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匡随柏鉴为寻黄帝梦中贤臣一路东行,非止一日,至东海,观小浪晴天。但见:碧水风波,荣腾一世。碧水风波,轻挑浪尖悠哉渡;荣腾一世,和煦暖风照阳开。把那渔夫持家换精贝,把那嶙峋怪石润光圆。鸥鸟徘徊觅飞鱼,虾龟潜游自在闲。自成一方大世界,川江湖河为折颜。二人只顾贪看,忽天变改颜,阴云听召。感风云诡谲,叹变化无常。
即寻了处渔村,见多有人海边观望,一小儿摇指呼喝奔走喊叫。匡顺人所向但见海中浮沉一叶扁舟,舟上有一人,细细瞧得竟是个女娃儿。
时雨将至,风紧浪醒,始露狰狞。渔民俱是不敢下水,眼看舟翻人没,柏鉴亦是急得抓耳挠腮无用,堂堂虎将无所畏惧却独不会水,哀哉。
终是人落海中舟倾覆,岸上人等俱是一惊,十息后不现端倪,有人唏嘘,又十息不得见,皆哀叹可惜。忽闻惊呼,急望过去竟是匡携女孩儿点点游回。恶浪起起伏伏,二人只露出个小脑瓜儿不甚起眼,亏得那人眼尖,不然便当真错过了。
待上岸,女孩儿气弱无力,所幸只是呛了些水倒于性命无碍。匡欲将其交于妇人安顿,哪料女孩儿紧抓其衣角不松。众人相视而笑,插科打诨者亦有之。匡颇感无奈,只得先送于人家中修养再论后事。
翌日风暖日和,匡随柏鉴踏访渔村去寻那缥缈贤臣,女娃儿不离左右,一夜安眠已恢复如初。
但看她:鹅蛋小脸粉扑肌,年芳十五玉美人。杏眼黛眉樱桃口,灵目狡黠有明清。小巧碧玉玲珑姿,大家富贵公主命。何苦贪玩游妄海,一缕香魂化痴鸣。
这女孩儿娇颜桃红甚是可爱,其本名唤作女娃,炎帝为其生父,乃帝王之家。
自脱难伊始,女娃感念匡救命之恩,见其相貌英俊悄生爱慕之心,奈何匡只当其为自家妹子,不做他想。柏鉴常唆使:“兄弟,这女娃儿模样不赖,便娶回家中做个婆娘吧。”匡苦笑道:“大哥莫再打趣,小弟早便成家,那结发之妻可还在家中等我归去哩。”
这般正行间不期路遇几个草莽大汉,个个膘肥体健,浑人匪气甚浓。一众盯着女娃色相毕露,即将柏鉴三人围在垓心,女娃忙躲于匡身后,娇楚惊慌模样尤为惹人怜爱。
柏鉴自是横眉冷对,见一者上前猛探手攥其脖颈提脚悬空,余者本欲作势围攻却被这一手震慑住未敢妄动。及被扼咽喉者面如紫薯气难上接,柏鉴方将之丢出砸落架物不见动弹。
此举倒也激怒余匪,数人齐上而攻之。然柏鉴久经沙场岂是常人可比,行动间煞气自然外露震慑宵小,只三拳两脚俱收拾了个磬净。另有二人则被匡稍显手段而惊走,有老叟道:“祸事了,祸事了,他二人怕是找帮手去也。”柏鉴笑道:“无妨,今日个就为民除害。”
不消一刻,果见那二厮领了一众十数人等前来。居前者为一五尺胖汉,白肉堆叠体浑圆,尖脑肥腮面无须。大罗金枪肩上扛,臂如腿粗难打弯。俗话说古怪人必有古怪能,想必这胖汉定有不凡之处。莫说是他,便是其手下亦握持刀兵杀气腾腾。
二厮既见匡满心欢喜,谓之胖汉道:“统领,便是此三人尔!”胖汉昂首眯眼打个斜瞥,二厮会意,抄起镔刀分路左右一劈一砍。匡先上三步侧身躲过左刃,顶肘击其面门致血散于口。右者一击落空即变砍为刺,匡侧踹踢之下腹,登时其便卧地蜷缩不起,面相痛楚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眼见二人顷刻落败,胖汉试探之举已无用处。其身微微前倾,细目精亮。陡然冲似狂牛奔撞,踏地入印,气迫两转。枪斜后背,举拳右砸,身法之凌厉着实令匡一惊。待其至,匡同出右拳以之击。两者相交似有闷雷暗动,胖汉臂肉翻浪,倒飞疾撞破山墙,尘土四起一时竟不知内景如何。
一众惊骇定在当场,然匡紧盯落处不放。忽而眉动,却见:一点星闪金枪出,搅开尘土气旋涡。霸弓搭箭射金乌,如鱼穿流乱虚空。匡眼瞳微扩,伸手后拿背负石剑,劈砍而正中枪尖。
金枪蹦退,胖汉出,接棍尾扭身一招横扫八方卸去劲力,后双手持枪连扎一十八下。匡身法鬼魅,斜挑引枪尖偏锋。看剑点刺穿挑,劈截撩抹提绞扫;看枪崩滚缠砸,扎搕挑抖架挫挡。
余者见二人斗得飞沙走石不敢搅扰,群拥而上,把柏鉴并女娃围在垓心,然柏鉴气定神闲却是毫无在意。
须臾匡二人已连碰数十招,胖汉渐次不敌,一招稍慢被匡撩开中户胸口硬接一拳。胖汉噔噔后退撞着一物,以为又是屋墙,待回首,惊悚而视。怎见得:九黎各部八十一,兄弟同心御外敌。疆场厮杀谁能算,占卜为名吹角音。出师分兵自有序,各司其职有进退。世人只知大酋长,不识首领也英雄。
来人正是九黎第七十一部首领相融,胖汉奉荣不过其麾下副官也,又号白面狼。其身侧一人须发皆如枯草,乃黄毛怪呼震,二人不遵外命只听相融令,主杀伐横征暴敛,可谓心毒手辣也。
白面狼奉荣眼见族长至此登时汗做溪下,相融大手钳其脖颈提起如雏鸡。不消片刻奉荣即面若紫胆,吐言已是断续不接,呼:“族长…饶…命,”然相融无动于衷,呼震亦冷眼旁观。
缠斗柏鉴者早被打得七零八落,见此皆叩首哭饶。待奉荣气若游丝,相融方才哼道:“没用的东西,连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得。”后将其丢之在旁如弃草芥,望将过来,匡只觉被毒蛇盯住如芒在背。
柏鉴始上前来,道:“此人大哥对付,你且带女娃先走。”匡欲语然柏鉴剑已横空,既如此何须多言,即拉上女娃从后方避退。黄毛怪呼震自侧翼追击,柏鉴始终未曾一动,其目之所及唯相融一人尔。
两人兵未动而气机先抵,迫散开去,掀扫茅顶,黄草四落。柏鉴正色道:“吾不斩无名之辈,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相融手拄阔刀,道:“汝又是何人?”
“吾乃黄帝帐下总兵柏鉴是也。”
“原是总兵亲至,你且听好:东夷九黎者皆奉兵主蚩尤为尊,余八十一部落互为手足,吾便是这东蛮部首领相融也。”
柏鉴闻言一惊,常闻兵主蚩尤之名,黄帝若要一统华夏此人乃是大敌。柏鉴剑插原地,踏出先发制人右一记重拳,相融出左掌以对,其刀亦立于原处。拳掌相交各不容让,柏鉴再出左拳亦被拿住。二雄较劲不退,柏鉴臂肌鼓胀,青筋暴动,相融足踩印深,面如烙铁。至一瞬同时发力各自噔噔退走。柏鉴退三步,相融走四步,胜负已现。
待气稍缓柏鉴复施拳脚,鹞子展翅,鱼鹰踏水,大开大合显功夫;蛇咬响尾,猛虎出山,倾展浑身解数。相融招招有对,鲤鱼摆尾,马踏前蹄,狻猊百兽各家功;牛顶西山,狮子锁喉,杀招毒手样样通。
无人敢进二者三丈之内,但凡卷将进去必落得个骨断筋折下场。待百招过后柏鉴攻速稍缓,又过百招相融见一破绽速而侧踢,不想柏鉴提肘轻易化之。相融暗叫不好,果真胸口剧痛挨上一拳,原来方才势微是柏鉴故意为之,相融见久攻不下心浮气躁自然中计,此局又是柏鉴略胜一筹也。
相融沉言:“好功夫。”复提刀兵,柏鉴拔剑以对。一场大战,怎见得:刀是九环金刃鲨齿刀,剑是拦路镇碑门神剑。环响叮当索魂曲,齿咬见风催命官。剑身战痕伤满布,沙场老兵久饮血。一搭二斩三齿错,不才龙将破魔熊。
眼看柏鉴压占上风,但听相融一声爆喝,其体拔高,其身鼓胀。肤转青铜碎石拳,一丈有八巨鬼现。气吞缭焰火鸦舞,头生牛角目金瞳。举足裂地三千斤,敢闯龙潭入深山。凶神恶煞持阴符,弃入轮回做鬼使。
众皆悚然,相融这一变化便是自家兄弟也没见过。其力大无穷,只一拳便轰开阔剑,复一脚正踢胸口即见柏鉴嘴角溢血。柏鉴退十步有余,右手震颤发麻,揩血抖剑,再战扑杀。
另一侧匡护着女娃一路且战且退,对方虽人数众多却也只是会些粗浅功夫,唯呼震略显棘手。呼震者,相融帐下左将先锋官也。善使双刀,圆眼鬼面,无情无欲,独嗜杀尔。其一对骨刀取自凶兽穷奇之肋,似邪月弯弓,坚韧锋利比之铜铁皆有过余。
其招式如风,攻势迅猛且无章法,霎时间刀芒伴体左右。匡一心只求破法,连劈三十三剑封住对方刀路再以力破之。刀芒尽散敌震退,不现缭乱作清明。
金枪一点锋突进,百断枯消燃杀机。但见奉荣趁匡招式衔接之隙陡将杀出,与呼震换了位脚接续猛攻,不给匡任何喘息之机。
只奉荣一人匡且可一战,然同敌二将则尽显力亏焉,连拼数十招后终至肩头错漏一枪,呼震矮身再砍两刀又断去一足脚筋。匡单腿难支,招式已乱,奉荣趁机横枪一扫将其打落水中。
先时匡为女娃力夺一舟而护其入海,然二将纠缠之际早有人前去截杀。女娃无法,只得渐行远之。
柏鉴单膝跪地,其左腿一伤深可见骨,怪刃所咬,断筋血涌。其右手拄剑,眼见贼人攀船而女娃危,匡遇险而救不及,银牙咬碎,恨己无用哉。
倏忽奉荣呼震赶上,又见四方手下围堵,命将休矣。陡然天地变色,但看:风凄天裂奔雷闪,骇浪翻滚起惊涛。水岳出海浪回潮,独柱参天夔牛现。
这一番变故莫说海中之人无一幸免,便是柏鉴相融及村落远离者亦遭荼毒。一时间,家家房屋垮,仓惶把命逃。这方刚从水中爬起,那边又被他人绊倒。沿海三分地,不及一浪头。女娃早被卷入乱流不知所踪,可怜妙龄红颜多薄命,窈窕淑女徒芳华。匡于黑暗处无力沉沦,海底似寂灭之口泯没众生。
诗曰:暗域无际吞万象,森冷幽光千古寒。红眸赤目尽开眼,血祭恭迎冰轮王。
却听龙吟嘹亮,千丈寒蛟出东海。温度急坠,呼气成冰。温度急坠,冷面生霜吐白烟;呼气成冰,风浪休止乾坤停。霎时间,沿海冰封三百里,牛鬼蛇神展镜中。一啸惊世动卦象,各方闻劫嗅玄机。
这寒蛟通体蔚蓝,鳞如美玉净无垢,尖齿惨白舌猩红。四爪墨锋送游魂,天钻独角神魔惧。
即出,望夔牛啸,凝澎湃寒潮出三冰蛟而袭杀之。夔牛哞吼,运风雷之力震碎三蛟,冰晶作雨,风携径上层云。
夔牛肤生电蛇,足上寒冰褪去,非但如此,其周身百里冰面尽出雷光。寒蛟游黑天力镇乾坤,疾下,雷光刺目掩其形。但闻蛟吟夔吼震寰宇,不见光羽开屏惊上庭。
及风平浪静,一仙家道长按落云头。此间已无寒蛟夔牛之踪影,徒留破碎冰面,四野狼藉。扫视片刻即见一冰川裂谷。入之,尖刺嶙峋钟乳密,闪耀晶辉遍塔林。如入梦幻星空壁,峡谷羊肠奇世境。
这仙长手捋山羊须,左瞧瞧,右看看,敲敲打打似在甄别甚么,步伐轻顿,却是见相融被困于冰壁之中,怒目圆睁,动也不得。仙长轻蔑笑过,甩袖打出一道黄灿灿匹练,入之,冰壁即溃,堂堂九黎一族之长竟顷刻四碎而亡也。
忽而,其形微滞,仰首邪魅一笑,打一转圈而消失无影。少倾,东海龙王敖广至,遍寻无果,怒啸一尾崩冰山。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