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下,策马而行。
慕容筱云坐在马背后头,紧紧搂着杜云君。明月当空下,荒凉的边境从她眼里一一倒流,鬼影的树林、明亮亮的小山头,渐渐被她们甩在了后头。
雪,一直美轮美幻地飘着。
她回头一望,银光下的小径落下了长长的一条马蹄印痕。蹄声在雪地中,踏出急促而又动听的节奏,快得让她有些心惊胆颤。
可她还是顾虑地疑问,“云君,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东方孝宇的吗?怎么这是一条回城的路?”
风声回旋,恶诧如魅影飘过。
杜云君不予理会,策着青骢宝马一路南下,已经由那条小径直直地踏上了宽敞的官道。
边境小城的城墙近在眼前,熟悉如昨。
那夜,东方孝宇就是在此俘虏了哥哥子鸿,打败了爹爹慕容宏伟。战后的小城荒废着,了无人烟,只有留守的几十名将士看守。
慕容筱云突觉异样,紧紧拽着杜云君黑色的夜行衣,不停地询问,“云君,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要见东方孝宇,我不回城。”
很快,这匹日行数百里的青骢宝马已经踏踏地进了城。城里的人见杜云君拿出腰间行牌,这才给予放行。
马儿沿着城门进关,然后缓慢下来,蹄声踢踢踏踏地响起。
杜云君倏地一勒马缰,“吁……”青骢宝马便在城门口数十米远的青石大道上停了下来。
慕容筱云迫不急待地从马背上跳下来,跌得薄薄长靴里的脚底一阵巨痛,“云君,你骗我,你根本不是要带我去见东方孝宇,为什么?”
她的心不安分地跳着,她实在不知道东方孝宇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会有危险?
杜云君飞身从马上踏下来,稳如山石般立在她身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将马背上的厚重包袱取下来,递给慕容筱云,“给,孝宇哥哥让我交给你的。”
慕容筱云不解地望着杜云君手里的包袱,速又抬头,“这是什么?”
杜云君直接将包袱
塞到慕容筱云的手里,急着解释说:“孝宇哥哥说,天太冷了,给你准备两件皮裘,还有一些干粮和少许盘缠。他还说,怕你路上遇到歹人,所以没有给你准备过多的银两。等你把钱花完了,可以拿着这块令牌去天字一号。无论任何一家分号,看见这块令牌,都会任你提取银两的。”
那块深褐色的令牌躺在杜云君的手心里,呈透明至半透明状,具有腊质油脂的光泽,为千年玳瑁所雕,一种深海中千年老龟的稀有甲骨,金薄缪龙蜿蜒地镂空其中,逼真如实,自然能动。
从杜云君手里接下那块令牌,她突觉眼波饧涩,迷蒙地望向杜云君,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杜云君目色无奈地回望着慕容筱云,沉吟片刻,复又说:“孝宇哥哥说……他把自由还给你。你爹爹让他家破人亡,他也让你受尽了凌辱。所以,从此你们互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此生不再来往。”
慕容筱云登时餍住了,眨了眨眼,泪花就情不自禁地泛了出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秋波流转,“他要赶我走?我可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就算他以后登基为帝,皇宫佳丽三千,不再待见我,也不应该赶我走呀。我不要他的荣华富贵,我不要他的封赏加冕,我只要陪在他身边呀。什么叫此生不再来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恨我吗,他不是要变着法的折磨我吗。”
她激动地抓紧杜云君的手,委屈和心痛的泪水忍不住就泛滥成河,“云君,你带我回去。我让他折磨,我甘愿。如果他连我都不能折磨了,他的仇恨该如何发泄?”
杜云君沉沉地说:“孝宇哥哥说了,你们之间互不相欠了。所以,不再有仇恨。”
慕容筱云心思飘远,眼色朦胧,“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红颜乃祸水,东方孝宇已经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个执著刚烈的女子。这种爱,前所未有,不同他爱雪夫人时的单纯。这种爱,如洪水猛兽攻来,他抵挡不住。如果,他继续把她留在身边,她终究
会绊住他一生的。那个时候,他的万里江山,他的满怀报复,就真的都成空了。
红颜与江山之间,东方孝宇割舍了情爱,最终清醒地选择在自己没有完全陷进去的时候及时杀车。
所以,他让杜云君送慕容筱云离开,并且把自己的令牌给了她,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其实,这块玳瑁令,何止可以在天字一号钱庄提取银两,他甚至可以号召他所有的力量。
说是割舍,其实也是藕断丝连吧?
怪不得杜去谦如此担忧他这个心怀天下,又心存妇仁之心的胞弟。他确实,还不够心狠手辣。
杜云君抽开自己的手,反握住慕容筱云的,一股冰凉的体温沿着她的肌肤传递而来,杜云君不禁一阵心疼,“云姐姐,包袱里的皮裘可以保暖,记得多穿两件。天这么冷,可别把自己冻着了。天快亮了,你沿着这条路一路南下,一直走官道,会很安全的。云君还有别的任务在身,不能陪你了,保重……”
杜云君松开手,转身的时候眼里盈着晶莹的泪花。大家同为女人,她自是知道此刻的慕容筱云有多落寞。可是,杜云君是羡慕她的。她走了,却永远活在东方孝宇的心里。而杜云君自己,日日陪着东方孝宇,却永远只是他的养妹。
青骢宝马载着杜云君,踏着蹄蹄踏踏的声音,一路往西,扬长而去。那不是回军营的路,她还有重任在身,所以与慕容筱云就此诀别。也许,此生不再相见,但慕容筱云在她心里,永远是让她敬畏的、敢爱敢恨的云姐姐。不如她,默默地爱着一个人,却永远也说不出口。
天色,不再黑暗如漆。
慕容筱云揉了揉满是风沙的双眼,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东方孝宇,你等着,别想就这么把我甩开。我慕容筱云偏偏要撞你这座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了我也不罢休。我还要从你这座南墙上迈过去,哼!你等着……”
她咬着牙,不再难过,挎着包袱,抓紧了手中的玳瑁令,朝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