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水色安置了琳萃轩,一身素净地去柳府送奠仪。说白了这不过是面儿上的事情,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还是给人送钱,水色本以为是很轻松的事,没想到柳家根本就没给她开门。水色拎着东西去,拎着东西回,白蹭了一鼻子灰,末了气的她摔了礼盒:“狗眼看人低!”
方琮在她的房外幽幽道:“回来就不见人影,我还想你关在房里做什么呢?说起来,自我离开玉华宫后许久没见你动这样大的怒气了。想要见的人应该都没到吧?别的我做不了主,不过今天给你气受的那个人,我会交到你手上,任你处置。气消了就把衣服换了,去外院请九爷过来,我有事要同你们说。”
水色收拾了礼盒,赶忙换了衣服往外院去,方琮脸色凝重地捏着一张信纸:“九爷,事出突然我就开门见山了,让十三离开亚城,现在!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不需要他陪在身边照顾,言将军夫妇很快就要前往南境,我觉得让十三提前过去会更好一些。我希望今天晚上能给十三送行,明天一早送他离开亚城。”
唐靖道:“我可以立刻安排,只是能先听听你的理由吗?”
方琮晃了晃手里的信纸,随手扔进了茶杯:“我收到了消息,所以他必须走,至于别的我不便多说。另外,给我消息的人说,柳茹确实不见了,连同小婵一起,她们两个根本就不在柳家。我和济云寺的住持颇有几分交情,我从住持给我的信中得知,他曾给柳家写信让柳管家去寺中处理柳家的心愿海灯和请柳茹去寺中及时还愿,用了让任何人都无法回绝的理由,但是柳家没有任何回应。”
水色垂着头没有说话,唐靖道:“所以你因此判定柳茹不在柳府?”
“是,毕竟柳家的名声比什么都要紧。”方琮看着消失在茶杯中的信纸,决定暂不说刚知道的那个让她十分不安的消息,她慢慢思索着自己得到的消息并进行汇总:济云寺里有柳嫣最想要却不能亲自去拿的东西,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妹妹去,她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唯一的可能就是能去的人没办法去。
唐靖看着方琮手边的茶杯,突然笑道:“想不到小小的一张信纸就带来了这么多的消息,我很佩服给方姑娘传信的人呢。既如此,我立刻去安排十三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方姑娘可还有别的事要说?”
方琮爽朗一笑:“方琮自认没见过大世面,仅是遇到这种小事就慌了手脚,让九爷见笑了。”
水色上前一步,换走了方琮手里的茶杯:“九爷要不要换新茶?昨天奴婢整理茶柜,找到了主人几年前亲自制作的药茶,对强身健体非常有好处的茶,味道也很值得期待,喝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方姑娘如今请客奉茶,倒让别人端茶送客?”唐靖笑着起身,“我要先去安排十三的事情,下次吧。”
方琮看着水色笑道:“嗯,我收到皇宫里的线人们递来的消息,本来是打算告诉九爷的,但还是改了主意。水色,最迟下月,燕姐姐就要带我进宫看望太后了。我不打算带任何人陪同,也不想惊动别人。”
“我不是别人!”水色压低了声音,“主人,您的身份亚城里没有人知道,所谓的进宫也不过是太后当初提了一句,您的身体一向病弱,到时候就说您病着,难道太后还会逼着燕小姐带您入宫不成?”
“姐姐现在是言家的四少夫人了,注意你的称呼。相较于之后要入宫我更担心柳茹的事,她若是死了倒还罢了,若不是……可是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她身上有血蛊,虽然不是那种不按时吃药就无法控制的毒蛊,但也是能随时被发作的可怕的蛊,之前还想着她或许能颇有骨气的离开亚城的我真的是太天真了。身中血蛊的柳茹,留在亚城还有人庇护,离开亚城就只剩下死路一条,而且还是痛苦至极的死路!”
水色听着方琮越说越低的声音,只觉得气闷,忍不住上前扯住了她:“主人为什么要先安排十三离开?倘若进宫一事无法避开,有十三在朗悦庄……奴婢会更安心一点,如果主人不小心受了伤……”
方琮道:“总不能一直麻烦阿玹哥哥,而且我只是陪着姐姐入宫一趟,太后那边肯定会有所防范,那位娘娘就算想做什么,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只要我多加防范,她们就不会得手,而且……”
“主人自己来说这些话都显得底气不足,更何况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什么不带上我?是因为您担心倘若出现什么问题会连累我,还是您想瞒着我做什么危险的事?主人,您的身体刚有起色……”
“水色,不能和宫廷扯上太多关系!我虽然人在亚城,但我一辈子都是玉华宫的小宫主,即使现在燕姐姐理解并接受了我的身份,但我没打算将之公诸于众,也不想再让无谓的人知晓。水色,如果带着你去,一旦遇到危险,在监视严密的宫廷里,你为了保护我根本就不会记得避让。那座宫城里盯着我们的,盯着我们的不止一个柳妃,还有太后,真出了事没人趁机落井下石我就该偷笑了。水色,我不敢赌。”
水色道:“主人既然知道自己是玉华宫的小宫主,为什么还要屡次犯险!奴婢虽然看不上九爷,但是在亚城他是不可多得的靠山!主人既然已让奴婢去请他来,想必是心里有了计较,为什么又要改主意?”
方琮少见地犹豫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只是看着他的时候突然觉得要解释太多东西真的很麻烦。”
“就因为这个?”水色几乎要蹦起来,“关乎性命的事怎么可以觉得麻烦?退一万步讲,您懒得说还有奴婢在呀,九爷在外院住着,奴婢去跟他说一声可好?就算他帮忙不上忙,也能给咱们有个准备……”
方琮摇头:“暂且讲不到那里,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找到柳茹,还有她身边的小婵,那孩子身上的尸傀药效已经开始退化了,如果不及时补充药量,她很快就会老化并彻底死掉。我觉得小婵的尸傀药应该是阿玹哥哥给十一的,但阿玹哥哥没有参与将小婵炼制成尸傀的过程。小婵是个很失败的尸傀,虽然这与她身体素质较差有关系,但后期的用药实在外行。小婵的身边如果只有柳茹也罢了,最怕的是别人……”
“主人的意思是,小婵的尸傀症状表现出来之后,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最终会牵扯到玉华宫……”
“是,所以刚才我有些犹豫。”方琮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很明白,她不告诉唐靖不全是因为这些,她害怕让那个男人继续为自己担心,一方面是颇有罪孽感,另一方面是于心不忍,只是一瞬间乱了心防的后果就是她没能将可能进宫的事情对唐靖说出口,只是她不敢在水色面前坦诚自己的心思。
唐靖推门进屋:“十四,想办法进柳府探探底,看看柳茹和柳管家是否在府里,如果能找到小婵就将我的信物取回来,告诉她万事小心。柳府这趟差事不容易办,若遇事你切记要自保为上,不可冒进。”
十四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爷,关于柳府属下有事禀报。爷之前说小婵身份特殊,若非紧要关头不许她联系咱们,属下也算是看着那孩子一年年长起来的,所以偶尔会去柳府偷偷看望她,但属下从未传递过任何消息,也不曾递送过任何物件。之前柳茹曾带着小婵去济云寺礼佛,她们回府后属下和小婵见过一面,小婵不知道柳茹去寺里的目的,那之后属下就和小婵彻底断了联系。如今的柳府外松内紧,布满了眼线,内府被围得密不透风,好似铁板一块,若是为了安全,属下恐怕连柳府大门都进不去。”
唐靖蹙眉:“咱们在柳府的眼线一个都不能用了?我记得之前安排了几个人去柳府打短工帮忙……”
十四道:“柳府在年后就陆续将家中的短工给辞退了,现在家里留着的人都是家生子,就连平日采买的日常用品都是从柳家开的店里送来的,入府前还要经过层层检查,避免夹带。爷,柳家的事怎么查?”
唐靖叹了口气:“既如此暂且先别查了,你给十三准备好南下的行装,他明天就要动身去南境了。你多给朗悦庄安排些护卫,十三离开之后别让人钻了空子。你从没有任务的护卫中挑一些可靠的人,让他们暗自散开,去打探柳府里的消息和柳茹主仆的下落,如果能找到柳管家就更好。让他们不要躁进,不可打草惊蛇,若遇事自保为上。”
十四心知肯定是刚才方姑娘同自家爷说过了什么,但现在她可不敢多问,只能先一一答应安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