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事态初定之后, 小满才收回心思想起身边的事来。
前几日因着张明俊与碧荷合谋,差点害得青沅小姐丢了性命,这事自然不能轻易就算过去了。
太子临走前言明自己替青沅报仇, 便是会想办法对张明俊那样的败类, 依着太子那样心思深沉的人, 自然有的是狠厉手段, 小满与老太君心知肚明, 也只管当做没事一般,等着太子得了闲再处置这事。
倒是碧荷那丫头,令小满相当恼火, 平时只顾想着怎么收服府里旧人,却不想身边陪嫁丫头却拉了自己下水, 因而在老太君面前服侍相当抬不起头来, 只敢低了头轻声问如何处置那该死的丫头。
“你自已觉得该如何处置?”老太君都懒得抬头看她, 却让人觉得周身寒气逼人。
“依孙媳的看法,那样的奴才该杖毙了才好, 只是孙媳想着,老太君是吃斋念佛之人,怕……。”话还没说尽,见了老太君脸色极为不好,忙住了嘴, 悄悄退了出来。
小满原是将这事交了素芯去办, 却不想素芯去了半日, 却回来报说找不着碧荷的人。
“那么个大活人, 怎么会找不着?”小满不信, 这些日子虽不曾惩罚了她,却也关着了, 叫人盯着,怎么会找不着了。
“不是找不着,是因她躲在张老太太那边,老太太一味护着她,奴婢不知怎么办好。”素芯也是一脸委屈,平时在这府里,她是最有头脸的,哪有人敢逆了她的意思,偏偏那个老太太真拿自己当回事,当家作主起来了。
原来了张明俊向来色胆包天,以为自己若是得手了,千金小姐碍于名声不敢张扬,便是未得手,也不见得会让外人知道,即便报了官府,自己也不曾犯了实质的罪。倒是没想到青沅性烈,会自己翻身落水来自保,一面惊慌,一面叹自己最近运气不佳,怎么一回两回都遇到这样烈性女子,害得自己连着吃了人命官司。回了屋里忐忑时,听着青沅小姐被救醒了,倒是松了口气,后来倒时有担心自己的算计被人知晓了,会被将军府里的人找上头算帐,倒是又跟着不安了几宿,后面见没了动静,便想着许是小姐顾着名声,没有跟人说,正打算趁将军未归,跟老太太撒会娇早早回宜州去,却被碧荷求上了门,说是小姐将两人合谋算计之事告知了少夫人,自己性命堪忧。
张明俊见面前人儿哭得实在可怜,又见事已败落,怕是只等着将军回来了收拾自己,便忙跑到张老太太面前,好一番巧嘴,说动了老人家,准备第二天便起身回宜州,又言碧荷有了自己骨肉,也要一并带了回去,张老太太并不知内情,以为不过是个丫头,向来心疼孙子,便也同意了,因而素芯去要人时,便仗着是府客人,硬是将碧荷留了下来。
小满听得碧荷躲在张明俊那处,气得浑身发抖,这般人在自己地盘上,这样为非作歹,实在是欺人太甚,也不多想,起身便往张老太太一家住的小院子里来。
见了老太太,也不多客气,自己找了位置,坐得端正了,开门见山问:“我房里丫头犯了事,我要罚她,听说倒是躲在老太太这边了?”
“年轻人,犯点子错算什么,你若是用着不顺心,便将那丫头给了我们家吧?”张老太太并不知情。
小满怒极反笑,她上辈子畏惧这个老太婆,一见她便如见阎罗般,忍不住的要打哆嗦,却原来她也是个老糊涂,便干脆笑着说道:“一个作死的贱丫头,你们是要买了去,我可是不敢,等老太太您离京时,我陪您去人牙子那,挑几个更好的。”
“其实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儿,看上了她,想将她纳在房里。”张老太太见了她不肯买,想着孙儿的那不依不饶的脾气,左不过自多己动动嘴皮,便开了口。
“不行。”话音还没落地,便被人接了去,两人抬头一看,便见文樱气昂昂抬脚进来了。
小满笑着,不吱声,正要笑看着两人斗法,却见素芯匆忙赶来,说守门的福安前来报说院子里来了好些官府的人,请少夫人过去一趟。小满听了心里实在是有些惊吓到,不知来的是福是祸。
匆匆赶到前厅见了,领头的人并不凶狠,随从们也都规矩,心里才放下心来。
领头的人与小满揖了手,便道:“宜州知州周元秀大人上书刑部,言说宜州张明俊逼死民女这案判案有误,圣上知晓了此事,特令刑部重审此案,下官探得罪犯张明俊在贵上,特来缉拿。”
小满侧身让过,“大人请。”回头唤了福安领路。
后院好一番闹腾,才见了衙门的人绑了张明俊离去,那张老太太的叫骂声还在院子里响着。一班人马前脚才离了院子,后脚便听得张老太太急匆匆赶了过来找小满,一见了她,便高声喝问:“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小满心里着实看不起她,好湖涂的老太太,因而说话也有些冷:“老太太住了这些日子,也不是不知,将军有公务在身,已是一月有余不曾回府了。便是我,也不知他何时能回来。”
“赶紧给他去封信,叫他告知当今皇上,我孙儿又被那些糊涂的人抓了去了,叫皇帝下旨将他给放了。”张老太太着急说道。
小满心里要笑,就这样不明事理的老太太,如何守住了那诺大一番家业,叫上辈子的自己死心蹋地惧怕她的?
“当今皇上圣明,自然会明察案情,老太太也不必焦急,若是你们家少爷是无辜的,早晚会回来的。”小满云淡风轻开口,她自认向来不是慈善心软之人,见张明俊重新入狱,想来是皇帝的意思,原以为对那男人没有怨恨,也没有想过如何去惩罚他,却不想如今见了他即将落难,心里还是有几分报仇的痛快的。
张老太太听了,竟然信了几分,皇帝原先做太子时,便帮了她们,如今怕也是去走个过场,便安了心下来,只念叨:“可怜我那孙儿,身子才好些,又要进去受些苦头了。”
小满笑着叫人扶了她回去歇着。
午后才想起处置碧荷那件事来,吩咐了淡云去办。那张老太太正为了孙儿心烦,也便顾不过来,随人抓了她,也不多问。
一会便见淡云进来报说:“那丫头挣扎得厉害,说一定要见少夫人一面,死也死得明白,不然死不瞑目,奴婢一时没办法。”
“那便叫她进来。”
碧荷一头乱发,面色苍白又惶恐,小满看得心里有些叹息,真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
碧荷见了小满,扑通一声抢地上前,抱了小满哭道:“奴婢跟了小姐这些年,却不知小姐为了何事要打杀奴婢,奴婢死了不打紧,只是连累了小姐落得恶毒之名。”
“无妨,处置你这样谋害主子的奴才,我不怕得个恶毒之名。”小满笑着,冷脸看她。
碧荷眼里一丝丝乱,马上抬头高声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奴婢何曾想过要害您?”
小满恨声道:“不要装疯卖傻,你作了什么事,只当别人不知道么?那我问你,青沅小姐为何正午时会被人叫去湖里亭里,不是你打着我的名号去骗了她,那张家少爷许了你多少好处,你这样尽心为他?”
碧荷忙道:“奴婢不知,一切都是张家少爷的主意,奴婢也只是一时好心替他传个话,别的事情一概不知。夫人要是一心要诬蔑奴婢,奴婢也只好认了。”
小满气得手抖得厉害,不想她身边的丫头竟然如此厉害,倒是小看了她,怒气冲脑,原本见她可怜,想着她好歹服侍自己几年,打一顿丢出府去便是了,如今见了她这般说辞,便定下心思来,厉声开口道:“那我便诬蔑你了。淡云,拉下去。”
碧荷一向见小满性子虽有些冷,却不是残酷的人,不想这次真的发了狠,有些着急,忙抱了她的腿,边哭边哀求。
小满恨透了她这个样子,怕被她哭得一时心软了,便抬头望向淡云,那边淡云正也要上前来拉了碧荷下去,便听得素芯进来报说,前门福安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小满忙整了仪容去接见,却是个年轻脸皮白净的小公公,见了小满抬手揖道:“圣上惦记着贵府上一个叫碧荷的丫头机灵,叫奴才来借了去使唤几日,不知夫人这边可是方便。”
小满自然不敢怠慢,忙请了公公喝茶,一面派人去将碧荷整理清楚了带上前来。
那碧荷颇有些得意地看了小满一眼,抬头挺胸跟着那小公公走了。
小满颇有几分纳闷,碧荷如何叫皇帝便惦记上了她。思索良久不得头绪,回了老太君面前反而被训斥一顿,处置个小丫头也闹得合府上下都知道了,一点本事也没有。
气鼓鼓回房,才坐到梅花凳上要卸了钗子,便听到雅梅上前来说:“太太托人带话来说,请小姐有空过去一趟。”
小满想起好些时日不曾回过梁府,第二日便跟老太君告了假,过梁府来找梁氏。
梁氏见了她,激动得不行,才坐定,茶都不曾吃,便开口问她:“你外祖出门游玩,母亲我却遇着好几件大事,也还有一件拿不定主意,你给帮忙出个主意。”
小满见她实在是愁苦,也不知是怎么样重要的事,便忙追问:“什么事叫母亲这样烦心,慢慢说来?”
梁氏叹气道:“哎,也实在是说来可怜。你那少容表哥,前日里跟人出去饮酒,回来时从马背上坠了下来,头嗑在石头上,被人发现时,已流血太多,没得救了。那可是你姨姥姥心头上的宝贝,我这几日正惦记着好好去陪陪她老人家,劝解一番。”
小满听了,先是心里一惊,一会回过神来,冷静说道:“母亲去劝解是可以,便是一时劝不住,倒也不必太过忧心,老人家失了孙子,自然要伤心些时段的,外人怎么劝都是没用的,母亲切不可因这事没劝住老人家,回来后心里自责。”
“我知道的。我昨日个正要出门,你猜谁上门来了,竟然是你蓉姨娘以前的那丫头,唤着琼玉的。说是蓉姨娘出了府便跟着一个叫胡大海的人,偏生那胡大海是璥王的部下,如今皇帝清查乱党,被砍了头,抄了家,那蓉姨娘害怕,也跟着自尽了。”
“那又如何?便是她缺银子埋葬主子,赏她些银子便是了。有什么可犯愁的?”
“哎,你不知道,那胡大海名下没有一寸土地,他自己被砍了头丢了乱葬岗子,只是那蓉姨娘却没个下葬的地方,那琼玉求到我头上来了,想将蓉姨娘埋在梁家坟地里。”
“想都不要想。”
“我也是觉得不妥。那便给她另寻块地下葬了吧。你说你外祖若是回来了,我要不要将这事告知他。”
“娘亲你越发多虑了,不用告诉外祖了,他将蓉姨娘送了出去,便是不认她作梁府的人了,她是生是死,也不必再叫外祖知晓了。”
“嗯,也好。”
梁氏想来是一个人离了小满有些不习惯,拉了她又唠叨些府里丢了几件什么东西的事来,直到天将黑了,才放了小满回府。
小满临回前想起一件事来,交代梁氏:“母亲去了武府,要记得看看少谦表哥身子可好了些,水香妹子嫁过去过得好不好。”
小满回了将军府,与雅梅正往院子里走,见淡云立了院子口等她,心里便有了几分喜欢这个性子冷清的丫头,不待小满开口,却见淡云上前来行了礼,用不高的声音说道:“将军回来了。”
小满听了欣喜的抬了脚要进去,淡云拉了她道:“夫人,将军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只这一句话,听得小满脑中嗡的一声响,无数苍蝇蜜蜂在耳边绕着她转,脑子里再也想不清一丝事情,只麻木地抬脚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