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李修心中闷哼,忍痛抬眼环视,到现在为止,他也不敢想象会有人在将作监门前殴打朝廷命官。
“你们……。”李修刚一开口,对面兵丁装扮的壮汉不容李修怒喝一声,劈头盖脸的又是一棒子砸过来。
“贼子,受死。”
“大胆!”
壮汉的厉喝和冯二来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冯二来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以至于他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李修的肩头实实在在的挨了一棒子。当然,最主要的就是,谁都没想到,在皇城之内,光天化日之下,在同为朝廷衙门的将作监门前,会有人不管不顾的殴打暗察司的郎中。
第二棍对着李修砸来,这次冯二来反应过来了,一声“大胆”的怒吼,冯二来疾步窜到李修身边,抬起粗壮的手臂对着木棍迎了过去。
李修急忙闪身,忍着肩头的剧痛,就要关门。却不想侧方横伸过来一根木棍,整整好好捅在李修的肋骨上。
对方似乎在忌惮甚么,木棍及身之际,猛的收了大半的力道。即便如此,李修肋下一阵剧痛传来,忍不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将作监门内的地面上。
冯二来见状,双目渗血,横身挡在门前。不是一根木棍,分不清多少木棍不管不顾的砸在冯二来身上。
有着冯二来护在身前,跌坐在地面的李修才有机会仔细观察。顺着冯二来身侧的空隙,李修发现对方都是身穿铠甲的军士,绝对不是打闷棍的毛贼。
大抵是因为身为护卫却让主人受伤,冯二来的怒目圆瞪,一只胳膊抹阻挡着对面乱砸的木棍,另一手抽空摸向的后腰。
李修清楚,冯二来后腰衣衫之内别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李修更不怀疑,曾经经历过北疆战事,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冯二来绝对敢痛下杀手。只是,这个时机适当吗?
李修目光注视着对方身上明晃晃的铠甲,心中一动,急忙喊道:“冯二,别动手。”
冯二来一愣,李修的话太不合时宜了。面前是一顿乱砸的哨棒,不动手反抗,难道等死吗?
冯二来诧异之际,又挨了几下乱棍。李修却站起身来,窜到了他的身边。
“开门,让他们进来。”
李修声色俱厉的怒喝,让冯二来又是一怔。回头看见阴着脸却满是坚决的李修,冯二来一咬牙,让开了门口,退步挡在李修身前。
冯二来终究还是听从李修的命令,没有抻出后腰的匕首。
将作监正门打开,对面的兵丁见状,一窝蜂的涌了进来。李修抬步抢在冯二来的身前,正如李修所料,见到是李修直接面对哨棒,对面兵丁手中哨棒高举,却不曾落下来。
“把这两个贼子拿下,送交有司衙门问罪。”
在李修视线不及的地方,传来一声得意得吆喝声,言语间带着一种大快人心的舒爽。
手持哨棒的兵丁棍头对准李修,逼迫住李修主仆,却不曾上前。人群中分
来一道缝隙,四位手拿牛筋粗声的兵丁向着李修走来。
“大胆,我看你们谁敢?”
冯二来大喝一声,抢在李修身前,一手横在胸前,另一手再次摸向后腰。
“让他们来。今日因,他日果。改日灭门抄家,别说本官没言之在前。”
李修的话让来人脚步微顿,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好个贼子,竟敢冒充朝廷命官,当真是活腻了。还愣住干什么?还不拿下。”
眼见着手持牛筋粗声的兵丁已经走到身前,李修朗声大笑:“吾乃今科状元、暗察司五品郎中,说敢说本官是冒充朝廷官员的贼子?”
不知道是那个头衔惊住了眼前的兵丁,兵丁手中粗绳垂了下来,忍不住向着门外张望。
李修顺着兵丁的目光对着门外冷声大喊道:“朋友,恐怕你才是藏头露尾的贼在吧。你心中清楚本官是谁,就别让这些无辜兵丁受到牵连。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躲在背后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平白让人笑话。”
“无胆贼子竟然敢口出狂言,不怕世人笑掉大牙吗?”那个声音高声喊着。
李修从容一笑,落在围困他的兵丁眼中,带着一种读书人自有的洒脱。
“虽然本官不清楚你是谁,你也最多也就是吓唬羞辱本官一番,绝对不敢真得在这里留下本官的性命。这点你我心中都清楚。只是你想过没有,你藏头露尾的不敢和本官见面有用吗?本官不难猜出你是谁吧。”
“哈哈!”对面传来一连串的大笑,道:“那又如何?没有真凭实据,你李修能拿本少爷怎么办呢?”
“真的没有真凭实据吗?”李修冷笑一声,道:“能清空将作监,能调来兵丁围攻本官。有这等明显的线索,你还能跑得掉吗?”
“自然是可以的。”对方笑的很是藏狂,“满长安的衙门,谁能帮你李修查案?指望你自己的暗察司衙门?笑话,那些老农种菜或许是把好手,查案?你且等吧。”
“口舌无意。”李修冷笑道:“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办?留下本官的性命吗?”
“那多美意思,本公子还没戏耍够你呢。”对方连声大笑过后,叫嚷道:“李修,今天你命好,身边跟这一个伸手很好的随从,下次本公子心中有数之后,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二郎们,我们走。”
随着对方一声吆喝,围困李修的兵丁在短时间内散的干干净净。
空荡荡的将作监爷们转瞬间就又剩下李修和冯二来主仆两人。
李修捂着肋下,忍着肩头的疼痛,伸手搀扶起浑身青紫相加的冯二来,低声问道:“冯二,感觉怎么样?”
“没事,都是皮肉伤,不碍事。”冯二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在乎,“都是小伤,比起战阵之上的伤势根本不算什么。”
冯二来笑着答谢李修的关心,小心翼翼的从敞开的大门探出半个头,四处打量一番,见四下无人,小声的道
:“四少爷,没人了,我们快走吧。免得他们回来。”
“他们不会回来了。”
冯二来闻声回头,却见李修一脸的沉静,低头思索着。
“四少爷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冯二来忍了几忍,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问题。
“现在不清楚,但不外乎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李修顿了一顿,问道:“冯二,你在长安人头熟,你知不知道,将作监真正主事的人谁?”
冯二来想了想道:“将作监不同于工部,不归尚书省管。它算是内府的衙门,现今的监正是皇室宗亲,论起来当今陛下还得叫他一声皇叔。据说监正年纪很到了,今天已经七十有余了,根本就不管事。将作监内的大小事情,应当是少监崔驰在管。”
说道将作监少监崔驰,冯二来欲言又止,在李修的目光逼视下才说道,“四少爷,您认为是崔少监背后主使?”
李修不知可否的笑笑,道:“你说的这个崔驰可是安陵公主驸马的那个崔驰?”
冯二来连连点头,李修却笑了。
这个崔驰他虽然没见过,却听说过。曾经的九五之尊崇德皇帝的挚友,当今天子弘泰皇帝的妹夫。原本是大唐的礼部侍郎,弘泰皇帝夺位之后,受到影响,又因为娶了安陵公主,弘泰皇帝顾及妹妹的面子,将他从礼部侍郎的位置调到将作监少监的官位上,一干就是二十余年而不动地方。看样子还能继续下去,顾及这位大唐的驸马最终就会在少监的官位上终老。
崔驰其人很有才华,却不迂腐。称不得正直,却极其洒脱。在宗室和朝廷上都小有名气。
冯二来见李修笑而不语,不死心的追问道:“真的是他吗?
李修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既是他,也不是他。”
冯二来一脸迷糊,李修解释道:“我和崔少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就算我揭开了科举舞弊的盖子,和他这个大堂驸马皇室外戚也没多大的关系。最多也就是因为老辈的恩怨,他看我不顺眼,给我一个冷脸瞧瞧,最多也就是如此。
清空将作监官衙,把我们当做狗屎凉在一旁,这很可能是这位洒脱的驸马爷干的事。但是说让他主使兵丁殴打你我,这位才年过四旬的驸马爷还没那么糊涂。”
“那会是谁呢?”冯二来没敢问李修口中的老辈恩怨指的是什么。即便问了,关乎于镇国公,关乎于柳夫子,关乎于当今天子,也关乎于被软禁的崇德皇帝的陈年往事,李修也不会和冯二来去说。
李修轻轻摇头,冷声道:“还不清楚是那个杂碎想恶心我。不过,这个人也不难查,既然能知道崔驸马为了给我难看而清空了官衙,有能力调动兵丁殴打你我,而又不敢真正下杀手的人,满长安人口虽多,有这份能耐的人却不多。”
“你放心,这份过节,本少爷一定会找回来的。”
李修拍着冯二来的肩头,阴森森的口气让冯二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