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随着晨钟响起,朝堂上的大臣纷纷散去,早朝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而这气氛的源头,则是因为十日在太子处赴宴而中毒的四皇子——燕王陈笒。
朝臣多少能够猜出皇帝维护太子的心思,但是燕王刚从边关回京述职,声名正善,言官舆论不断上表希望皇帝彻查此事。但是今天早朝的时候,皇上下旨将此事定为意外,人微言轻的官员纷纷选择自保,一时间人心凉薄可见一般。
中书令捻着胡子,平静的面容下已经是愤怒之极,但是又无可奈何,谁让王爷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势力,这一切,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急躁啊。
而在宫内,刚刚登基三年的陈煜在御案后面坐着,下面跪着太子,平静道,“你说吧,查的怎么样了?”
“父皇,儿臣查到近几日府内购置霜花的只有明瑞,但是剩下的,恕儿臣无能!”陈乾一个头磕在地上,神情凄然,言语间的恳切昭然若揭。
陈煜脸色阴沉,便是因为这个吗?明瑞一向和明德不合,难道因为一点军功便要先下手为强吗?还有自己的太子,如此隐忍,真是苦了他了。
只是陈煜有一点想错了。陈乾是太子,也是辅佐他登基的有功之臣,尽管功不在军中,却荣于朝堂。陈乾的心思足够让他知道这件事只要牵扯到明瑞,父皇就不会彻查,毕竟那老六外祖忠信候的家底可是他们京城的保障,就连皇室也动不得。
“父皇,昨日四弟清醒,言道他出发在即,希望能将府中幼子教养在儿臣膝下。”陈乾揭出最后一张底牌,如此言道。既然老四都认为是明瑞做的,那这件事就可以盖棺定论了。只是,陈乾的脸色并不像他语气中那样欣慰,而是阴沉的快要滴水一般。
陈笒将孩子托付给他,便是他也不能动手了。
“也罢,你回去吧,以后注意府中下人。要是再出一次这种事,你这个太子还是不要当了的好。连自己府中都管不住,何谈治理国家。”陈煜虽是训斥,但是言语间的维护还是很明显的,太子放了心,躬身退下。
而此时,另一个当事人所在的燕王府药气浓郁,就连大街上都闻得见,太医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一个厢房里,巨大的浴桶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桶里坐着的一个男子,面色青白,在这热水中也丝毫不见红润。周围的侍女将煎好的药汤倒进浴桶,同时不断地替换热水保持温度。
太医们不时出入,更多的时候是围在一起讨论,按理说这霜花毒性不大,但是燕王身上带着旧伤,又有酒水催化竟是当时发作,险些不治。
一场预谋已久的中毒事件,在当事人没有醒来的十天时间内跌宕起伏,最终落于沉寂。
是夜,府内书房一个女子悄悄嘱咐道“鬼医,两天之后,让沈侍卫醒过来,王爷的事情快办完了。”
“我去配药。”鬼医回应,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影墙,只能从墙面上的影子中知道对面有人,却无法看清样貌。
花园的暗道中,潜行的侍女躲过府中的护卫,从一个山洞中钻出来。
两天后,一个身影潜入厢房,将浴桶中的人捞出来,一阵行针,然后捏开下颌将烈酒倒进去。
沈青呛咳,恢复正常呼吸,“王爷走到哪了?”
“已经到了。”鬼医钟悌看着面色恢复的沈青,仔细检查了一下易容没有问题,消失在卧房中。
第二天,燕王苏醒的消息让府中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坐落在长垣山上的文渊山庄里,阵阵笛声传出,倚树之人用笛声和窗前人道别。陈笒看着窗扇关上,嘴角轻笑,腾身而去,而在山腰处,一匹千里良骏正在等待。
窗户再次打开,顾云悰在纸上画上一笔,淡淡道,“又走了。”似乎在埋怨,又像是在好奇。
旁边的书童窃笑然后将书页合上“公子要是想知道七公子去哪里,只需要问一下就好,干嘛要猜。”
“闲来无事而已。”顾云悰笑笑,眼睛看着纸上的丹青,白衣飘然,却不见容貌。
“前两天七公子带过来的树苗我已经种下了,公子可要去看看?”书童巧语,将被嘱托之事办的妥当。
顾云悰放下毛笔,歪头道,“什么树苗?”
“七公子不让我说,公子看看就知道了。”书童灿烂一笑,眼神间很是揶揄。
此时,在出山的驿道上,黑马驮着主人飞驰,陈笒坐在马上,卸下风池穴上的银针,面貌从清俊变的线条分明,这张脸变化不大但是和陈笒整个人的气势更加相配。
下了山,陈笒看见等着的人,翻身下马,笑道,“你的动作到快。可是因为无聊?”
不得不说陈笒对这个发小十分的了解,出身将门的宇文昌骨子里就是个战士,让他待在京中等消息,也算是为难他了。
“风平浪静,”宇文昌卸下身上的包袱,将里面的水壶和衣物递给陈笒。宇文昌接着道“那孩子也送过去了,世子也在太子处很安全。”
陈笒拿过水壶,沾沾鬓角,将假的鬓角揭下来,整个人凌厉了许多。“宫里面风平浪静,证明家里面要出事了。”
宇文昌点头“京城中的燕王在半月后启程,预计一个月后到达边关。还有就是,司空翔那家伙又偷了几十坛杏花酿,三娘说等王爷回来定夺。”
“我定夺?找司空元帅去,跟我有什么关系。”陈笒上马,宇文昌则潜行离开,直到最近的驿站才换上马匹,追上陈笒的脚步。
两人抵达边关的时候,军队正在演练,陈笒远远的行到营口,就下马前行。
“将军!”见到陈笒,不少人停下手上的工作向他问好。这个一战成名的皇子,在短时间内扭转了人们对于他这个书生的意见。并且顺利得到了军中的人心,毕竟十八岁出战就敢亲自上阵的书生,当时还是起义军首领儿子的陈笒可是唯一的一个。
“继续训练!”陈笒和大家打过招呼,进到他的营帐。边关一切都是刚刚弄好,属于将军和元帅的府邸还没建好。
“王——将军,您不是要半个月后才过来吗?”打扫的小兵显然是新兵,并不知道陈笒的规矩。陈笒瞟了他一眼,眼中寒气如刀,小兵一个激灵,掉头跑了出去。
换上甲胄,陈笒到了元帅的帅帐,朗声道,“夏侯元帅,中军将军陈笒向您报道。”
“来得好快啊,怎么在宫里待不习惯?”夏侯因放下手中的鞭子,将地图上的三角推开一个位置,看着麾下爱将,调侃道,“我就说过,你们这种书生,一上战场,不是爱上了就是再也不来了。”
“元帅说的是。”陈笒眼光凌厉,但是并没有抬头,手指无意识的捻着身后的斗篷。“现在刚刚稳定,我放心不下这边。而且——”陈笒抬头,脸上流出尴尬和喜悦,还有一点点羞涩,闷声道,“我也不会带孩子。还不如逃出来,省的遭到父皇唠叨。”
“哦?还没恭喜你呢,怎么样?男孩?”夏侯因很喜欢这个后辈,至少,从现在的表现来看,他还是个人才。
“是啊,我的长子,只可惜是庶出。”陈笒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不甘,倒是让夏侯因哈哈大笑“你还年轻,以后何愁没有嫡出的儿子。”笑声落下,两人心照不宣。
当今仅仅登基三年,边关并非一片祥和,但是有前朝猛将夏侯因坐镇,北方戎族一时也没有什么动作。
京城,燕王府,府内众人筹备着行程,沈青再次易容成陈笒的样貌跨上马出发。陈乾看着眼前的孩子,厌恶道,“带到林园,给两个奶妈丫鬟,不要给小厮,孩子还小,别让小厮带坏了。”太子妃不赞同的看着他,犹豫道“燕王刚走你便这样,要是让人知道。”
“谁会看见?这京中难道还有他的人?”陈乾一声轻笑,将水泼在刚才那小孩站着的地方。
京中真的没有陈笒的人了吗?
诚王府,老六陈诚还在呼呼大睡,被自己的老师叫起来训斥道,“你四哥出发了,你就不去送送?”
陈诚翻个身“全天下都知道我最烦老四,我去送他,不是闲的没事干啊,有这功夫还不如让我多睡一会儿。”
“我的主子诶,现在皇上都把给燕王下毒的事怀疑到你身上了,你怎么还不着急啊。”王师傅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当今四个儿子,一个太子,一个燕王,都是人中龙凤,就算是早年病怏怏的勤王如今都能当朝办事了,怎么就自己摊上这么个混不吝,就知道和燕王过不去,什么都不糟心。
“怀疑就怀疑呗,太子哥挑事又不是第一次了。”陈诚浑不在意道,反正四哥不会上当,又有何关系。
这话一出,王师傅愣住了。主子这是明白啊,想清楚了之后王师傅更气,你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混不吝你让你老师替你着急!!你不尊重师长!!
嘿嘿,不见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