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城外的酒肆胡乱弄了几口饭食,李修和冯二来主仆二人随意的填饱了肚子,赶在朝廷官员上班之前来到了户部衙门。
大唐六部也分高低,最忙碌的两个部莫过于吏部和户部了。和吏部一样,户部门房前也坐满了等待的各级官员。
李修来到户部的待遇就和吏部不同了,虽然大小官吏也都认识李修,见面点头示意,却没给他任何方便之处。主仆二人按规矩等半晌,距离落衙已经不足一个时辰,才轮到他们两人。这还是冯二来机灵,花了二十两银子打点,才没空跑一趟。
即便如此,李修依旧收到了很多羡慕的目光。身边官员的切切私语中,李修才明白,没用上半天就能走进户部衙门,不是冯二来花出去的二十两银子的威力,而是他出身沈家的缘由。同朝为官,户部给的是沈彦和沈靖的面子。
带着苦笑在户部衙门里转了一圈,大抵是因为沈彦和柳夫子的关系,也是因为他的事情不算太大。吏部衙门里的官员虽然没人笑脸相迎,但一趟下来,事情办的还算顺利,该拿到手的文书凭据都已经拿在手中,剩下的只是去户部库房里取铜钱和粮食了。
被大唐朝廷拖欠饷银的衙门多了去了,欠饷不是什么新鲜事,能够从户部要出来饷银才是新鲜事。不知不觉中,李修又办了一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李修还在懵懂中毫无所觉,看着天色皱着眉叹息着。
“户部库房建在城外,这天光了,即便出城也赶不回来了,又得耽误一天。”
冯二来久居长安,了解些详情,但面对李修带着埋怨的叹息,规劝了几句,只能摇头不语。
“走,抓紧时间,散衙前还能跑一趟将作监。”
相比吏部户部,将作监就是一个冷门衙门了。和六部一样同处于皇城内办公,官衙的面积规制都要小得多。
大唐朝廷的将作监并不归属了六部管辖,除了负责朝廷宫殿官衙的建造以外,也负责对各个官署包括皇宫宫殿的维修维护。只是将作监没有什么财物的权限,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户部掏钱,他们负责采买物料,并且出人出工的干活。算起来是一个有具体事务的务实衙门。
将作监衙的业务对象或者是朝廷或者是皇宫,与民众百姓无关,也与地方衙门无关,大门前自然就少了车来车往的繁荣景象。
作为暗察司的主官,李修本来也不必亲自来到将作监,差遣官吏送来一纸公文,就足以。奈何他新官上任,光杆司令一个,不得以亲力亲为的跑来一趟。
刚刚走到将作监敞开的大门前,就见到三三两两身着官服的官员谈笑风生的结伴离开。李修看看天色,还不到散衙的时间。再凝神想想,似乎皇城内那面散衙鼓始终也未曾敲响过。
遂即,李修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迟到早退,自古截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没有人迎,也没有人拦,李修带着冯二来旁若无人的迈步就走进了将作监的衙门。直到
来到的二堂的角门,才有一位青袍官员注意到李修这对身着便服的主仆。
“您二位是……?”
或许李修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冯二来一声彪悍之气震慑住了身着青袍官员,言语客气极力,同时还带着几分试探之色。
八品深青,九品浅清,大唐官服颜色十分严格,一眼就能看出官阶高低。九品官吏,自然轮不到李修这位“五品高官”亲自答话。
冯二来十分有眼色,前面一步道:“这是我家暗察司郎中,找你家主官有公事相商。”
似乎青袍官员还有些不太确定,试探着问道:“可是今科状元李郎中当面?”
“正是本官。”
李修沉稳的笑笑。青袍官员不敢怠慢,先行礼后说话,道:“还请李郎中跟下官到正厅稍等,下官这就去回禀。”
李修在青袍官员恭谨的代领下来到正厅,香茗奉上之后,青袍官员下一溜小跑的跑进了官衙深处。
“四少爷好大的面子。”冯二来看四下无人,恭维的对李修挑起拇指。
李修笑道:“此话怎讲?”
“您刚来长安不久,对长安官场不太熟悉。这将作监看似衙门不大,但在长安城内排场却是最大的。朝廷规定,不管是皇宫宫殿还是官署衙门,修整修缮都要由将作监来办。您也知道,咱们大唐皇城内的官衙都是隋朝,甚至是更以前修建的。数百年来早就破败不堪,算不上是三天一小修,五天一大修,也差不多了。所以……。”
李修笑着接话道:“所以皇城内各个衙门都要求到将作监头上,习惯使然,这排场慢慢就大了。”
“四公子心思通透,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冯二来恭维着李修,又道:“都是朝廷的衙门,先修那个后修那个,如何去修,这其中的猫腻多了。别看将作监的衙门不大,却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油水丰厚之地。”
“你的意思我懂。”李修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以后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提醒我。既然身入官场,该守的规矩我会去守。只要别有人故意欺辱到咱们头上就好。”
冯二来讪讪的笑笑,道:“是小人鲁莽了。”
“不怪你,反到要谢谢你。以后类似的事情多提醒提醒我,只是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直说就好。”李修摆摆手,揭过这个话题,又道:“你说,修缮一下暗察司的衙门,需要给他们留下多少油水呢?”
“这个……。”冯二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小人真不知道其中的说法。四少爷若有需要,小人可以去打听一下。”
李修点点头,道:“嗯,等无事的时候,你去打听一下,别让他们把咱们当冤大头。”
李修和冯二来在将作监正厅内说着闲话,一壶茶都已经凉了。青袍官员将他们请进正厅之后,再就未曾回来。
眼见着太阳已经快坠入西山,耳中落衙鼓声已经响起,守着已经见底的茶壶,李修和冯二来左等右等
,始终不见人来招呼他们。
“似乎有些不太对。”
若是遇到冷遇,将作监的人将他视为蝎虎敬而远之,李修能够理解。毕竟他在太极殿前揭开科举舞弊的盖子,等于同时得罪了大半个朝堂的官员。
若是遇到热情如火,将作监的人将他视若上宾,李修也同样能理解。当朝首辅将他视为子侄,同时又是主管官帽子的吏部尚书的族人,更是大唐江州府镇国公府的子孙,这样的身世背景,被人巴结奉迎也是应当。
但是现在身处将作监正厅的情形,却是有些诡异。先恭后倨,将他们主仆请进正厅以茶待客之后,就不在见到人影,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李修下意识皱起眉头,招呼着冯二来出去问问情况。
冯二来应声离开,片刻后神情怪异的回到李修面前。
“什么情况?”李修皱眉问道。
冯二来一脸的不知所以,摇头道:“小人走了一圈,根本没见到人影。似乎是散衙了的感觉。又不太像,即便是散衙,也要有人值守,现在的将作监别说值守之人了,就是洒扫杂役,巡视兵丁,都人影皆无。就好像将作监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一样。”
“哦……。”
李修拉长声音,一手扶额,陷入了深思。
没有道理啊。即便将作监再如何摆谱讲究排场,也不会忘记了朝廷规矩,将一个堂堂五品的暗察司郎中扔到正厅中不闻不问。官场之中讲究的是口蜜腹剑,不管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只要没真正撕破脸之前,即便心中怒骂诅咒,表面上也得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笑脸相迎才对。
至于具体事情办与不办,那是两说,至少表面上该遵守的规矩还得遵守。
想到“规矩”二字,李修顿时哑然失笑。刚刚自己还想着既然身入官场,就得按照官场规矩做事。谁料想,这说出去的话还没凉呢,就有人和自己不讲规矩了。
也罢,既然有人以空房待客,必定有其原因。等打听清楚想明白了,再跑一趟将作监也不算什么。
李修招呼这冯二来起身,按着原路走向将作监正门。
的确,就像冯二来所说的一样。一路行来,在落日暗红色余晖照耀下的将作监就像一座空无人影鬼宅一样冷冷清清。本该在散衙之后扫洒的杂役、巡视的兵丁,都不见人影。更别说将作监的那些大小官员了。
李修心中揣度是谁在其中做鬼,脚下已经来到了紧闭的将作监大门里。
门闩没插,大门虚掩着,透过手指粗细的缝隙似乎能够看到门外有人影在晃动。
李修没在意,伸手拉开厚重的门扉,刚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听到耳边一声大喝,一股凌冽的风声,带着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直奔自己的肩头而来。
“何方贼子,胆敢私闯将作监官衙。”
刚听清楚这声厉喝,李修就感觉到什么东西砸在肩头,一股刺骨的剧痛从肩头传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