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陈诚挥退屋里的侍女。“你说老四到哪去了。”一边的管家不说话,只将酒坛子放在桌上。“下午便要出发了,他不回来让沈青替算是怎么回事。”
管家低头“燕王从来没有错过这种事情的,保不齐下午就回来了。”
“我在下朝后问了沈青,他也不知道老四什么时候回来。”陈诚瞥了一眼门口,“一会儿太子就过来了,你先去准备我的行装吧。顺便把盔甲拿来。”
管家知道自己在这上面帮不上什么,便躬身退开。陈诚摆弄着桌上的酒坛,自十年前他发现四哥在利用另一个身份经营势力开始,陈七这个身份做什么事也从未向他隐瞒过,但是几年前,江湖上陈七其人的行踪越来越隐秘。到现在,这是四哥第一次让沈青代他出征。毕竟这次和以往四哥自己去边关不同,他们这次是带着人走的。出发前的祭天礼已经早筹备了,要是沈青在这上面出什么错误,后果不敢想象。
门口传来声响,陈诚冷笑,来的还真是快,四哥未免高看太子了。侍女进入,太子陈乾看看自斟自饮的陈诚面带微笑“六弟即将出征,怎的现在喝起酒来?”
“想到下午礼典,我就一阵头痛,北大营并不是缺少人手,我们这次也不是出征不过是防御,怎么还带着这许多的兵马。”陈诚状似不耐的咂咂嘴,然后等着太子开口。
“六弟有所不知,那匈奴在前朝将灭之时曾经意图在北方进攻,幸而有崇元帅在北大营驻守,但是匈奴的凶猛也让北大营元气大伤。事实上这几年一直有不少兵士秘密转移到北大营以填充人手,故而才保的一方安宁。”太子浅笑“六弟和四弟这次去北大营,一是为了安定北大营军心,二是为了,给匈奴一边一些压力。让他们不敢擅动。”
太子的话没有说全,陈诚面色如常,心中窃笑,这太子意图一箭三雕,且看吧,当太子的底牌一点点暴露的时候,就是他们要反击的时候。
“如此说来,这北大营的形势不甚稳定?”陈诚放下酒杯,斜眼看着太子,“太子哥协助父皇处理政务,想来还知道些别的吧。不妨透露一二,也好让我这做弟弟的心里有个准备。”陈乾抚掌,“自然,自然。”
直至午时,太子方从诚王府中出来,出门时看见管家拿着的甲胄,眼中闪过得色。“恭送太子殿下!”
“嗯。你家主子马上便要出征,诚王府中尚无主母,这府内就要劳动管家了。”太子嘱咐一番,便上了门外的马车。
屋内,管家看见地面上的碎片,心中感叹,“王爷,你这杯子碎的可真是时候,要是太子再晚走半步……”
“真不愧是郑管事教导出来的,想的真多。”陈诚从桌下取出纸笔,沾着桌上剩下的酒水书写。这酒水比之水略稠,陈诚下笔极快,书写完毕便用内力烘干,若要看清纸上写的什么,只需要炙烤一番字迹自现。
“那,交给你师傅,顺便让他再教训你一番,不认随主的家伙。”陈诚换上甲胄,整理着自己的形容。
“王爷可冤枉死老奴了。”管家苦着脸哭丧,被陈诚一脚踹了出去。“小爷就要出征,你个丧气的管家。”
管家嘿嘿一笑,退出门外。
下午,燕王和诚王共同主持祭天,饮过送行酒,两人打马上前。身后跟着的队伍步伐齐整,但是明眼人还是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燕王身边的随从沈侍卫还有被皇上指派的副将宇文翔并不在随行的队列之中,想到早上的事,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燕王为了不让诚王得逞,将两人调往别的地方了。
大军出了城门,沈青座下的黑马甩甩脖子,显然是被刚才的阵仗弄得有些不安。沈青拍拍黑马的脖子安抚,终究不是黑桑那般的神骏。
两人并驾,陈诚侧头“沈侍卫,你家王爷到底去哪去了?”
“到了北大营,王爷自会回来。”言下之意就是你现在问,我一不会说,二不知道。陈诚得不到答案,撇嘴。
入夜,大军就地驻扎,沈青回到营帐后看着从燕王府跟过来的管家“郑伯,什么事吗?”管家将袖中的信拿出来,“这是诚王的管家交给我的,劳烦沈侍卫交给王爷。”
“好。”接过信件,沈青看着突兀消失的管家“好像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啊。”
“什么保证?”办成小兵的司空翔打帘进来,“管家来了?”
“鼻子倒是灵。”沈青卸下身上的甲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拔下两边的银针。司空翔则毫无形象的靠在一边“鼻子不灵怎么能辨别出好酒的味道。”说着凑近沈青“你喝酒了?”
“胡闹,军中怎可饮酒。”沈青被他突然的凑近弄得向后一闪,说着拿出管家带来的信“是诚王给王爷的信,怕是用酒写的。”
“确实”司空翔细细嗅闻,“至少藏了七十年的白芍。诚王还真是舍得。”沈青推开快凑到自己怀里的脑袋“只是闻了几下,你便醉了不成。”
“是啊,所以今天你就自己上药了。”司空翔晃晃手中的药瓶,沈青抿唇,伸手接过便要自己涂抹。本来占便宜的机会就很少眼看着这次又要落空,司空翔又将药瓶夺过。“算了,看你辛苦,还是我来吧。”
司空翔上药的手段很准确,加上内力均匀,药力渗透的比一般按揉要起作用,因为易容而隐隐作痛的肌肉和软骨渐渐缓解。“今日祭天礼真是多亏你了。”
“所以,要怎么谢我?”司空翔语带笑意,眼中却是一阵阵的自嘲。下朝后他和沈青演练,自己从家中将士学了一下午才保证无误的礼节,沈青只一边便强行记住。
“无以为报。”沈青感觉到头上的手指停顿,睁眼“此次出征,我定护你周全。”司空翔眼睛黑亮“我是司空家的人,亲封的宣威将军,怎还要你一个侍卫护我。”
沈青皱眉,司空翔自知失言,张张嘴呐呐无声。“王爷要在匈奴这,让陈七死。”司空翔一惊,他单知道这次凶险,却不知这次的安排竟然是这个。
“怎么死?”
“自然是死在战场上。”沈青起身,“王爷本来安排在今日便能回返,不知为何延误,但是计划并没有改变。这也就是为什么,王爷说这次不带你我的原因。身边的人太多,陈七如何死?”
司空翔无言,其中更重要的一点,恐怕还是他这个不确定因素,以及他身后的司空家。若是他擅自出现,只怕会引起王爷的怀疑。“若是身边没有侍卫,陈七的死讯如何能传出去。”
“这个你不用担心,军中自有关注着陈七的人。”门帘掀开,陈笒进门,沈青躬身行礼然后无措的看着身边的司空翔。“王爷,司空他是担心。”
陈笒挥手,看看司空翔,这人不但聪明,而且真心实意。“司空,你准备如何解释,本应该留在京城的你现在却在我的营帐中?”
“我是为了沈侍卫来的,沈侍卫在京城,我便留在京城,沈侍卫在军中,我便出现在军中。”司空知道自己不该出现,但是他不能忍受,忍受分离,本想这次两人会一起留在京中,但是直到出发王爷都没有回来,他怕形势有变,便跟了上来。
“司空翔,你可清楚我为何不带你?”陈笒卸下两边的银针,面容渐渐恢复。内息运转一周缓和五官的不适,十一年了,陈七若再不死只怕他的五官都会变形了。
“清楚。”司空翔看看一边的沈青,“清楚又如何,取决权在你。”
“王爷,这次出征我会让司空在我身边不离半步。”沈青上前,这个举动让陈笒觉得相当有趣,并不言语,取过一边案几上的信纸,闻见上面淡淡的酒气,放在一边的蜡烛上烘烤。“王爷,我和司空当即回返。一天之内我便能跟上大军。”
深浅不一的颜色慢慢显现,上面是太子告诉陈诚的匈奴事宜,还有就是将计划放在哪个部落会更安全。“阵前违命是什么罪名?”
“轻则杖刑二百,重则斩首。”沈青尚未说话,司空便上前。然后就被沈青按下“王爷,你之前说的时候不在阵前。”
“司空,你把我这侍卫带坏了,你说我该如何对付你?”看完信上的内容,陈笒将信纸付之一炬。然后看着司空翔,这人是在起义的时候才跟着他们的,还是说从一开始就不该让沈青去司空家办那个任务?
“任凭处置。”司空翔压下沈青的手,直立在陈笒面前。沈青侧身上前,陈笒冷笑“怎么?想挑战我的耐心?”沈青拱手“王爷,我答应,护他周全。”
“好。好。”陈笒将纸灰扫落,“你这次就负责司空的安全,你说的。”沈青知道王爷此时已经生气,这也许是他唯一一次违背王爷的意思。从一开始发现司空跟来的时候,他便应该将他赶回去。他明知道此次危险,也明知道这家伙不会那么听话的留在京城。但是在军中看见这人的时候,心中却说不出的滋味。
“下去吧。”陈笒看着眼前的两人,或许,这个时候他就可以不用担心司空家的问题了。倒是怎么和老司空解释,你的孙子跟着我的侍卫跑了?还是趁这次机会给沈青个军功吧。
天色微明,陈笒起身洗漱,对面的陈诚看见,冷哼一声,调转回帐。“这家伙,总算是回来了。”
而此时,在文渊庄,顾云悰拿着陈笒留下的玉佩思绪有些飘忽。
“凤梧,你去查查最近钟冥楼有什么动静没有。”顾云悰摩擦着玉佩上的纹路。陈七是燕王的哥哥,自是为了他着想,但是燕王最近的动作频频,显然已经怀疑到了陈七身上。若是真如坊间言论,燕王是个干将良臣也便罢了,可燕王野心勃勃之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陈七怎么如此愚笨。
“公子,有一只不认识的信鸽。”管库的书童拿着鸽子上来,“我们本想将鸽子放掉,但是上面写着文渊庄庄主亲启。”
“信鸽若不经训练怎会随意飞过来?”凤梧接过鸽子,果然,鸽子翅膀上写着文渊庄庄主亲启,字迹锋锐,独独写在了鸽子的一根羽毛上,可见下笔之人的手上功夫。
“给我吧。”顾云悰看看和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的字迹便知道来信之人是谁。“是”凤梧转身“你下去吧。”
拆下信笺,顾云悰神色放松,嘴角带着微笑。“公子,七公子说什么了?”
“他说,若有机会,邀我同游。”
“七公子还真是会许诺,他自己身外无物,庄主身上可是还有着一大家子人呢。”凤梧歪歪鼻子,“公子莫要答应啊。”
“是,我的大管家。”顾云悰低头品味,信中还说,有他,便可拟天下。
“我让你去查查钟冥楼有没有什么新消息,你查了吗?”顾云悰将手上纸条收入袖中,然后正色道“钟冥楼是燕王的产业已经确信无疑,现在朝堂之中的势力进入江湖已经是势不可挡,咱们要提前作准备才是。”
“文渊庄掌揽天下信息,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朝堂势力,和咱们也只有合作的份。”凤梧扭着头,下巴都快到天上去了。顾云悰敲敲他,“骄兵必败,可懂?”这个书童向来没什么别的心思,要是以后自己涉及到朝堂事,只怕还要用青桐多一点。
把凤梧支开,顾云悰在卧房的暗室中抄录着这两日汇集的信息,这里的信息,都是他从繁杂之中抽丝剥茧出来整理的。两本信息,汇集了燕王和朝中众位大臣的行踪,之前他安排的人在今年的科举上便可以展露头角,但是现在,一切还在筹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