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此话一出, 四座哗然,陈笒微笑,对着顾云悰点点头, 倒是他们俩都没有猜中。任明泽神情自若, 似乎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份变化而感到什么惊喜或者是骄傲之色。其余人或许觉得任明泽宠辱不惊, 唯有陈笒两人知道, 他这是早有准备。

纵然周围议论纷纷, 一时间也没有人选择站出来质疑一下,反而将目光放在场中的几个王爷身上。也是,要是多出一个皇子, 在皇位的竞争中又多了一个对手。尤其是,这个二皇子还是带着金陵诗会的名头进京的。此时, 已经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真正的诗会头名到底姓甚名谁了。

老忠信候看看四周, 拦下想要上前进言的几个朝臣, 自己迈步上前。略略拱手,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皇帝。“皇上, 众所周知,您膝下五子,除了七皇子还在稚龄,其他皇子均已成年,这二皇子, 是从何而来?”老忠信候说话已经算得上是客气了, 不然他会直接问你这个二皇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侯爷切莫恼怒, 这皇儿乃是本宫多年前遗失的孩子, 如今认祖归来……”皇后的柔声细语被老忠信候一个眼神打断。

“皇家子嗣, 涉及国本,事关重大, 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轻易中了他人的奸计。”涉及国本,任何一点都不是你这个虽然身为皇后的后宫妇人能够参与的,要是因为你的妇人之见让国本有失,便是你是皇后也开罪不起。老忠信候话中的意思昭然若揭,若不是皇上随行都有起居注的史官做记载,只怕现在老忠信候已经说出来了。

“忠信候,言重了。”质疑皇家血脉,甚至是皇上刚才已经承认的皇家血脉,却只得皇上一句言重了,周围人看看诚王和诚王妃,只要老忠信候健在,诚王就始终是大位的一个人选啊。看眼下的架势,老忠信候保不齐不会走在当今前面多少。

想及此,底下人纷纷默念罪过,眼睛却在盯着前面的发展。陈笒手指无意识的碾磨着袍袖,脑中的念头一个个的蹦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皇上知道的这个任明泽,为什么这么快就相信了,这其中难道找不出一点可以利用的地方吗?

顾云悰看看燕王,转身唤来身后的宫人,低低嘱咐一番。看见这边的动静,陈笒挑眉“你做了什么?”

“我说,惠妃娘娘初回王府,许多东西用不习惯,让他去带人,将宫中惠妃娘娘惯用的东西,搬回去一些。”所谓惯用的东西,也不过是一些内务府中给宫妃的布匹和殿中惯用的摆设什么的,用这些东西的唯一目的就是让那些知道些消息的宫人能够有个僻静的地方交换一下,至于接收的人,除了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宫人,还有燕王府的仆役和马夫。

“便是你心细,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咱们什么事。”陈笒微笑,知道在这个时候只要他表现出一点对这件事的关心就会被那个二皇子利用上,自己就算不关心前面的冲撞,也怕是免不掉一场干系,与其平白被利用上,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拿起面前的酒杯,陈笒和顾云悰对饮,似乎对于就在他们前面上演的好戏并不知晓的样子。有些没有眼力的就会觉得,燕王自打娶了男妻之后是愈见消沉了。

太子陈乾走上前,拿出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侯爷请看,这是孤和弟弟出生的时候母后赠与的玉佩,我们兄弟几人之中,只有我和二弟的还佩戴在身上。”太子这个坑挖的不仅不是时机,更和这个现状根本摸不到边。但是主要的信息已经让人注意到了。就见台上的周成吉也呈上一个托盘,盘中的明黄锦缎上安安稳稳的放着一块和太子的一模一样的玉佩。

“不错,刚才明泽这块玉佩被拿到内务府中鉴定,确实和明启这块取自同一块昆山玉。上面刻有一个泽字,是任家夫妇给明泽取名的根源。”皇后此时却又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的表情。陈笒是越发不解这皇后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了,她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似乎并不仅仅是一种做母亲的感情,更有一种惧怕的含义。

“皇后是不是被威胁了?”顾云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人却在座位上未动,传音入密,便是修习内息的一个分水岭。陈笒微微摇头,似乎对杯中酒并不满意,又稍稍皱眉,在鼻端嗅嗅,好似在辨认这宫中琼浆是不是被一些人中饱私囊调换掉了。

明白陈笒的意思,顾云悰放开心神,细细观察。陈笒最终还是将杯子放下,嘴唇微微开合,声音犹如细丝一般传进顾云悰的耳朵里“皇后还不至于被几个把柄威胁到。”

如果不是把柄,是前朝已经消失已久的蛊虫呢?顾云悰转转手中的酒杯,轻轻摇头。

“燕王君可是对这宫中的琼浆有些不满意?”一个年轻的声音额外大胆的传来,凝神一看,却是那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司空翔。

“宫中琼浆虽美却终究比不上杏花坊的三分用心,只是花团锦簇,又哪有滋味可言。”顾云悰声音平淡,神情有些恹恹。司空翔大喜过望,没想到顾庄主竟然也是同道中人,正欲再和顾云悰细谈的时候,看见王爷阴霾的眼神,司空翔生生的打了个激灵。

“司空副将可是冷了?从边关回来后还未有时间一聚,却是不知副将的身体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陈笒面带微笑,看上去是在细细询问实则是将周围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庭中的所有人本应该都注意着台上的几个人,而唯独燕王这边谈笑自若,云淡风轻的样子在这个时候倒是显出了几分皇家气派。陈煜看着那边的交互,心中暗自感慨,要是明德是皇后所生他定是合适的太子人选,怪只怪,你投错了娘胎啊。

台上,太子心中暗恨,又是这个人。自小,他们兄弟就和自己处处过不去,没想到死了一个并不是结束,剩下的这个更难缠。

“明德,你在金陵诗会上应该是见过明泽的。”皇后让这片刻的寂静消失的无影无踪。陈笒起身行礼“回母后,儿臣确实见过二哥。”

这话一出,周围人一阵哑然,这燕王,是什么态度,就算是不争皇位了,也应该站到太子一队求得一个贤王的名声过活啊,怎么突兀的就认下了这个二哥。

就在陈笒回话过后,他感觉到腰间突然多了一个纸条,无声轻笑,将纸条拿出,当着大家的面展开,上面是一首七言。“在金陵,本王第一次见到当时还是任公子的二哥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太子的相貌简直一模一样。故而对二哥也就多加了留意,直到二哥在他参赛的一首七言中表露了身份。虽然因此错失头名,却也因祸得福。”说着,将任明泽参赛的七言传给周成吉。

看着台上脸色有些黑沉的任明泽,陈笒淡雅微笑,表情一派闲适。“二哥在七言中所言‘旧时蒙户封荫候,今朝启然择日月。’蒙,乃遮蔽的意思,至于这其他的,也不必让小王解释了吧?”陈笒从淡雅变成讽刺,不过几息之间,环顾下面大臣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审视。

“所以说,明德恭贺二哥,苦尽甘来,认祖归宗。”言语之间很是中肯,倒是比太子这个同父同母的哥哥还要真诚些。但是此时传看到众人手上的诗句已经表明,这个燕王,是早有准备的,也就是说,比他们这些人知道的,或者说怀疑的还要早。

那这次的金陵诗会,首次三名一起入京,是不是说明,皇室早就知道!理解过来的人纷纷冒出一层冷汗,皇上既然早有打算并且有着充足的准备,那自己等人这两日在京中的活动和宫中的动作岂不是将自己暴露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了!

陈煜在御座上冷笑,丝毫不在意底下的惊慌失措,便是这段时间给他的信息,也足以让他掌握到一些人了,即便是没有最后的站队又如何。

等到议论声降下,陈笒微微抿唇,施施然坐下。顾云悰将传回来的纸条折好,亏了他有备无患,不然要是让陈笒当众将任明泽参赛的诗背出来可就失了先机了。纸条上有着金陵诗会的压印,用墨也是正宗的徽州烟墨,加上和燕王截然不同的字迹,是不会有人怀疑这张纸的来历的。至于这张纸是不是真的出自任明泽之手,在场的人是不会有人介意的。

皇后安静了片刻,嘴角勾起微笑“既然如此,那……”

陈煜挥手阻止皇后,“且慢,朕倒要看看是不是还有人,怀疑明泽的身份。”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单凭燕王一人之力是绝对不可能阻止这个二皇子认祖归宗的,皇上此时再提,却是意在何为?朝臣们面面相觑,此时若是上前跪拜,这祭祖典礼尚未举行,而且,皇上借着这文汇宣布这个,确实额外的突兀,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皇家这是在搞什么鬼。

但若是不做反应,要是被皇上认为是诚王燕王一脉,或者说认为他们这些朝臣在底下站队该如何是好?毕竟他们可不是那些大世家的门人,本身就带着身上的符号。

此时,岑中兴在一旁起身,双手前伸,行跪拜大礼,陈煜连忙起身虚扶,并未让老先生将礼行全。“启禀皇上,老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陈煜点头。

岑中兴捻捻胡子“老臣编纂汉典,见不少民间传说中失散多年的亲子在以后找回来的时候都会让家人悲喜交加。”

庭中人一时不明白岑老大人是什么意思,面色恍惚不定。陈煜也有些谨慎,这岑中兴莫不是过来找事的?却见岑中兴又指指任明泽“这悲,莫不是因为亲人忽然出现,错愕不防。这喜,也是因为亲人忽然出现,失而复得。”太子往前走两步,想要辩解一二。岑中兴摆手“无论哪一种,都是因为事出突然。而等众人真正接受了这个失散的亲人,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直到此时,庭中的朝臣才明白岑中兴是什么意思,这二皇子已经得到皇家的承认便是他们如何反对也已经没了效果。真的不如让时间慢慢化解,无论真假或是影响,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便是他们选择自保为上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此时要是他们用手段让皇上怀疑上二皇子,只怕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来。而岑中兴这番话,此时倒像是针对老忠信候和燕王说的了。

皇后此时神色晦暗,环顾四周,看见自己父亲对自己微微摇头,知道此时在说什么已经是无用,便只微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