, 小满慌忙开了方子嘱福伯去急煎了来, 一面运针止血。

自跟了唐老头学医术, 一向就自认为只学了个皮毛, 且平时也只给些农户看些皮外伤,最骇人一次也只是救治一个与人斗殴伤了头皮的满头满脸鲜血青年,如今见这个情况危急, 倒有几分心虚起来,恨不得那唐老头现在就在身后的好。

一面聚精汇神行针, 一面不免暗暗在心里着急。

那陈劲见了小满面上蒙出一层汉珠, 便也跟着担心起来, 不停在屋里来着走着,急得差点要跳脚。

“你不要来回的走, 扰了我做事,你要是坐不住,就去看看药好了没有,不然害我失了手,你们家将军的命, 便是你害的。”小满面上故做镇静, 冷冷说道。

陈劲本在恼火, 被她这一说的, 心里一顿火气哄然升起, 又不敢朝她发出,转身狠狠将手握拳击在桌上, 恨恨说道:“你们女人,一个个都是祸害,都是冷血的蛇蝎。”

小满自动屏避掉他这句话,只模糊一个意识想着,关我们女人什么事?

待颤着手收起最后一根银针,床上那人轻轻皱了下眉,喉间闷闷的发了一声模糊的声音,小满才抬头轻吁了口气,陈劲忙凑过来问:“怎么样了?”

“应该是稳住了,再服上两副药,明早再看情况。记住了,他若是醒了,只可在床上静养,万不可再轻易下床活动,便是在床上动作也要轻些,更不可动怒发火,知道吗?”

陈劲认真点头。

一会福伯将汤药送来,陈劲忙过来把将军身子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小满看了在旁连连低低叮嘱“轻些”,一面将小汤匙舀了药送到那病人嘴里,却是怎么也喂不进去,汤匙才从嘴里退出,药汁便顺着嘴角溢出流向衣领边。

真是奇怪,明明醒了,虽是病重,也不至于到了不会呑咽的地步,抬手再搭了脉象,又翻开将军眼皮看了看,轻轻说道:“看来刚才少行了一针。”

依旧挑起一根银毫,刺向了那将军的人中,眼见将军眉头一皱,脸微微向里偏了一下,便起了针,冷声说道:“你若不喝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自己要寻死,我自然不会挡着,只是你那私生子还寄放在我那儿呢,你也不管了么?”说完也不管他如何反应,依旧将盛了药的汤匙塞起他的嘴里。

慢慢将汤匙取出,将备着的帕伸到他嘴边接着,静候好一会,并不见过静,便歇了手,依旧去拿汤匙,等听到轻轻一怕呑咽声,小满便将又汤匙药汁送进了病人嘴里。

好容易将一碗喂完,放下手中东西,吩咐陈劲道:“给你家将军擦擦汗,不然着凉了,更麻烦。”陈劲听话的做了,见小满没有别的吩咐,便只坐在床头上凳上看着自家将军。

小满在旁坐着等了约大半个时辰,又起身过去探了探那人的脉象,虽仍是细数无力,好歹比先前稳了些,面色也不再青紫,只是仍苍白如纸,便有些不放心就这样离去,便细细交待陈劲:“夜里好好看着你们家将军,出了汗便在擦干,若是再有发烧,便要给他用温水擦擦身子,寅时初刻将刚才那药再喝上一副,明日他若是醒了……”

说了半天身旁的人没一丝动静,把将军的手放进被褥,盖好了被子,抬头一看,那陈劲坐在小凳上竟然倚着床柱睡着了。

想来昨夜就在外折腾一夜,今天白天也不曾得空闭过眼,闹到如今半夜了,想来是困极了。伸手推了推,竟然没有一丝动静,睡得死沉。小满摇了摇头,起身要走,回头望了望床上的人,却又不放心,这下属又一味酣睡不醒,若是他半夜行了,再牵了伤口,怕是神医在世也难治了……

将他托给福伯,福伯年纪大了,一整天忙店里的事,怕是也撑不住,况且,床上那人若是再有什么变故,自己还得出来。

想来想去,便出来对福伯交待了声,唤丽栀来帮着自己梳洗,要在隔壁房里先歇下。

福伯却是大为不安:“小姐,夫人知道怕是要责怪老奴了。”

“母亲心性最为善良,不会怪罪你的。现在天色晚了,这时回去反而在路上不安全,我明日一早便回去,母亲会明白的。”

将发髻散了,束在脑后,解了袄子,只着月白中衣躺下,便只迷糊眯了一会便无故惊醒了,只好起身将头发理了理,披了外衣,来隔壁看看。

床上的人依旧安静躺着,昏昏的灯光下,一张俊脸的脸色依旧难看,睡梦中仍带着几分痛苦与恼怒般,眼见他嘴唇有些干了,只伸手在额上一摸,便被烫着了,还真是又发烧起来。

起身唤醒丽栀去厨房取了壶开水,看着迷迷瞪瞪的丽栀,便只好放了她回去歇着。

打了热水边给这病人擦身上,边念叨:“这灯光太暗,我可没瞧清你身子,你没有吃亏的………”

将身子擦过,想要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只试了一试,根本抬不起这人,伸手去戳陈劲,还是睡得跟猪一般……

想了想,便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干净的长帕子,另拿起一把剪刀放在一旁,踢掉鞋子,爬上床半跪着,将那人右手臂放在胸前,使尽全身力气抬起他的肩膀向上推起,用自己身子撑住,空出手来,将他身上的衣物用剪刀剪了,扯出右边半片衣服来,塞了干净的帕子在他身下,爬到床里边,依样取出别半片衣服,将他身下的帕子扯平了,给他盖好了被子,另拎了凉水帕子放在他的额上。

忙完这些,小满累得气喘吁吁,支着手在旁歇着,只床上那人却有些烦躁,时不时扭动身子,还间或说些胡话。

小满只闭了下眼皮,抬头看时,帕子已经滑在了一边,便起身从新浸过冷水拎起,替他敷在头上,只听那人说了声:“你好狠……”,小满诧异,抬头看时,还是紧闭着眼,想来不是说的自己,怕是梦话吧,并不是说自己,这才安心坐下。

时不时给这病人换额上的帕子,将身上的汗水擦掉,小满有些疲于奔命的感觉,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个么人,如今在这里,替他做使丫头,等他醒了,一定要找他好好算算这诊金才行。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人才安静下来,睡得沉了些,小满伸手探了探,没有先前那样烧了,身上也不再冒虚汗了,便放了心,回自己房里歇着。

小满再次醒来里,天仍暗着,起身看了看清冷的月色,估摸着到了时辰,便过来将军房里,将他头下多塞个枕头,略偏过头来,想来慢慢给他喂了药。

那将军却是醒了的样子,只是依旧病得昏沉,只将眼虚虚睁开一丝缝隙,看了她一眼,再再闭上了眼,像是睡过去般。

这一碗药喂着倒是顺利,竟不曾撒了一滴,很快便喝光了。

天亮时,小满又过来看了看,见他的病人躺在床上,比昨夜濒死的光景好了不少,不由舒了一口气,几步过去,狠狠几脚踢在了陈劲屁股上,那陈劲早就睡得滚到了地上,被小满踢醒了,一时没回过神来,还有几分怒恼莫名,待脑袋清醒过来,忙飞奔起来,去看他主子的情况如何。见自家将军还在安安静静睡着,便放下心来。

小满又将先前的话再细细交待他一遍,便说要回去了。那陈劲却极不放心,忙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我实在是不放心,这位小姐您就再留一天,守着我家将军,等将军身子好了,我一定劝他重金谢你的。”

“我还有事的。我说过了,只要不动怒,不过早活动,应该是不妨的,你不用过于担心,我也不能时时在这守着啊。”小满实在是有些恨这个人了,怎么主子随从两人都像是吃定了自己是个好心人的样子?

陈劲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小满,犹豫着说道:“别的不怕,我还就是怕将军醒来动怒,昨儿便是接到了消息,才急怒攻心,昏死了过去的。”

“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们做的那些事,我也帮不上忙。”小满很委屈,她不是正经大夫,这样守着他,自己也担惊受怕好吧。

陈劲道:“如今这时候,要去治那心病,已是绝无可能,还请小姐您好事做到底,陪着我家将军再过这几天挣回了命才好。将军这般信赖您,想来你们是有些交情的,我家将军的事您还不知道?”

小满摇摇头。陈劲便将将军为何怒火攻心甚至觉得生无可恋的事讲了一遍。

原来那太子一共只立了两个侧妃,一个是将军胞姐,另一个则是御史大夫林之巩的女儿林茵茵。那林茵茵原是与现在的这位镇西将军张清则本是青梅竹马,只因张家家道中落一了段时儿,两人便少了来往。再见面时,两人都长了翩翩俊美的少年,一度也曾情意十足,将军一度以为,两人将来会时白头到老的长久夫妻,只差两边父母给定了亲来。却不想后来林茵茵倒是嫁给了太子做侧妃,张清则颇为神伤受折磨了一段时间。几年时间,才将那人压在心里,不曾翻出来想上一想,偏偏昨天听得暗卫探来了消息,原来那林茵茵竟是个心肠狠毒的女子,不仅暗地里毒害了将军胞姐,还与璥王勾结,在太子书房内放置了伪造的造反书信,还在太子被禁宫中时,设计谄害,让皇上误以为太子勾搭上了自已的妃子,太子因而被丢进大牢,而太子差点中毒身亡,也是林茵茵假借看望为由,将毒混在酒菜里,意图将太子彻底除去。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太子宠爱张侧妃,而忽略了她,而璥王许她将来的皇后之位……

小满听了呆了半晌,原来世上还有这般女子,也怪不得这主子与随从两人都对着自已说自己狠。一时心软,心疼起那躺着的遇人不淑的人来,便道:“也罢,我再呆一会,先叫福伯给府里送个口信,午饭前再走也成。”

陈劲便极为开心的笑了,小满摇摇头。两人一同进了那将军的屋子,却见张清则正半卧在床上,面色依旧苍白,只睁着眼虚弱地看着两人,陈劲忙几步上前扶住他,张清则便轻轻开口道:“我没事了,陈劲,送林小姐回去吧。”

回梁府路上,小满一直担心梁氏会指责她,心里想着要怎么跟母亲解释为何一宿未归,却不想见着自己母亲时,梁氏正一脸喜极而泣:“早上你大舅伯来说得了消息,你外祖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