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蛊

台下, 岑中兴看看那个在徽州长大的二皇子,徽州,好像是褚子旭的老家, 不知道当年那个孤本是不是还能找到。而台上, 陈煜的眼神有些莫名, 怎么觉得这岑中兴在有意岔开这个话题呢, 尤其是在岑中兴说完之后, 明德便不再做声,是要给岑中兴这个脸面,还是要做什么?

此时朝下已经有些恭贺之声, 不消盏茶功夫,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现实。事实上不接受又如何?就像岑大人说的, 皇上都承认了, 你们还想怎样。

恭贺声如潮, 陈笒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和坐在身边的几位京中士子谈笑。皇后看向那边的眼神带着阴霾, 陈煜脸色也不好看,明德当着朝臣的面搅乱自己的事,这样的作为到是像极了他那个自私的母妃。

顾云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想着之后的对策,从和燕王合作到现在, 他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燕王果然不是蠢材, 在一些事上两人的默契可以省却商量的部分, 至少----现在是这样。

将杯中酒饮尽, 陈笒算计着时辰。此时文汇已经开始, 众人对此次文汇的目的心照不宣,不论过程如何, 今天的晚宴就是为了文汇而举办,将地点设置在这庭中廊下也是存了让文人墨客自然交流的原因在。

至于邀请这些朝臣,只怕一是要证明那任明泽的身份,二是借机将朝臣们的心思窥探一二。只可惜这一个目的达到,第二个却是让自己给搅和了,只怕现在皇上心里不善吧?

嘴角的微笑渐渐带上冷意,看着旁边的觥筹交错,陈笒觉得有些事已经不用他去操作了,或许自己可以把重心放在那些即将下马的人上面了。毕竟,内外兼顾才是必胜之路。

夜宴即将结束,台上的士子们也重新变成宴席上的中心,浅谈阔论,吟诗作赋倒是热闹纷呈,只是岑中兴终究也没有在其中发现他要找的读书人,有些郁郁。

但是无论如何,皇上的目的达到了,任明泽那里始终是宴席上众人的焦点,而最初的突兀此时已经在下面的朝臣心中不知道转了多少个来回。可以这样说,现在这庭中明明已经有了去意却没有离开的,都是要等着宫中的消息的。

只是不知道过了今夜,他们这些线人,还有几个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便是陈煜的计策,也要有他们配合才是啊,所以这个哑巴亏,他们是不吃也要吃。何况这刺探宫闱,本就是大罪。现在只是皇上手中还没有明确的证据罢了。

一杯带着颜色的酒水出现,陈笒看看身后静立的沈青会意,手腕微抖将杯中酒到在袍袖上。

“看来宫中琼浆玉露确实后劲十足啊,燕王莫不是醉了?”刚刚从台上退下的一个士子正巧走到陈笒前面,见到陈笒的情状便上前问候,显然是不想浪费任何一个机会。

陈笒微笑“便是不胜酒力,本王先去清理一番。”说罢,起身离席。那人躬身送行,转而向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台上,太子立刻给其中一个内侍打个手势。那内侍上前伺候道,“王爷,您这边请。”

陈笒轻笑“你且下去吧,本王还没醉到不认路的地步。”口中虽是不太严肃,但是那双眼睛直凌凌的将眼前拦路的内侍看出了一身冷汗。

宫中花园的隐蔽地方总是设有净手的房间,陈笒走进门后,一个隐在外面的人贴着花园的石壁移动,将手中的纸卷从通风的镂空花窗处投掷进去。

那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陈笒也如愿得到了宫中关于任明泽的说法,将纸条震碎,陈笒从净手处离开,回到席上的时候脸色已经十分平静。顾云悰知道他出去必是有了消息,用眼神询问,却是发现了陈笒眼中一丝还没散去的惧意,神色不变,顾云悰转身和一个文士相敬。

出宫之后,陈笒坐在马车上,“任明泽,是皇后放在任家的。”

“放?”顾云悰有些疑惑,难道不是顾启渊盗走的孩子吗?陈笒微微抿唇,“这其中的事只怕还是要去问纯姨才能有所了解,皇后当年的母家,郑国公那时还只是个管着皇子开府操办的司官,挂了个好听的品级实则一点实权没有,但就是因为这个位置,他在前朝诸位皇子中颇为得意。也在后面协助当今成事上出了不少力,当年那几个意外暴毙的皇子,并不是天罚,而是他出的手。”陈笒回想着纸条上的内容,任明泽,竟然对皇后下蛊。

“郑国公手中,有什么必杀的手段吗?”顾云悰觉得陈笒不会莫名其妙的开始说郑国公在换代前的事,这其中必有缘由。

“说起来也是前朝的那些皇子们自寻死路,前朝内宫,从内侍到影卫,到皇子宫妃,每人都有一个保命的东西,也是致命的,就是一个嗜血蛊。”陈笒说到前朝的蛊,顾云悰手指一紧,片刻后才察觉手心一阵刺痛。指腹轻揉,却是一片湿润。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这蛊虫在前朝已经被灭,尤其是灭国之前,要是有这等东西,如何还会担心叛变。”陈笒冷笑“却是没想到,他们藏匿蛊虫的地方被监督府邸建造的郑大人发现了。而将蛊虫引出,致死,郑国公都是亲自动手。”

“但是他留了一手,在前朝大内,必然不只有嗜血蛊一种蛊虫。”顾云悰已经想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郑国公家是前朝的望族,便是他仅为旁支也能力非凡,何况新朝建立之后郑家的所有资源都成了他手中的资源,而他竟然也没有感到吃力,其中的控制手段,想必就是蛊。”

“同时,他将这个留给了他的女儿,而皇后,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打压当时风头正盛的刘氏,不惜同时将自己的孩子送出,谎称丢失,任明泽身上有蛊便理所应当。皇后当时的举动未尝不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选择。只可惜,刘氏家道中落,成了个罪臣之女。倒是刘氏在死前将了皇后一军,她将任家赶出金陵,去了徽州。”陈笒拧眉,这些陈年旧事此时要是一一细翻出来只怕牵扯的就不止是郑国公一家的事了。“这其中的波折我至今没有查清,但是今日,只怕是那人也没想到。走失多年的亲生儿子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母亲下蛊。”

顾云悰震惊,给皇后下蛊,竟然让他猜中“皇上之前并不知道郑国公留有一手,可是?”

“明知故问。”陈笒嘴角无力微笑,“不仅是郑国公,只怕顾启渊也没有这般手段,给自己生母下手,不仅是要挟着上面那人,也是要挟着朝堂。”

顾云悰只觉得郑国公若是知道,或者说,顾启渊要是想到,定然不会让事情失控到这种地步。而此时,他身上所中的蛊毒,却是再也不能说出的秘密了。

“有什么打算?”这之后,若是那任明泽所求仅仅是个皇位倒是简单,但是从他在金陵的表现中可以看出,他似乎对皇位并没有什么兴趣。

“见招拆招必不可行。”陈笒微微闭眼,为什么每次都要在他进展顺利的时候忽然出现这种事情?

“咱们的人手已经派了出去,这之后要是淮南王世子能够按照计划上路,至少这次的事还能不被他干扰。”靠在马车壁上,陈笒嘴角轻笑“若是郑国公知道……”

“若是郑国公知道,自己的女儿中了蛊。会担心吧?”顾云悰随即微笑,不怕他没有限制,就怕他没有顾忌。

“这事,倒是最好让轩儿去办。”陈笒看着顾云悰眼中的坚定,瞬间想通。

马车外,沈青默默的驾车,听着车内两人的商议,只觉得什么山堵在两人身前也不会影响到什么。但是白日里的事,依旧让沈青存着一分怀疑。

燕王府,陈笒和顾云悰入府后便各奔东西。陈笒回到书房,纵使是寒冬,也有这零星的几个急件需要他当即处理,何况,现在南方的民乱还没有解决。

“王爷。”沈青直到鸽子都飞干净,从门外进来。将白天凤梧的异常报告。

“不用管他。”陈笒想起白天顾云悰对凤梧的回护,若是凤梧把顾云悰怎么样,他还真不相信,而白天的问话也必然会让凤梧行事更加小心,一时之间他也没有心力调查。

“可是,那凤梧知道的太多。”沈青终究是有些担心。

“凤梧知道的再多,有顾云悰知道的多?”陈笒微笑“要是顾云悰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也就不用当这个庄主了。现在凤梧在王府中,对他的行踪不必调查,只要监视着府周围的动静,看看有没有陌生人便可。”那顾云悰若是没发现,证明凤梧背后的人比他还要精明,若是顾云悰发现了,或者说,他一直就知道,代表着自己不光信错了人,还……

陈笒眼神阴霾,有的时候,知道的多,并不代表安全,而是代表着危险,于己,于敌都是如此。

沈青知道王爷自有打算,不再多言,拱手告退。

清晨,陈笒将陈轩叫道身边细细嘱咐一番,然后道“给你三天时间,务必和太子联系上。可行?”

“自然没问题!”陈轩眼角眉梢带着兴趣的味道。陈笒微笑,这孩子,倒是和自己有不少相似。

而同样看着自己孩子的,还有皇宫里的人。陈煜看着任明泽,冷声道“你究竟想如何?”

如果细看,便会发现皇帝眼中的惊恐和残存的恨意。

任明泽面色从容,“父皇放心,儿臣不过是想要保命而已。”将皇上和郑国公的关系挑拨开,让皇上疏远忠信候,这些目的,却是不用说出的。

出的宫门,任明泽眼中带着狠戾,当年非苦非难,却将自己抛弃,若不是遇上师父,自己恐怕还在为自己取得的小小成绩而得意呢。还有那任家夫妇,明知自己身份,却不在新帝登基时将自己送回反而有心隐瞒。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