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果然, 看见陈煜瞬间僵硬了一下的神色,陈笒知道自己这番话是戳到陈煜心窝子上了,纵使他对汉邦的朝政再有把握, 盘踞在金陵的世家旧族还有几位‘皇亲国戚’伸过去的手, 也会让他夜不能寐。

陈笒说完, 静静而立, 陈煜点点头“你所言倒是没错。”说话间竟然带了一丝笑意“这些事, 让官员们去处理就好。倒是有件喜事,明瑞的王妃有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还不过去看看?”如果陈笒的反应有稍许的失常,陈煜才会觉得自己这一句话一击中地。

“六弟好福气, 公主有孕,不光是六弟有了嫡系传承, 更是让两邦交好有了延续的可能。”陈笒语气正常, 但是发白的指节还是给了皇上他想要的信号。尽管如此, 陈煜也没有忽视陈笒话中的意思。那个孩子,背后站着的是一个草原霸主的突厥, 若是突厥人起了心思…不会,不会的。

目的达到,陈笒嘴角淡淡微笑“儿臣刚刚回京,就听到如此喜事,真是心里高兴, 父皇, 儿臣告退了, 便是去看看那喜不自胜的六弟。”言语间的欢快, 却比刚才陈煜的笑意还要真实。知道此时皇位上的那人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陈笒转身拉过顾云悰,也不待他行礼便出了殿门。

殿内陈煜眼底晦涩, 身边的周成吉第一次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只好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做言语。“成吉,你说,明德这孩子,为什么就那么大胆?”陈煜不知道他是问的大婚前的陈笒,还是大婚后的,但是这个孩子胆量不小,是他早便认定了的。

“燕王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胆子大些也是好事。”周成吉不知该如何回答,事实上他的主子也不知道。一个人,还是他的亲生儿子,怎么会在这几年间给了他这么大的感触。

“好事?就怕有的人,胆大包天。肆意妄为!”陈煜突然拍了一下龙案,周成吉跐溜一下跪在地上。瑟瑟不言,此时,他就是装,也要把这段装过去。

殿内一片寂静,直到了半个时辰后,才响起周成吉宣驾的声音“皇上摆驾凤栖宫!”

燕王府,陈笒看着正在整理情报的顾云悰,深切的感受到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好久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了,除了以前,,陈笒拧眉,甩掉脑中的思绪,开始处理手上的账务。

“不是说,燕王手上没有什么产业吗?”顾云悰看看那边厚厚的账本,还有自己这边的消息情报,难以想象难道以前都是陈七和燕王两个人处理的吗?陈七那个水平。。顾云悰想起上次陈七帮他算账的时候,水平还真是,不是一般的一般啊。

不知道顾云悰想到了什么,但看他嘴角的淡笑就知道他是想到了陈七。陈笒心中冷笑,不知道对陈七的这份心思,还能保持多久。

“怎么可能连产业都没有。那我这燕王府不就成了寒门破户了。”陈笒轻轻微笑,调笑道,“只不过我这些小打小闹的生意,比不上他们身后的各大商行而已。”

顾云悰撇嘴表示不信,“单这些账本,你就看了快两个时辰,就算是小打小闹,也太多了点吧。”

“聪明人。”陈笒淡淡点评,不欲再说这些,只解释道,“我的这些产业,多半挂在一个空户手下,而且,大多在金陵,苏州,柳州,浙州一带,京城这边要想查清楚,只怕要先把盘踞那边多年的几个世家肃清为先。”

“却是不知,那些世家还能畅快几年。”放下手中的毛笔,顾云悰歪歪脑袋,疑惑道,“王爷除了钟冥楼,可还有其他的情报来源?”他知道钟冥楼的规模,也知道这其中的一些隐秘要是没个五六年基础是查探不出的。

“自然是有。”陈笒指指脑袋“都在这里。”在这之前,所有的坐探都是和他单线联系,将情报和消息直接汇聚在他这里,并非是不信任钟悌等人,只是不能让钟悌宇文他们太早暴露。故而也就造成了一个隐患,那就是他要是失去联系,这帮人就难以为继。但是能够同时处理这许多消息的人,江湖上,也只有一个顾云悰了。

“怪不得。”重新执笔,怪不得什么?陈笒没问,因为他知道,怪不得,他要陈七去拉拢顾云悰。怪不得,陈七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时间静静流失,年下的雪已经积累了很多,但是老天爷依旧觉得不够。寒夜中不时传来的声音在贫民的居住区,因为他们的房顶和屋瓦已经不足以承受过重的积雪而发生倒塌。屋里的人小小的惊讶一下,然后裹紧身上的棉服走出门口,旁边的邻居见屋里的人没事,纷纷缩回脑袋。屋顶的修复不是一天的功夫,屋主人无奈叹气,然后开始清理。

入夜,邻居家传来声音“把娃娃送来吧,我屋里还过得去。”手指已经冻的红肿的屋主人看看屋里的女人和孩子,眼中凄苦,却感激的点点头。寒风中,细密的敲补声伴随着寒风细雪在这里陪伴着众人过夜。至于明天,还有明天的命要挣。

城门处传来喧哗,早有消息灵通的人听说了这次金陵士子的事,或者说,是那个徽州士子任明泽的事,只等着过来看看真容。至于宫中那些早便知道而装作不知晓的人,想来此刻也派了手下人过来探视。

旁边的茶楼上,伤愈的沈青站在燕王身后,旁边司空翔和顾云悰倚在扶手边等着季伟胜一行人。凤梧在一边伺候着几人喝茶饮水。陈笒看看下面“要是皇家再多出一些乐子,是不是你们赚的更多?”一边的掌柜的在旁边赔笑,“王爷说笑了。”

陈轩捏着瓜子,“父王,我去下面看看可行?”陈轩的心思很明显,是要到下面探探消息,陈笒也不欲阻拦,这孩子的脑袋真是亏了没有随他那个母亲。

“小少爷小心,小人让个小二跟着您,下面人多。”掌柜的知道这是燕王唯一的世子,故而格外小心,要是这小祖宗在他这出了什么事,别说燕王,就是太子伸个手就能把他推死。

“掌柜的不必。我就在下面,父王他们都能看见的。”陈轩阻止了掌柜的的好意,要是有人跟着,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这……”掌柜的无措的举着手,陈笒挥挥手“且让他去吧,有人跟着反倒玩不好。”掌柜的得了话,点点头,怪不得人们都说燕王是最没有王爷架子的一个王爷,就是好说话。

“云悰,这里的茶水比起你常日用的如何?”陈笒无意识的研磨着茶杯,看着扶手边的顾云悰,却是没发现凤梧神经般抽搐了一下的手臂。他身后的沈青倒是看了个清楚,心中暗暗起了戒备。

司空翔看见沈青在身侧的手轻轻摩擦剑柄,便知道是这人又发现什么了。环顾四周,看看唯二值得怀疑的凤梧和掌柜的,将内息提起,暗暗提防。

“我平日饮得,不就是王府中的茶吗?”顾云悰佯作不知的样子,他要知道,燕王了解到了什么?

“看来,你对这茶道还真是一窍不通,真是难为了季大人,带你来茶楼的时候岂不是憋闷的很。”陈笒表现的悠闲,却是起身到了顾云悰身边“大婚之前,淮南王府中那几棵移植成活的茶树已经栽到了我燕王府的后院,所以你平日用的,还是你在文渊庄的时候用的茶。”

顾云悰挑眉,这是在提醒他吗?陈笒微笑,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然后转着手中的茶杯。之前在济源庄的时候看见齐思明调查的资料,整个文渊庄中在那场火中逃出来的人也不过自己眼前的两人,而更在文渊庄覆灭前几日就有人看见了一辆马车从长桓山上下来,驾车的人正是凤梧。凤梧驾车?以顾云悰的功夫就算是在火势熊熊的时候带着凤梧出来也绝非难事,这种情况出现的唯一原因就是顾云悰当时不能成行,很有可能陷入昏迷之中。

这也就证明了为什么顾云悰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淮南王府,看来凤梧不是顾云悰弄出来的,那就只能是一个人,顾启渊。

茶树,凤梧,中毒,陈笒从不认为这世上真的没有毒能毒到顾云悰,就像他从不以为这世上真的只剩下他和他师父会易容之术和游龙功一样。

陈笒再次做了尝试,提示道,“长桓山上的崖壁虽然水土不算丰美,但是出来的茶叶和这京中特供的茶叶也不相上下。我可是不止一次听说你那书童沏茶的时候,将我府中的侍卫都吸引过去了。只是那两棵茶树究竟还是刚刚移栽,要产茶还要好些时日。”

话语中的可惜和些许的愧疚看的一边的掌柜的暗暗咂舌,难不成这燕王真的对燕王君用情了?顾云悰倒是一阵阵牙冷,许是在这外面站的久了吧?

看来他知道的还不少,顾云悰看着陈笒在栏杆上写画的手指,对这个王爷的能力又增加了一层认识。

“王爷也知道我对茶道并不精通,我不拘用什么茶叶,只是要让我这书童亲自冲泡就是了,这凤梧沏茶的手艺,在文渊庄的时候就是拔尖的。”见顾云悰回避了他的话,陈笒神色不变,掌风微动,将水渍打干。顾云悰竟没有丝毫的怀疑?陈笒本意是想让顾云悰确认一下凤梧是否值得信任,但是看他这意思,对凤梧还是不一般的信任啊。也罢,倒是候让鬼医盯着点那两棵茶树也就是了。至于那已经干涸的凤梧二字,就让它消散吧。

城门处传来官家的宣锣声,季伟胜带着这次的三个士子坐在马上,缓步而行。周围惊叹的声音此起彼伏,而这是陈笒和顾云悰都注意到了人群中渐渐离开的几个探子。

“司空元帅,大司徒家的,太子太保。”顾云悰看着对面的人离去的方向在心中排算。一边陈笒也在做着一样的工作。

“光禄大夫,国公家,还有太守令,新任的太守令可是大公主的母家?”陈笒扭头为司空翔,司空翔点点头“当今就这么一个大公主,宠得很。”

“你祖父跟着掺和什么?”顾云悰看看那个最明显的甚至有些急躁的探子,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手下。

司空翔老脸一红,一边的沈青扭头看向这边,眼中的疑问显而易见。“他祖父怕他嫁过来,受欺负。”陈笒笑笑,挑明道。说到这个老元帅也是很钦佩,但是说起来他还真的没见过这么爽快就把孙子和孙女的概念转换了的爷爷。

顾云悰一阵惊诧,竟是半响无言。“那人看过来了。”司空翔岔开话题,陈笒和顾云悰低头,正对上任明泽看过来的眼睛。任明泽微微点头,‘四弟,别来无恙。’

陈笒微笑,点点头,眼底却是一阵嘲讽“他想要干什么?让我忌讳他吗?”要是这么轻易就会被挑起来,他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忌讳到不至于,只要你稍加提防,遇到和他有关系的事多想上三分,也就够了。”顾云悰最是熟悉顾启渊的手段,嘴角不无嘲讽,顾启渊教他用这套路数的时候,应该正是这任明泽十岁左右吧?

“哈哈,到时候谁要提防,还不一定呢。”两人的交谈声音极小,但是就在旁边的司空翔听了个清楚,看看一边谈笑的两人然后看看对面的茶楼上真正对这次的世子们谈笑的人,深切的觉出了人与人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