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月又何尝不明白,如今轩辕暮肯来看她,断不可能是顾念旧情,恐怕还是对自己小产一事心存愧疚,自己便要抓住他这一点,来一个欲擒故纵,让他对自己的愧疚越发深刻。自己不过损失了一个与他轩辕暮毫无关系的孩子,便换来如此多的好处,如此想来也值得了。不过长月真的对孩子的死毫无感觉吗?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这几个月来,长月再也没有见过尚小宁,莺红告诉她说,尚小宁为了躲避夜的追捕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长月却不时会想起他,想起这个她一度不以为然甚至看不起的人,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不过更多时候她想的还是如何让轩辕暮臣服,如何在父王一统朝合之后让轩辕暮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她的孩子不能枉死,而她这么多年的苦,也不能白受。
轩辕暮一怔,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像极了一个人,那个刚刚还在幻影中提醒自己人生无处不风景的灵动身影。
一旁的莺红看了看床上的月妃,又看了看座位上的轩辕暮,同为女人她自然知道月妃娘娘耍的什么把戏。一切都在照着自己的计划行进,长月这步棋虽然稍稍超脱了她的意料没有得到轩辕暮的欢心,如今看来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她某些时候跟皇后娘娘还是很像的。整个事态也在照她计划的方向走,长月妄图除掉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清楚,眼看天降国君大业将成,她又怎么会给长月这种机会。
轩辕暮心中的愧疚油然而起,他并没有想到那一夜醉后自己的失手竟造成了如此不可挽回的后果。即便对于长月他再如何无情无义,可他亲手杀掉的,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心中又如何不痛。此事多说无益,只能徒增伤感罢了,多想起一日,便会使所有人的疼痛加深一日,倒不如不想。
轩辕暮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长月始终还对孩子的事耿耿于怀。而莺红更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情况,包括长月一直精心掩藏的暗夜内线尚小宁。如今长月与轩辕暮的纠葛全凭着这一个故去的孩子,若是轩辕暮知道这孩子并非他亲生呢。
面纱下的面容上露出的尽是计谋得逞的笑容,长月啊长月,你自以为暗中掌控了我,也自以为能够置我于死地,可若是我先行下手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呢?连长月都不知道,太后那里是莺红说的情,她这渔网早已撒出去太久了,只等收网的这一天。
“皇上稍等,暖日阁寒冷,奴婢去给您斟茶暖暖身子。”轩辕暮冲一旁的莺红点了点头。
碎红也招呼了一众宫女退出了暖日阁。
轩辕暮并没有说话,长月自然也不便开口,否则她这欲擒故纵还如何能使的下去。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终究还是长月首先沉不住气。
“皇上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暖日阁太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明明是要出言打破沉寂,没想到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连长月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过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了。
“你这是要赶朕走吗?”轩辕暮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心中因一时觉得与婉儿有些相像的念头也断了,婉儿分明不会如此说话,即便伤心到极致,也断不会如此不留情面。长月终究还是长月,始终不能成为自己心中的另一个人。
长月无言以对,只能沉默。“既如此那我便如你所愿。”依旧说的不轻不重,轩辕暮正欲离开的身形刚好碰上沏好前来送茶的莺红。
莺红知皇上这边要走,忙把茶递到皇上面前,请皇上品过茶再走也不迟。轩辕暮此时哪有留在暖日阁喝茶的心情,有人下了逐客令,他若再不走怕是要被人说是死缠烂打了。面对莺红他直接一句:“不必了。”便推脱掉。
莺红也并不闪躲开,而是静静把托盘上的茶杯移了一个位置。“皇上先浅尝一口,也不枉莺红往返这一趟了。”茶杯下面赫然压着一张小纸条,轩辕暮目光凌厉的盯着莺红,只是被面纱遮面的莺红看不到一丝表情。
轩辕暮轻捻起茶盘上的纸条,攥在手心,端起茶杯清尝一小口。冷哼一声,“跟这暖日阁一样的味道。”便拂袖而去。
长月转头看着轩辕暮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满是不甘,前一刻还毫无预兆的降临,这一刻便如雷霆般离去,如此匆忙却还不如从来没到过。忽然想起轩辕暮临走时的话,眉目锁紧,将莺红唤到身边,“将刚才皇上品过的茶呈上来。”
莺红也并不怠慢,将手中之茶递到长月面前。长月也不介意这是刚刚被轩辕暮品尝过的茶,直接举杯而饮,入口清香咽下之后唇间还稍有一丝苦涩,显然与寻常之茶无意,可他最后说的那句又是何意?“跟暖日阁一样的味道,暖日阁究竟是什么味道?”长月轻念着,不久才恍然大悟,轩辕暮这是在嘲讽她,不过她也并不如何生气,总有轩辕暮跪下来求她长月的时候。
转眼已是深夜,轩辕暮悄然出现在暖日阁屋顶,掀开一片砖瓦,静静观察着屋内的一切动作。想起今日离开暖日阁时莺红故意让自己拿走的纸条,上面书写着至关重要的内容:预知故去皇子身世,请君务必于今日深夜往暖日阁屋顶探查。
轩辕暮曾不止一次对莺红的身世有过怀疑,他一个面戴斗笠的女子整日侍候在长月身边,若说是自小,恐怕天降国君便第一个不答应。只是轩辕暮也未曾抓到这个女子些许破绽,足见她掩饰的功夫有如此高明,行事也极为谨慎。说是揭开皇子身世,莫非死去胎儿并非他亲生,如今也只是猜测。只是如果果真如此,那么这个在长月身边侍奉多年的女子究竟是何来历,看来今后也要对她的身世多加追查了
莺红一早便看见了早已盘踞在屋顶的轩辕暮,唇边露出难以掩饰的笑意。一切准备妥当,穆童那里也只等她一声召唤了。
“咚咚咚”突然而至的轻叩房门的声音让正在服药的长月惊了一下,夜深之时她是极不喜有人打扰的,今日是谁那么大胆,深夜造访。心中想着定不轻饶,嘴上唤敲门之人进来。莺红从袖间逃出一只信号烟火放飞如空中,这才进入。
轩辕暮注意到了被莺红放飞的信号,将思绪从万千不解中拉回,静静盯着这暖日阁中的一切。
“莺红?这么晚了,前来打扰本宫所谓何事?”长月语气不甚友善,听起来便知是生气了。
莺红却在心中暗自轻笑,这个女人,直到如今还不知自己死期将至,挑战我的底线,只会让你死的更惨。“娘娘难道不知道?”莺红这句话更是让满腹怒气的长月更加气愤。
“废话,是你前来寻本宫,本宫如何得知你所为何事。”莺红听着长月的语气已经更加气愤,心中便愈发开心。她又如何不知道当初长月肯救她,本就是因着她开出的极有诱惑力的条件,无所谓什么善良本心,如今自己已助她得到了朝合皇城详图,自己也为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奴婢,也算两清了。今后谁能得到自己最终所要,便各凭本事了。
“娘娘居然不知道,那么有个人一定能让娘娘明白奴婢前来所为何事。”莺红便偏爱卖这个关子,她就是要看到长月这个时候焦急的神情,为她做了这么久的奴婢,整日受她差遣,喜怒全凭她一句话,这样的日子如今她便就是要倒过来让长月也尝一尝。为人做了一辈子奴仆,如今大功将成,这种左右他人情绪之事她还真要借机好好享受一番。
“进来吧。”莺红说罢,一名年岁不大的男童带着另一个成年男子进了暖日阁。那名小童长月自知不认识,但当长月看清那名成年男子的面容后不仅花容失色,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惨白。
“娘娘或许与他有很多话要说吧,莺红就先行退下了,定然不会偷听半句。”也没有的到长月的允许,莺红便带了一旁的穆童一起退出了暖日阁,渐行渐远,临走时还不忘看看屋顶上专注于阁内变化的轩辕暮,露出得意的一笑。
“姐姐,你说咱们的计划能成功吗?”小童轻声问道。
莺红轻轻摸了摸小童的头,道:“放心吧,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定然能如你我所愿。”
长月方才还注意着莺红两人的动静,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长月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莺红随所为她所用,只是她如今还找不到合适除掉她的理由,她今日的挑衅恐怕是来之有意,若是在自己身边难保不会有什么怪招来对付自己。只是下一刻,在真正与房中之人对视之后她便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此时阁中,就只有面对面的两人。长月就那么看着面前的人,这个男子若是放在以前她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只是经历了这么久的离别,她又一个人经受了失去亲子之痛,被轩辕暮软禁之苦,心中也似乎有什么被点燃了似的,泪水竟夺眶而出。这个男子,就是眼前这个男子,一直都充当着安慰自己的角色,但在她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他却消失了,走的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叫她一人承受着独走异乡之苦和满腹委屈。
尚小宁就静静的立在一旁,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静静走上前去,大手将已经哭成泪人的长月揽入了怀中。他不说安慰,只是在用行动让自己感受着长月的心痛,告诉她无论是么时候自己永远是与她一边的。
这个时候连长月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对拥自己入怀的这个男子是什么情感,是临时宣泄的工具,还是因为自己思乡太久了当做故人的依靠。毕竟一个女子远走她乡,又带着目的,背负的不仅仅是一点压力,那是如泰山般沉重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