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战会论坛》工党胜选的背后:英国选制的弊端(施芳珑)

这次英国大选,为了「下架保守党」,催出了59.9% 的投票率,工党以压倒性逾63%议席优势,取得国会412席位,赢得了自1997年以来的最大胜利。(图/路透)

7月4日是英国大选日,总体来说,却是沉静地不像有竞选活动在进行。日前许多香港新住民的「首投族」,已表达他们的惊讶与不解。我也没收到选举公报,只好上网查看我选区的候选人,首要的是其所代表的政党和其宣言(Manifesto),而个人政见却寥寥无几,英国投票主要是投给政党。日前,我问邻居去投票吗?他回说:「不知道耶…一点也不鼓舞人!」(No idea … not inspiring at al!)他反问:「妳呢?」(Are you?)投票当日,我告诉他:「我将与一位BBC记者,共同撰写一篇文章,关于英国与台湾选举和民主的比较。我已经投完票,今晚参加一个通宵计票的观察派对(Watch Party)。台湾年初1月13日大选的投票率,约为71.86%。不知这次英国会有多少?」不久后,就收到邻居的讯息,说他刚刚投了。我想是台湾的投票率,激励了他吧?!

邻居对选举的提不起劲,我完全理解,也深有同感:我们 Hackney North选区是工党的铁板营,工党Diane Abbott 自1987年至今(即台湾自解严后的整个民主化迄今的37年)选任为我们的国会议员。这归咎于英国的选举制度:想在选举中胜出,候选人只要是某个特定选区中的最大政党之参选人,即使是躺着选,也是可以选赢。2024年的大选,代表工党Abbott再次「躺着当选」Hackney North的国会议员!换句话说,胜选的因素取决于:一个政党的支持者在各选区的分布情况,如果该政党在某些选区得票最多,但在另外一些选区得票最少的话,这个政党仍有可能在议会中获得更多席位。

英国议会分上下两议院,上议院(The House of Lords)的议员多由王室经过与首相和重要政党领袖协商之后任命;下议院(The House of Commons)则由公民选举产生。全国有650个选区,由政党,或社团和公民提名出若干名候选人,而每位选民从该选区的候选人中投选一名,赢得选票最多者,无论是否过半,都将获得该选区的议员资格。 同时,在议会中占多数席位的政党,成为执政党,其领袖成为首相。

这样的选举制度,有利于大党,造成保守党和工党,这两大政党长期把持英国的政坛。如:这次工党取得412席,即使是占有逾63%议席,而其全国民选的总得票率仅为33.8%,完全不能反映民意。这英国的「简单多数票当选」制度,已被许多专家和公民质疑,称其为「脱钩的系统」(broken system),不合时宜呀!当两大党(工党和保守党)都愈来愈无吸引力,即使改投小党,如:绿党或自由民主党,那一票是不算数的(Vote doesn’t count)。

台湾的不分区比例代表制,也许值得英国参考。自2008年中华民国第七届立法委员选举开始,在113席中:区域立法委员73席,原住民保障立委6席,并增设34席「政党票」的不分区立委。因此,选民有二张票:一为选区域立委,另一为投「政党票」的不分区立委。依选举法,每一政党的「政党票」得票率超过5%,就能以「得票率」x「34」=「不分区立委应选名额」,即该政党的「不分区立委席次」,并按该政党提名的「不分区立委名单」顺位,依序当选。这样小党,如绿党,虽然无法与两大党竞争区域立委,但由公民圈选「支持的政党」,即可从「政党票」数的不分区立委席次胜出,以反映支持小党的民意。

7月4日当晚,我在伦敦一个通宵计票的观察派对上,看到了女性多于男性,比例约4比1,而且台上的主持人和评论者,全是女性。这说明了一个新近的变化:向来男性喜将政治当成游戏(political games),现在英国政治僵化,玩不起来,兴致缺缺;换成女性站出来,但她们极少是在玩政治,而更是视为「公民职责」(civic duties),积极参与公共事务。我在讨论会上,听到年轻的公民描绘自己是政治的无家可归(political homeless),没有对两大党的哪一政党有归属感,而小党是居无定所,没有家。不过,女评论员还是主张:先策略性地「投工党」,目的在「下架保守党」。

这14年来保守党的执政(2010-2024),历经英国脱欧 (Brexit)所带来的经贸摩擦不断与投资不足,造成经济增长停滞,公共财政紧绌;紧接着雪上加霜COVID-19疫情,所导致英国国民保健署(National Health Service)濒临崩溃,等待就医人数越来越多,等待时间也越来越长,人民健康问题岌岌可危;加上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战争,英国能源价格上涨,引发通膨加剧与生活成本危机,民不聊生;而最让人民彻底失望的是,在疫情管控期间,Boris Johnson的「派对门丑闻」(Partygate Scandal),被喻为「人民痛苦牺牲,首相夜夜笙歌」,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近二年来,英国医护、教师、地铁、火车、邮政和机场等,多个行业接连罢工,民怨沸腾,罢工潮仍未平息。移民管控也成为英国社会分裂的烫手议题,更有许多地方政府(如:Croydon, Birmingham, Nottingham)因为财政赤字,申请或宣布破产。这次选举结果:保守党只拿下121席 (相较选前344席,只剩3/1席次),遭遇了创党190年来,最惨烈地崩盘式的惨败。

这次英国大选,为了「下架保守党」,即使催出了59.9% 的投票率,还是比2019年67.3%民意更低靡。虽然工党以压倒性逾63%议席优势,取得国会412席位,赢得了自1997年Tony Blair 胜选(逾63.4% 议席,418席位,得票率43.2%)以来的最大胜利。然而,2024年施塔默(Keir Starmer)所领导的胜出工党(得票总数9,712,011,得票率33.8%),比起2017年柯尔宾(Jeremy Corbyn)所领导的败退工党(得票总数12,877,918,得票率40.%),还少了300多万张,6个百分点,显得相当尴尬。

在年初,施塔默选择和犹太社区合作,拒绝提名存在反犹争议的前党魁柯尔宾。75岁的柯尔宾宣布独立参选,被开除党籍,还打败工党的候选人,在服务已超过40年的伦敦Islington North,再度赢得连任。这可能会重挫施塔默的威信,因为被他开除的前党魁,获得比他更多的选票,而且东方不败。

这也说明了,即使工党在国会取得压倒性席次,并不代表选民对施塔默与他领导的工党,有相对高度的热情与信心,更多只是想要「下架保守党」罢了!执政14年的保守党政府,除了现任的苏纳克(Rishi Sunak)勉强保住,其余4位前首相都在这次大选被下架了: 卡麦隆(David Cameron),未参选;梅伊(Theresa May),退休;强生(Boris Johnson),未参选;特拉斯(Liz Truss),败选。即使遭遇了如此耻辱性的失败,但也未被连根拔起。

虽然许多资深保守党官员,如:下议院领袖Penny Mordaunt、教育大臣Gillian Keegan、和国防大臣 Grant Shapps,失去了席位。但一些高级成员,包括:财政大臣Jeremy Hunt、内政大臣James Cleverly和商贸大臣Kemi Badenoch,还是幸存下来(英国的内阁官员,只能从上议院和下议院的议员中选取,多数是民选的下议院议员)。这可说是英国稳健的民族性,打烂也不会打到稀巴烂,会留有余地。保守党在议会中,还留有内阁层级的资深议员,依旧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有评论观察说:当欧美各国陆续遭遇极右派民粹主义的崛起,反观全球最老牌的民主国家英国,则以选票选择了中间偏左的施塔默和工党。其实不尽然,极右派的势力在英国也是风起云涌,此次工党大胜,除了保守党太烂外,英国改革党(Reform UK)的分票,非常关键。改革党2019年创立,原名为「英国脱欧党」,集结偏乡地区的选民,持强烈反移民的立场,对建制派(包括:保守党)都是不合作。右翼两大阵营的民选得票率:保守党23.7%,改革党14.3%,加起来一共38%,比工党33.8%,还超过4.2%。因为这样的选举制度,可能导致一个政党,在其赢得的国会席次,和其在民选获得的总得票率,是没有必然的联系。

令人刮目相看,2024年大选,改革党成功地分裂了右营,囊括了对保守党不满的票,鹬蚌相争,让工党坐收渔翁之利,多拿下了近百议席。最短寿命的前首相特拉斯之败选,即是一例。更令人耸动,保守党健康大臣 Dame Andrea Leadsom 归因于此次保守党的败选,是由于不够保守(not conservative enough)!极右的民粹主义在英国社会方兴未艾,短短5年经营的改革党,即赢得5个席位,比绿党还多1席,且在103个选区,排名第二高票,不可小覻呀!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样的选制,即使在上百个选区,都名列第二,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该党所获得的选票,仍不会赢得任何议会席次,等于废票。难怪选后,改革党的党魁Nigel Farage极力批评:票选制度非常不公。大声呼吁:改变选举制度!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左翼的小党:自由民主党(Liberal Democrats)和绿党都有不错的斩获:前者由11席增加为72席,后者由1席增加为4席。自由民主党成为国会里的第三大党,但其民选得票总数3,499,969和得票率12.2%,却都比改革党得票总数4,114,287和得票率14.3%,还少了61多万票,2.1%。许多偏左的选民,对所谓「中间偏左」走向保守路线的工党犹疑,改选比较有进步价值的自由民主党。如:对欧政策,工党的竞选宣言说:将重新设定与欧洲的关系并寻求深化,但这不意味着重启过去的分立,也不会回到单一市场,海关联盟与自由行动。这与保守党的脱欧政策,无大差别。相对地,自由民主党主张要立即修复与欧洲破裂的关系,在合作而非对抗的基础上,建立新的伙伴关系,并着手达成一项新的全面协定,尽可能地消除贸易壁垒。再者,自民党倡议:限制对政党的捐款,并在全国大选中,引入比例代表制,以选举国会议员。

总结,英国的「简单多数票当选」制度,已经与现今的民意脱钩,无法体现「代表性」的民主精神。这选制对两大党有利,然而此次工党(33.8%)加保守党(23.7%)所赢的得票率(57.5%),也不及60%。换句话说,尚有40% 的民意,在这次选举中,其意愿是有限地被纳入考量。英国是迫切要改革选制啦!不然要被新兴民主国台湾贻笑大方啰!希冀新首相暨工党党魁施塔默在任内,可以不为一党之私,而置民意(包括左右派)不顾,及时带领推动选举制度的改革,让英国人民重新拥抱可体现其民意的选举。

(作者为伦敦政经学院研究员,国战会专稿,本文授权与洞传媒国战会 论坛、中时新闻网言论频道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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