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康熙的严旨,李蟠、姜宸英当即便被押入了狱神庙,胤禛不免有些唏嘘,姜宸英已然一把年纪,性子又太过方正,而今这番境遇,不晓得他会如何自处。
乙酉日,康熙圣驾返京,随侍的一众阿哥,除了八阿哥胤禩奉皇命留江南赈济以外,剩下的也都一并返转了来。胤禛随着太子、大阿哥出京城二十里迎驾,礼数一过,便急急凑在了十三阿哥身旁。此时,胤祥已得知他额娘的病情,往时常常挂着笑容的脸已是一片阴霾,胤禛望向他时也十分恍惚,胤禛轻叹了口气,道:“十三弟可已向皇阿玛请旨去母妃处侍奉?”胤祥怔了一发,才仿似还过神来,点点头道:“皇阿玛准我进宫之后去额娘处照应。”然后,扯着胤禛的手臂,祈求一般地道:“四哥,我额娘不会有事,她会好的,对么?”胤禛其实去太医院问过,章佳氏的时日无多,只怕就在这几日间,此时却不敢告诉胤祥,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支吾道:“母妃吉人自有天相,而况十三弟又回来了,母妃心中一喜,病自然就能好些。”胤祥像是得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喃喃道:“四哥说的一定不错,四哥从来都没骗过我。”胤禛听着这句,心中着实难过得紧,还想借着机会再劝慰一番,却见李德全匆匆朝自己走来,只能停了话头儿。
李德全到了近旁,低声道:“四爷,皇上宣您即刻随驾进宫说话。”胤禛还未应声,李德全又道:“四爷要仔细了,皇上像是心绪不佳,方才在辇上就把熊大人打发去乾清宫门前跪了。”胤禛颔首,道:“多承李公公的情,我会留意。皇阿玛可还宣了其他兄弟见驾?”李德全摆了摆手,道:“四爷还和奴才客气?太子、大阿哥此刻也都得敢去乾清宫,四爷快些随奴才动身罢。”
乾清宫内,康熙的面上似乎蒙上了一层寒霜,太子原本见驾还能有个座儿,今日却是立着,大阿哥则躬身退后太子半步站着,见胤禛入内,太子明显松了口气。
胤禛给康熙请过了安,康熙示意他起身,随后便对着太子道:“胤礽,你倒是与朕说说,这桩事儿预备怎么处置?”太子有一丝慌乱,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照皇阿玛的旨意也督促三法司审理此案,礼部那边,儿臣也着他们加紧预备皇阿玛殿试事宜。”康熙面色更沉,冷哼一声,道:“朕没问你在做什么,朕问得是你有什么方略?怎么安抚而今群情汹涌的士子,如何应对那些个子弟中榜的臣子?还有,李蟠、姜宸英怎生发落?”太子此刻左右为难,他不是不清楚康熙等得是什么回应,无非要他这个太子表明心迹,科举案闹到这步田地,严惩舞弊官员是题中之意,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就此失了一众大员的心,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些,正在寻思如何回应之际,大阿哥瞧了太子一眼,上前一步,插道:“儿臣以为……。”“你以为什么?”康熙登时发作道:“你给朕闭嘴,你在府里养的是哪门子病?你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养病期间叫了几回戏班子做堂会?你要朕数给你听么?”胤禔连忙跪倒请罪道:“皇阿玛恕罪,儿臣不是不愿为太子分劳,只是儿臣的提议都被太子驳了,太子是坐纛监国的,儿臣,儿臣自知只是个辅佐的角色,既然太子觉得儿臣的主意不可用,儿臣,儿臣便有些犯了意气,觉得还不如安生地呆在府里地好……。”
胤禔清楚康熙的好恶,若是自己坦言相告,康熙倒还有可能责罚稍轻,若是强辩,只怕立时就要承受康熙的雷霆之怒。只听康熙的手“啪”的一声拍在案上,怒道:“这算什么?临离京之时,朕要你帮衬太子,你是怎么应承朕的?你这是和太子还是和朕置气?就你这蠢才,朕敢能把监国的重任交于你么?”胤禔只能叩首称罪,太子在一旁看了,心中暗自得意,直盼着康熙怒气更甚,一个窝心脚直接踹死大阿哥,面上却扮得分外深沉。
康熙看着这两个儿子,一个跪在当间如待罪羔羊,一个却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不由得心内叹息不止,此时怒气已渐消,便指着胤禔道:“你不是喜欢缩在府中么?朕成全你,你即刻回府读书去,朕不宣你,不得入宫。几时你读懂了什么叫礼仪廉耻,什么时候再回来当差。”话虽说得很重,胤禔却知道,这便是康熙对他的处分了,没有削爵已是大善。而况就目前的情形看来,谁要办科举案的差多半就得得罪人,还不如奉旨读书的自在,当即叩谢了皇恩,唯唯地退了出去。
这时,太子拿定了主意,躬身道:“儿臣请皇阿玛息怒,终究龙体要紧。想皇阿玛一路舟车劳顿,儿臣与大哥实在不该这时再惹皇阿玛烦心。儿臣以为,这桩公案,源头还在李蟠、姜宸英身上。若不是这二人妄顾圣恩,收受贿赂,断不致于出现目前之乱,此二人着实应重处,以安天下士子之心。”胤禛听得心寒,太子如此说法根本是避重就轻,以两颗副主考的脑袋,兴许再加上精心挑选的几个无关痛痒拔贡的官员子弟功名便能换来朝廷的安宁。太子真的好算计!只不过,太子有意无意地遗漏了一点,如若朝廷杀了李、姜二人,不正说明会试之中果有猫腻?天下的读书人能轻松让朝廷就此把事儿揭了过去?
康熙闻言果然皱了眉头,道:“舞弊已查实?”太子垂下了头,嗫嚅道:“尚在查证之中。但儿臣觉着…。”康熙语气变得刻薄,道:“杀两个人安士子之心?你当朕是甚么?”太子面色一暗,怏怏地道:“是儿臣思量不周。”康熙闷哼了一声,转头看了看一旁一直不声不响的胤禛,将语气刻意放得和缓了些,道:“胤禛,你来说说。”
胤禛一躬身,道:“是。儿臣的想头是:皇阿玛亲自主持会试,若是取中的官员子弟果为庸才,便彻查到底,李、姜纳贿当依律处置,行贿之人也各领其罪。相反,若是那些士子确有才干,那李、姜两人不过是举贤不避‘亲’,朝廷便该奖所有取中的试卷公之于众,还他二人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