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筝一愣,道:“仅仅如此?”
冯术点了点头,随即却又微微摇了摇头,道:“也不是。起码你还见死不救。我不能说什么,只能从道德方面去谴责你,却不能做什么进一步的事。哪怕……”他眼光从庄筝的头顶打量到脚尖,而后笑道:“哪怕你是个女子,甚至是个美女。”
庄筝点了点头,道:“冯少侠,是我对你不住。但是各为其主,你莫要怪我。”
冯术摇了摇头,手指捏着断筷的尽头夹着菜,笑道:“你是为了你的主子,我却是为了我自个儿。我冯术生在天地间,声色犬马小半辈子,不用衣食耽劳碌,一举一动,自然都是为了自个儿。冯家没有愚忠至死的习惯,管不了你们是大唐的江山,还是灵宝阁皂宗的天下,只要我冯家地位不衰,辖地之内的百姓安居乐业,才不管你们争来争去!”
庄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冯术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虽说知道了,只是却还不懂呢。”菜胡乱吃了几口,随即眉头一皱,道:“陈道东和刘堂下山去了吧?”
庄筝微微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冯术笑道:“他们不下去,还能干什么?现在已经是正月二十六了吧,离玄刀门大喜之日不到二十天,他们再不下山处理些事物,便要迟了。”
庄筝点了点头,道:“你们的心思活跃,自然是对的。”
冯术苦笑一声,道:“我的那些下人,也大半遭了毒手了吧。”
庄筝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的。”
冯术应了一声,将头埋下去吃了几口米饭,抬起头来之时,已经是热泪夺眶而出,几滴眼泪掉进了米饭,他也是笑道:“我虽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我还想问一声,这是为什么!因为我的心很疼,不问一句,不吼一句,我就会把自己逼疯了!”
庄筝一言不发,静静的坐在门口,抬头看着他。
冯术面红耳赤的说道:“因为他们和我的下人在一起久了,下人们就会察觉主子的不对劲。即便他们不说,细心的人也会看出来。你们为了保证自己的成功,就必须杀了他们!”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将他们遣散了,就说有了好朋友一同前往,不需要你们相伴,这一来又有什么事?你们为何要杀他们!为什么!”
“我可怜的小厮们,他们随着我走南闯北,有了危险,甚至敢给我挡刀子。可是,就在今天,就因为我的不注意,他们就这样死于非命。你知道吗,我好后悔,后悔为何不将他们留在扬州!”
“庄姑娘,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我想挣脱来锁链,在你这寨子里乱杀一通,教你也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痛失手足的难过!”
“哦,我忘了。我忘了你们这些人是没有感情的,杀人的人是不配有感情的。即便你们改邪归正,即便你们放下屠刀,即便你们造千万福祉,我的心里,也原谅不了你们,因为你们都是满手鲜血的侩子手!”
他话说到最后,便“嘭”的一掌打在饭盒上。汁水共饭菜齐飞,木板随盘碗同碎。他运不了内力,这一巴掌全是外门力道,木板与盘碗碎了,他的手也划开了数道伤口,鲜血淋漓,将地上的米饭,瞬时染红了。
庄筝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一步,将地上的饭菜缓缓收拾了,然后从袖口上撕下了一块布条,缓缓的,仔细的给冯术包扎了伤口。
伤口本来就细小,布条一裹,血便止住了,冯术睁着毫无生气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庄筝,一言不发。
庄筝将收拾好的饭菜放在仅存的一块小木板上,抬起头看着冯术,笑道:“饭菜冷了,你还没有吃饱吧,我去给你热热。你等会,我再给你送过来。”
冯术嘴唇动了一动,仿佛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放任庄筝离开了。
庄筝的步子走的极轻,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的转过身来,看着冯术道:“冯少侠,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第一次害人。还有,我加入灵宝阁皂宗,并不是因为我想造反,而是因为,是因为这天杀的朝廷,它教我不得不造反。”
说着话,她随手掩了门扉,双脚走了几步,随即便顿了一顿,道:“刘堂受伤了。偷袭玄刀门的事,只有宗主一个人来。成败还不清楚。囚室的铁链,乃是精铁锻打的,没有锯钢材的小锯子,你休想挣脱开。我只能说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