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猜想
海的猜想
一身黑褐色羽毛,略带绿色光泽,双翅狭长而尖锐,尾长、红脚、灰色嘴喙的军舰鸟,缓缓掠过港湾苍穹,掠过眼眸。军舰鸟经常在海平面飞翔,在上了年纪的渔夫印象中,牠是海洋旅行家,也是海洋大盗。因为军舰鸟无法浸入水中捕鱼,所以,四处掠夺白腹鲣鸟口中捕获的鱼,而白腹鲣鸟为逃避军舰鸟的袭击,也只能在汪洋大海中乱飞,凶悍的军舰鸟不会轻易放松追逐行动,紧紧尾随,直到过度惊吓的白腹鲣鸟将叼在嘴喙的鱼儿吐出为止,而在牠吐出鱼儿的刹那,牠以优雅的飞翔弧度在空中将鱼儿截获,继续拍着翅膀在苍穹漫游。
在基隆海域,遇见了军舰鸟的午后,惊喜一直在脸上漾荡着……
街道有些许寒意,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瘦弱的肩膀随着单薄的身子摇晃了几下。这几年来在这块虽然有些熟悉却又有太多陌生的土地上奔波,为了生活或生存的压力,肩上的负荷似乎相当沉重,脸上皱纹深了,鬓发泛白时,才警觉匆匆已过不惑之年。奔波忙碌的岁月,经常把自己当作是北方的侯鸟,当冬天快来临时,会成群结队往南方飞。飞越数万公里的山岳与海洋,精准飞到一个未曾到过而且陌生的南方岛屿避寒,虽然无须知悉这座小岛的名字,却永远记得这座小岛是祖先避寒与繁衍下一代的地方。
出发前,候鸟们没有办法知悉南方岛屿是否依然存在,却又不得不借助于它的存在,才得以完整解释所感知的事象。恐惧难免,然而,候鸟却坚持往南飞,以太阳和月亮或星辰为指标,只能观照无知所带来的恐惧,却无法阻止无知所带来的恐惧,与多年以前中国沿海居民,跨过黑水沟,在台湾流浪的岁月,似乎没有太多的差异?
港湾是热闹的。
双翅狭长而尖锐的军舰鸟缓缓掠过远方苍穹。
走在微雨后而湿润的方砖路上,擦肩而过的人潮似乎少了许多。多年前,禽流感病毒蔓延,我正好在中国大陆漫游,路过每年在天暖冰融后,都会迎来数以千计的候鸟到此栖息的密云水,发现每年气温回升,候鸟就陆续返回栖息地,而位于北京的密云水库是牠们返回后的其中一个家。于是,有些人开始担心会影响北京的水源,担心候鸟会将疫情带到水库附近的家乡。
当地官员认为没有太多的后遗症。
因为感染禽流感病毒的候鸟,会在没有出现症状与飞回北京之前就会自然死亡,死亡速度非常快,连最后一眼的回眸秀丽山河的机会也没有!
对候鸟来说,时间与空间都是虚幻的。对我而言,时间与空间也是虚幻的?
一如路过中国西部塔里木河与「死亡之海」罗布泊场域时,立足于历史的烟流中,随着景观的荒芜,感受人与地的沧桑。
每当进入酷热的夏季,积雪,冰川溶化,河水流量急剧增长,穿行于万里荒漠和草原上,就像一匹无缰的野马,在中国疆域咆哮着。我们越过绿洲、戈壁和金黄的胡杨林,来到三河之交的阿拉尔。阿拉尔在维吾尔族语中,是指鹿出没的地方,然而,举目所望,一直没有发现鹿群的踪迹。
也没听见鹿的鸣叫。
有点年纪的地陪,拉正了有点歪斜的宽边布帽,苦笑着,耸了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
因为缺水,只剩下几处断垣残壁。地陪说,根据考古学家从楼兰古城所获得木简文书推断,当时的楼兰,气候湿润、植物繁茂。汉魏时期的罗布泊,在古楼兰遗址附近,当时北面的孔雀河,与南部的车尔臣河都汇入塔里木河,然后经库鲁克河,在楼兰古城北注入罗布泊,罗布泊湖水孕育了楼兰城的文明;后来,由于罗布泊北移,楼兰城水源枯竭,树木枯死,当年繁华的城市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居民慌恐弃城逃走,寻找新的水源。罗布泊迁移的原因,是由于塔里木河流水和风携带大量泥沙沉积湖中,湖底逐渐淤高,终于使塔里木河无法流入而只好改道。于是,旧的罗布泊干涸,新的罗布泊得以形成,而新的罗布泊仍免不了遭同样的厄运。
罗布泊为蒙古语,意思是众水汇集之湖,史书记载「合受偏西众山水,共六七支,经流四千五百里」,今日,已是干涸的沙漠了。罗布泊雅丹地貌之奇特地形,是最壮观的自然景观。
罗布泊古称盐泽或薄昌海,而我们依然没有见到高原中的海。
汉代以前,罗布泊是西域最著名的大湖,以后湖水渐少,湖面渐小,到一九七○年代完全干涸,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地面一层坚硕盐壳,反射出白色的光。昔日盛极一时、繁华兴隆的丝路南道,如今成为风沙漫飞的荒原,令人唏嘘感伤,沙漠西北人口众多的古代楼兰王国神秘消亡,更是令人难解的一个谜。近代,罗布泊迁移问题的争论,让人唏嘘感伤。
路过时,罗布泊荒原是茫茫的盐漠和一片片风蚀残丘,这座生命之源的湖泊,目前是戈壁、沙漠、盐漠与风蚀残丘,盐漠最为浩瀚。地陪说,如果从高空俯瞰,高低起伏的盐壳地带,犹如大海的惊涛骇浪。罗布泊大量盐是怎样生成的?从塔里木盆地形成之日起,罗布泊便汇集塔里木河、孔雀河、且末河及疏勒河等大小河流的尾水,成为一个巨大的积水、积盐区域。由于罗布泊地极其干旱,犹如一个巨大的天然蒸发器,汇集到洼地中的水分和盐分,不断进行蒸发和浓缩,直至变干,最后,盐分在洼地的地表大量聚集,形成一望无际的盐碱地。
盐,令人想起了湿地。
许多叫不出名字而罕见的水鸟,飞过蔚蓝的苍穹,于凉风微微的日子里,任何一只水鸟自眼眸飞起,都是一首美丽的诗,记录北台湾香山湿地曾经拥有的风华!
一群群叫不出名字,即使在赏鸟图鉴上仔细比对,有时候仍然难以厘清身世的水鸟,或高或低飞过眼眸,或静静站着不动,如已倦怠的流浪汉露出的软弱眸光,似乎担心着还没有着落的午餐。
路过时,怀疑基隆海岸线,究竟还能孕育多少的生物?
远方低空飞过的水鸟,一路悲鸣着,莫非已警觉到在海岸群集的生命已一寸一寸被人类的无知所摧残?
想起了年少时生活的困顿,在海边居住时的岁月,由于越过了屋后的防风林,就是湿漉漉的沙滩,是蔚蓝的大海,闲暇时,村子里的人会带着水桶与圆锹,沿着沙滩追捕招潮蟹,带回家当作餐桌上的海鲜。
招潮蟹的行动快速,似乎只要听到脚步声靠近,立即迅速移动身子,或躲进沙滩上洞穴里,于是,我们就用圆锹沿着洞穴延伸的方向,一直往下挖,很容易发现受了惊吓的招潮蟹,假装死亡的模样,一动也不动以身体和泥沙同色系的优势,想松懈狩猎者的警戒心,然而,每次都无法逃过我们的猎捕!
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观察招潮蟹奔窜的行径,也对招潮蟹的生活习性有了初步且粗浅的认识,想起台湾招潮蟹求偶行为,也令人忍不住想笑。
雄性招潮蟹求偶时,会垂直挥动大螯,而且经常是许多只雄蟹,同时对一只游荡的雌蟹进行求偶,求偶成功后,雌雄蟹会在洞口或洞内进行交配,雌雄配对后,雄性招潮蟹会在洞口建筑高大的烟囱突出物,向其他的招潮蟹告知自己的胜利!也许,招潮蟹胜利的手势一直没改变,然而,喜悦的欢呼却是永恒的,如潮水拍打着沙滩,记录着招潮蟹曾经拥有的风华?
我们选择了一处不容易骚扰飞鸟的沙滩,停下了脚步,静静观察螃蟹自眼眸中的爬行路径,观望远方水鸟飞过苍穹的浪漫!
一群不知名的水鸟斜斜飞过眼眸,朝远方的防风林飞去。透过相机的观景窗望去,喜欢定点休息,随涨退潮而在潮线间上下移动的不知名水鸟,在远方逗留,我们盼望中的水雉一直没有出现。
基隆海岸应该是看不到水雉的!
台湾水雉的族群数量已逐渐下降,多次路过西部海岸湿地,一直没有见到水雉的身影,也许想看到水雉欢喜觅食与飞翔,除需要几许的福气之外,还需要长时期的等待,等待生态环境的还原,等待水雉对这片土地的眷恋?
远方,一群沙蟹,走进渔夫的网就回不来了,只有潮汐跳着水花的岩礁,抹黑脸,控诉贪婪游戏,有人严重犯规。渔夫在沙滩守着夕阳,鱼网上斜挂的是冷风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