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人看大陆》在张家界与老外侃大山(上)
李白独坐静亭山,说人跟山可以「相看两不厌」,我也想穷毕生之力,寻找不厌之山,迄今为止,最爱湖南张家界,别处的山是以「座」为单位,张家界的山是一根根,好像一个个刺头兵,说好了天长地久一起赛呆,还彼此打赌世间俗人绝对看不出来,我在感受辛弃疾「我见青山多妩媚」的同时,遇到许多比刺头兵还有意思的外国人。
有人自豪两天就能玩遍张家界,有个小伙子曾跟我打听,如何能在一天内走完全部景点,每个人旅游的动机不同,有人想学拚命三郎,创一堆浮光掠影的纪录;有人喜欢挑战自我,一步一脚印与山对话,外国游客行程虽紧凑,大都选择走步道而非搭索道,喜欢就地侃大山的我,在张家界走了十多天,说不完的倾盖如故。
杨家界景区有个游客不多的好景点,名叫「一步登天」,奇特的砂岩峰柱嵚崟独耸,就连松树也长得巍然特立,我和一对荷兰夫妇松下聊天,不用刻意套近乎,自然提到台荷之间,那有过非常关系的38年(1624年至1662年)。
女士一听我来自台湾,毛孔就开始微笑,「我们的女儿正在台湾读书」。
笑容是世上最强力的语言,我忍不住开始卖弄,提到台荷关系的见证──已出土的半汉文半罗马拼音的「新港文书」,以及曾经立足于我现居地的「大肚王国」,从悲情恋人的〈安平追想曲〉,说到台南有座不可侵犯的荷兰士兵墓,想进墓的要先掷筊杯,获得士兵们的「同意」才能进去,印象中,四百年来只有一位前任驻台办事处的先生获准进入,因此殊缘,他开始学中文研究台荷历史。
出乎我意料之外,夫妇俩不觉得掷筊杯是神神道道,瞳孔里放起了五色烟火,我继续忘其所以比手画脚,建议通知他们的女儿,要把士兵墓列入必游景点,万一掷筊杯获准进入,或许会发生像王阳明的「五十年前王守仁,开门即是闭门人。」出来之后绝对值得放鞭炮,虽然老外普遍不懂什么叫「本来面目」,但肯定会是台湾印象中,最具纪念性的一页。
坐山侃山远胜于海边海聊,因为空气实在太养人了!边爬山边说起自己的故事,对爱山的人是家常便饭,而且还是个好习惯,曾在黄山跟一位身长2米的荷兰年轻人聊天,年轻人颇为苦恼的说他游中国,经常有人对他仰头傻笑,他知道因何缘故,除了要我教他「我很高」中文怎么说,还礼貌的问我台湾有哪些特产﹖我提到脚踏车,年轻人兴奋地说他四台里就有两台是捷安特,因应购物、郊游等不同需求,我当时颇为存疑,问荷兰夫妇是否真如媒体报导的,平均一人有两台。
先生说:「我有三台。最近街上的电动脚踏车变多了。」
树上的白云停止了浮游,三人一致感慨,骑脚踏车对空气好,对上了年纪的人更好。上帝造天,荷兰人造地,造地的荷兰人老了,电动脚踏车自然变多了。
跟英国人学说不
乌龙寨里的天波府,相传北宋杨家军住过,介绍说李自成预备东山再起的大批珠宝,一度藏在乌龙山深处,不必怀疑电视剧里的乌龙寨是否真出现过大批土匪,不用去猜闯王是被农民刨死,还是最后跑到夹山寺出家直到去世,天波府绝对是欣赏峰墙的好处所,宽0.5至5米,长60至300米的峰墙就有二十多条。
John跟Joyce来自英国,接连两天,在前往天波府寻找杨八妹的人堆里都让我碰上。英国每年举办世界胡须大赛,许多英国男人在十一月,会响应留胡子救健康的活动,提醒自己比女人少活六年。John的胡子造型真是可爱,该归类为两端微翘的商业胡,中国男人从41岁到66岁,不论是为了一品倒﹙倒谐音到﹚还是六留胡﹙六谐音禄﹚,想留下的不外名与利,不像英国男人,是为了健康跟形象。
我除了求证苏格兰裙是否真的不卖给女生,自然问起对脱欧的看法,一致认为与其过分麻烦生活,还不如赶紧痛快分手,我接着问在苏格兰独立问题,是投了赞成还是反对,没想到原本平心静气的情侣俩,看法竟是南辕北辙,当着我的面开始针锋相对,看Joyce辩到激动而酡红的脸颊,想起有人说:「伟大就是坚定,坚定就是纯洁。」我一下子把Joyce拉进了心里,说起在内地旅游,每每初识便被要求加微信的困扰。
John还是抢话:「我都直接说不。」
「不会被反问为什么说不﹖」
「就简单回答说不为什么。」
在中国梦系列里,梦娃老说「和为贵」,我自知没有燕口夺泥的胆,英国人的直截了当,我想我是永远学不来。
义式幽默比比谁亲
张家界的超人气景点黄石寨,是峰林地貌的代表,介绍牌镌有「不上黄石寨,枉到张家界。」帮忙打超强广告的,是寨顶的一块大石碑,由中国前总理朱镕基亲题的「张家界顶有神仙」。
或许被电影《教父》过度洗脑,在我印象中,义大利男人似乎个个都是不怎么好亲近的「兄弟」,在寨顶碰到两个义大利年轻人,我指着脚上穿不到一周,脚尖就已微微「开口笑」的义大利品牌中国制造,问在他们的国家,是属于中等还是高阶﹖
年轻人告诉我是国民品牌,还反问我要不要穿他的鞋﹖这神速的义式幽默,让我感觉他不像月亮里的桂树,倒像是老跟树过不去的吴刚,欣赏了他驻足许久终于拍到的梦幻仙境,我指着跟他的相机缠绵多时的情人峰,问他是否能分得出哪座山是男是女﹖没想到他立马转身,两手掌圈成喇叭状,面对来来往往的游客开始左右广播:「lover﹖lover﹖」
遗憾的是他那位早就「人面不知何处去」的同伴,许久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