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山边界,亦有妖兽嚎鸣,飞鸟叽喳作响,茂盛林间阿逸欲三言两语打发了宋霸,但对于宋霸而言,放走阿逸是大罪过,若只是这谋一条后路的好处,确实不足以放人。
“本座虽不得势,却也乃一界地尊,若是南北抗衡以鹿原败落而告终,也有许多条活路走,由不到你这小东西瞎操心!”宋霸义正言辞,似乎想要在阿逸面前维护他那寥寥无几的尊严。
阿逸把江鸢支到一边去,双手环抱冷笑道:“狡兔三窟,连后路都谋不得的宋长老,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人物呢,原是如此的肤浅!”
“住口!”
宋霸呵斥一句,随即低声道:“小子,你现在在我手中,想要让我放掉你,就这一句汤汤水水想把我糊弄过去,真以为本座吃素的?”
“行吧,那宋长老也就别磨磨唧唧了,你是忠臣,我辰逸便是挑拨离间的好手,抓我回去给东帆老头请赏吧?”阿逸张开双臂,等待宋霸来抓。
“哥哥!”江鸢不知阿逸这是以退为进的法子,她只知道阿逸还要去药门会晤忍善小和尚,故而有些心急了。
宋霸本未注意到这小丫头,听她这么一喊,倒是脑子清明了许多,眼珠在这黑暗之中反光,笑着道:“小姑娘,你哥是想去哪呀,你说了我便放你们去。”
“你骗人!”
江鸢又不是傻子,虽然傻了点,倒也不至于卖了阿逸,哼着鼻子道:“我们去哪你管得着吗!”
阿逸哈哈一笑:“宋长老倒是真君子,哄骗起小姑娘了,倒也不害臊。”
“辰逸,你别给我打岔!”
宋霸低着头,似是威胁道:“今日我便放你一马,他日若你敢将今日的事情当做把柄,我翻脸不认账,你便等死吧!”
怎么可能做把柄呢?
阿逸心中盘算多了去了,故而笑嘻嘻地恭送道:“夜路瞧不清,我便不送宋长老了,您一路慢走。”
好一个‘慢走’,倒像是来送阿逸的,气得宋霸拂袖转身,扬长而去,危机也算是解除了大半。
阿逸转身瞪了一眼江鸢道:“看什么看,还不走等他回来抓你去当小媳妇?”
“啊?”
江鸢吓得一激灵,赶忙小碎步奔向阿逸怀里道:“人家就叫了你一声嘛,还不是关心你,你还怪人家!”
见她嘟着小嘴一副卖萌的模样,生怕阿逸把她丢在这,阿逸也不好发作,只是捏了捏她精致可爱的鼻梁道:“我跟他们说话,你一多嘴便会被注意,多少次了,下不为例啊!”
“知道啦!”
江鸢撒娇卖萌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多半是见了鹿语那一套娇滴滴的样子,学得倒是有模有样,在阿逸怀里钻来钻去道:“哥哥,我看这宋老头来势汹汹,为何被你三言两语就送走了?”
“你理会这么多做什么?”阿逸瞧了她一眼,慢步走着道:“佩儿,你要记住,在这世上,打动人心的只有两样东西。”
“是什么?”江鸢来了兴趣。
“一种是利益,我给宋霸指了一条明路,让他觉得我回去会夺了他的利益,故而扭头便走了。”
阿逸心想着,这小姑娘也不会无时无刻呆在自己身边,终归要面对现实的,与她讲讲处世的道理也好,免得往后惹祸上身不知如何处置。
“唔~还有一种呢?”
“还有一种啊?”阿逸不怀好意的瞧着她,把她搂在自己怀里,耳鬓厮磨着道:“就是美色啦,你想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你美得让人情不自禁,自然就有人来给你送温暖。”
“那...”江鸢疑惑道:“这种人岂不是把美色看成了一种利益?和第一种有什么区别呢?”
阿逸一时噎住,心想着这丫头倒也不笨,解释道:“你可听清楚咯,是‘爱美’,爱由心生,心从自然,怎能与肤浅的爱慕相提并论呢?”
“哦?”江鸢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突然转过脸看向阿逸,又由于隔得太近,一鼻息的气都喷在阿逸脖子上,弄得阿逸酥酥麻麻。
“干嘛?”阿逸又瞧了她一眼。
江鸢一双明眸直勾勾的看着阿逸,想了想道:“那哥哥是爱我呢,还是爱美呢?”
靠!
这小姑娘还能出这种送命的题?
真是挖坑还要管埋啊?
阿逸欲哭无泪,若是答‘爱美’,则自己岂不是成了那肤浅之人?若是答“爱你”,那成何体统?
好在,阿逸算是反应很快了,在这段感情即将崩裂的一刹那间,阿逸开口道:“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呢?”
其实江鸢的心机如同无物,被阿逸这话一问便忘记了目的,扣了扣圆润的小脑瓜子道:“我当然是希望哥哥...爱...”
“爱什么?”阿逸脸都要笑开花了,小样,还想给你哥挖套?也不瞧着你哥是谁!
江鸢一脸羞涩,润红娇艳的嘴唇吞吞吐吐地咬着:“...我...哎呀哥你坏!我们...该起程了!”
真是个天真懵懂的女孩,阿逸心中有了些慰藉,若是这世上都是这般纯真无瑕的赤子之心,哪里还有这般乱世纷争?
当下也不再言语,两人骑着玉麟赶往魅域,至于玉麟过于耀眼的问题,阿逸便给它安了马甲和布锦,遮住了大部分脸面,等到了集市,打造一副马儿的盔甲带在它脸上,便不会引人瞩目了。
日夜兼程赶往魅域,路上也没有阻碍,故而顺风顺水的抵达魅域城下,四处都是魔修巡查,城门口更是守卫深严,每进去一个人都需有身份证明,由此可见大战在即了。
阿逸在城外租下一间客房,让江鸢安置一晚,明日走魅域城外改道去药门,这样便能避开魅域的眼线,如今是多事之秋,若是被蓝家发现了踪迹,那便没了倚仗。
“哥哥,我们不进城去看看涵水姐姐?”江鸢总算是能在客栈的床上歇口气了,这几日的接天劳顿,即便是阿逸也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娇滴滴的江鸢呢。
“大局动荡,四处兵匪横行,你便不去了。”
阿逸有些失神,想到去见涵水的墓地,心中不免揪心疼痛,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涵水姐姐也是我姐姐,我为什么不能去看看!”江鸢闹起小脾气,如陷星辰的美目此刻也是微微发红,涵水以往平易近人,如同亲姐姐一般呵护她,她怎会不思念?
“行了!”
阿逸看了她一眼,有些哽咽道:“安分地休息着,明日清早我们便启程赶往药门,别无事生非!”
“哼!”江鸢也不敢忤逆阿逸的意思,只能抱着棉被躲在被子里伤感起来,也不见阿逸来安慰她,气得更是厉害了几分。
夜幕降临的时刻,寒风又鼓噪地撕裂,干枯的天气让人失去水分,弄得眼眶通红却又挤不出一滴眼泪,白瞎了大好的感情带入。
阿逸改装侨办一番,夺了一进城魔修的文书证明,默默无声的进了城门,直奔着忍善留的地址而去。
一座不大的山上,松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在这寒冬之计傲然挺立,又闻腊梅野芳四处招摇,摘下一束腊梅枝叶,缓步爬上山巅,在一处角落里见着了水儿的墓碑。
墓碑朴素独立,背后也只有一土堆,其上刻着‘伊涵水之墓’五个大字,再无其他,许是当时忍善走得急,并未多写。
碑文一旦刻上,更改是犯忌讳的,阿逸身子有些无力,仿佛胸中有一口气未能吐出来,憋在胸口气急郁闷,好半晌才长出一口气来,眼中满是虚弱的沉寂。
“是我害了你。”
抚摸着墓碑,阿逸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能待在这便是一份安心,许久才哽咽道:“我早该想到有人会打你的主意,水儿,我对不起你。”
往事已矣,说这些不过是让自身难堪,阿逸深深吐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壶酒来,跪在墓碑前道:“你的公子来看你了,陪我喝点酒,好吗?”
也不待回应,阿逸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辛烈的酒水,抹掉嘴边的酒渣,而后倾倒了些许烈酒在地上,浇沾的泥土混合着酒水泥泞了一片。
深夜寂静无声,如同被黑夜包庇孤儿,就连满天星辰也在嘲笑悲哀的世人,不曾怜悯,不曾抚慰。
喝了些酒,又被冷风拂面,阿逸清醒中带着迷惘,回想起过往的种种温馨,泪水不自觉从眼眶滑落,被冷风荡起,藕断丝连地飞逝,亦如时光转瞬即逝,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水儿,若你在阴间难受,记得给我托梦,我定会拼尽全力给你报仇,别委屈了自己。”
阿逸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何时离去,就在这晃晃悠悠之中躲过。
就这般,许久许久过后,东方初见鱼肚白,晨曦的光蕊绽放,朝阳开始想一盏扁圆的宫灯冉冉升到空中,霎时喷射出万丈霞光,撒向人间,献于万物。
阿逸看向着上天的恩允,心中不甚感慨,对着小坟丘咧嘴笑笑道:“水儿,朝霞很美,你说呢?”
良久,寂静无声,该走了。
“你等着我,百年之内,你我定要重见,若不能在人世相见,那我便去你那里!”阿逸捏紧了拳头,直至将手心扣出了鲜血,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去。
阿逸走了,但那些记忆永存脑海,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永无尽时,而那些佳人岁月,也当永远歌唱!
“初夏升融月,江山涨韵色,幕夜似温蓝,谁人弑苍黄?”阿逸问曰。
“凉风拂山岗,有如百媚生,苍黄似仓皇,妾身侍君生。”涵水答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