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街记事

(本报资料照片

这四首诗都是记录昔时吴兴街的生活情景。其实我一生的诗百分之九五都是在这山区小屋中写的,这四首只是抽样。

妻的手

一直忙碌如琴弦

妻的一双手

偶一握住

粗涩的,竟是一把

欲断的枯枝

是什么时候

那些凝若寒玉的柔嫩

被夺走了的呢?

是什么人

会那么贪馋地

吮吸空那些红润血肉

我看着

健壮的我自己

还有与我一样高的孩子

这一群她心爱

罪魁祸首

靶场那边

靶场那边

云挽着云在惊慌的逃窜

靶场那边

子弹追着子弹在贪馋的交媾

靶场那边

人与人排列着

唯一的、朝着一个方向放枪

靶场那边

划空而过的呼啸声

争相走告

靶场的外面

还有靶场

还有靶场

还有靶场

如此而已

疯狂得像小女儿

台子上的那些盆花

都把混身解数使出来

一波又一波的

几乎都听得见呐喊

其实也没有什幺

只不过是在盆子

丢了些蛋壳

倒了些洗鱼水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己

就如同妻拿买什么找下的五角钱

买几粒健素

塞在孩子的嘴里

孩子就雀跃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吴兴街组曲

四兽山横向的把你一捺

就把你捺成了一条畏宰的蚕

走到头

也去不了十里烟云

走到尾

也走不掉十丈红尘

大都会摔一条断臂在这里

恐水症必定并发脱水症

多想飞升成一朵云

而无论

把窗开向那一面

不是墓冢

便是硝烟

不是钟鸣

便是青罄

公寓房开发着你

滚滚的车尘污染着你

戎们只能攀住都市

这最后一面绿色的墙

如想要开花,只能把

根植在自己的掌心上

后记

吴兴街位于台北市东区四兽山下的一条小街。五○年代极为荒凉,除了兵工场,靶场和公墓矿坑以及寺庙外,夏天遇雨即山洪爆发淹水,却又因管线末端,饮用水常只能望干涸的水喉兴叹。白天靶场打靶的放枪声,夜晚寺庙的大喇叭放送诵经声是这山区的两大扰人交响联外公车只有一线,常常半小时才有一班。

我们一家五○年代中即蜗居于此,在极度艰困不便中,育儿成长。信义计划区内当年的兵工厂、靶场、公墓、而今均已开发成豪门巨贾的亿万豪宅,而我等仍栖身在街末端的山坳内旧公寓五楼,分享街前端的热闹繁华。直至而今我已九十二岁。

这四首诗都是记录昔时吴兴街的生活情景。其实我一生的诗百分之九五都是在这山区的小屋中写的,这四首只是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