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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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军事闷罐专列在辽南大地上奔驰,在一节闷罐车厢里,挤坐着八路军战士。于团长、天星、小任围坐在一个炮弹箱边。于团长问天星:“你叫宋……宋啥来着?”“宋天星!”于团长笑着调侃:“对,宋天星。你这名挺蝎虎,天星,天上的星宿,不是凡人呐!啊?”天星不苟言笑地说:“我是女的!”于团长继续亦庄亦谐地说着:“那就更不凡了。二十八宿里,可没女的呀!说实在的,我这一团人,飘洋过海,跟闯关东似的,人生地不熟啊,可全靠你领道了。”天星认真而又充满自信地说:“请团长放心。”

于团长说:“有你这话,我心就落地了。哎,用不用给你派个警卫?”“干啥?”“保护你呀!”天星微笑道:“又是看不起我?”于团长认真地说:“这可不是,你责任重大!”小任挺豪气地说:“要保护她有我呢!”于团长看着小任认真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就怪气地笑道:“你?是你保护她呀?还是她保护你呀?——小白脸子!”

列车猛停了,人们一晃。于团长说:“咋回事儿?咋停车了?”几个战士把车门拉开。车门外,一队持枪的苏联红军,枪口对着车厢。于团长十分奇怪:“咋的?共产党要打共产党了?”天星既然是领道的,当仁不让地说:“我去看看。”她跳下车,小任也跟着跳下去。

火车停在辽南某地火车站,站台上,天星、小任和一个苏联红军大尉交涉。大尉说:“不行!不行!你们可以退回去,不然,全部缴械!”天星问:“大尉同志,你是共产党员吗?”大尉说:“当然是。”天星说:“我也是共产党员。”大尉说:“我们是同志。”天星说:“对!你们是苏联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一家人!斯大林,毛泽东!”苏军大尉点了点头。

天星说:“我们按毛泽东的指示,去接收沈阳。”大尉说:“上边指示我,只能同意国民政府的军队通过。”“我们八路军就是国民政府的第八路军。”大尉糊涂了:“唔?你们到底是国民党?共产党?”“我们……国共合作,打日本。”小任上前进一步说明:“我们是和你们一起打过来的。瓦西里少将你知道吧?”“知道,攻打胜哄山要塞!”小任马上接茬为天星摆功:“胜哄山要塞,就是瓦西里将军派她去拿下来的!”大尉了听,很佩服:“哦?卓娅!中国的卓娅就是你!瓦西里少将讲过的,勇敢!”天星说:“我们一起打败了日本,让我们通过吧?”大尉说:“当然!国民政府,狗屁!”

苏军大尉说:“不过,你们得下车,饶开这里步行去沈阳。为了我——我没有责任。”天星和小任刚要离去,大尉又喊住她:“卓娅!不要不高兴。”他走到天星身边,压低声音说,“火车站东边,有一个日军留下的军火库,枪支弹药你们一个团都用不了。去取吧,就说我阿多罗夫大尉批准的!”天星兴奋地敬礼:“谢谢你,阿多罗夫同志!”

旷野上,八路军在急行军,于团长和天星并肩而行。于团长满脸喜色:“宋天星,你是天上下来的福星!我福星高照啊!”天星故意逗乐子:“坐不了火车,你还这么高兴?”于团长豪情大发:“别说不坐火车,让我爬我都高兴!我现在财大气粗,鸟枪换炮了!我这个团,能扩充一个旅!”

队伍前进方向驰来一匹马,到于团长身边停下。马上的通讯员向于团长敬礼后说:“总部命令,你团马上奔赴辽西,阻击东进的国民军队。”于团长说:“好!咱就试试新家伙什儿!”他对身边的警卫员说,“命令部队,不去沈阳了,转向辽西!”

在辽西绥中城外,国民党和八路军展开了激战。一阵炮击之后,国民党军开始向八路军守卫的高地发起冲锋,这其中就有胡营长的部队。第一番进攻遭到强烈反击,老驴子和一群国民党兵退下来,纷纷跳进战壕,向外射击。一排长说:“这伙共军,真他妈顽强,四次冲锋了,还拿不下来,还给咱们来了个反冲锋。”老驴子说:“共军还是不行,就知道死打硬拼。这么拼,他们早晚得被我们消灭了——他们能干过咱这美式装备呀?要是我——看营部那边没?”他指远处的小树林,“派一个连——不,一个加强排就行,从山包那边迂回过去,就能把咱的营部端了,然后往咱这边打,前后这么一攻,咱就垮了……”老驴子话音未落,小树林那边响起了枪声。

八路军战士冲过来,胡营长率兵慌乱抵抗

。一颗手榴弹落在胡营长身边,冒着烟,胡营长吓坏了。虎子冲过来,一脚踢飞手榴弹,手榴弹在别处爆炸。虎子端着卡宾枪向冲过来的八路军战士射击,他边打边喊:“营长,快走!”国民党军撤走了。

在辽西国军营地的军用帐篷里,虎子教成子摔跤。胡营长拎一瓶酒,捧一包熟肉进来:“成子,去,把老驴子找来!”他把酒和肉放到桌上,冲虎子招手:“来,来,坐这儿!喝酒!”虎子坐下了。胡营长拿来三个缸子摆桌上,往里倒酒,他说:“现在没有长官,只有肩膀一般齐的弟兄。前天那一仗,要不是你,我不被手榴弹炸死,也得被共军打死。你救了我的命,我绝不会亏待你!”“谢营长!”胡营长说:“叫大哥!”“是!大哥!”胡营长问:“你功夫挺好,不知枪法咋样?”虎子说:“在老林子里,老驴子教过我。打野物没放过空枪。”成子领老驴子进来了。

老驴子一看桌子上的酒和肉,乐了:“哈!行!喝酒还想着我!”胡营长说:“老驴子,我得谢谢你,你给我带来了个好兄弟。”“那还用说!前天那一仗不叫虎子,不光营部,连你都得叫共军收拾了。”老驴子一看酒,“不行,再弄一瓶去!”胡营长说:“得了吧,这还是我偷偷整的——明天还得打仗呢!”

辽西某地,国共两军正在激战,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在八路军阵地的战壕里,战士们在射击,不断有炮弹在四周爆炸,子弹雨点一样扫来,战士们抬不起头。团长伏在掩体里,他的身边是天星、小任和警卫员。爆炸的尘土落了他们一身。团长说:“乖乖!美国的武器,是比小鬼子的强火力真猛啊!”

团长抖抖身上的尘土,拿起望远镜看敌人阵地。天星向敌人射击,小任头也不敢探出战壕,胡乱地放枪。天星瞪小任一眼:“你别浪费子弹了!”团长将身子探出战壕:“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咋个阵势!”说着跃出战壕,弯腰向前跑。警卫员急忙跟上去。

在国军阵地,胡营长伏在战壕边,也用望远镜看八路军阵地。他身边趴着虎子。胡营长说:“那边出来个拿望远镜的,准是个官儿!你能把他干掉不?”虎子向旁边一个士兵伸手:“把你那大枪给我!”那个士兵把大枪递给虎子,虎子举枪瞄准,扣动板机,正在举望远镜的于团长头部中弹倒地。警卫员扑过去急忙背下团长。

胡营长挥枪大喊:“弟兄们!给我冲啊!”国民党兵跳出战壕。虎子也要随着冲出战壕,被胡营长一把抓住:“你跟着我!”

警卫员和小任用担架抬着于团长跑,旁边跟着天星。小任一下子摔倒了,担架落地。天星又气又急:“你真笨!”她推开小任,要去抬担架。于团长声音微弱地说:“宋天星……我看不见你……”“团长,我在这儿……”天星靠近于团长,哭了。于团长说:“女的就是女的,哭了吧……”

“那小子是谁呀?枪打得咋那么准呢,要是我的兵该多好啊……”于团长话没说完,头一歪永远闭上了眼睛。小任惊恐得嘴唇直抖,天星哭喊着:“……团长,我一定要为你报仇!向国民党反动派讨还血债!”

魏德民和市公安总队侦察科的同志开会,同志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沈阳咱接收了,凭啥让给国民党啊?”“咱一枪不放就撤出沈阳,太便宜国民党了!”“苏联红军不够意思,咋撵我们走啊?”“咱不走,和国民党打呗!”

魏德民说:“我也想不通!但想来想去,我想出了三条:这一,体现我们共产党主张和平、不想打内战;二呢,我们出关到东北,总共才十万多人,战斗部队恐怕十万不到,国民党呢,美式装备的王牌军有好几个,再加上其它的部队和收编的伪军,有上百万吧?硬碰硬咱肯定吃亏;再有,苏联老大哥和国民政府有条约,人家得按条约办事儿。反正咱得服从命令,十二月二十三号前,全部撤出沈阳!”有个战士进来说:“魏科长,有人找你。”魏德民说:“散会!”

魏德民从屋里出来,一看是周和光,笑了:“是你啊,周先生。请屋里坐。”“怎么叫先生了?”魏德民说:“一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周和光说:“不了,我来就是请你。今天下午到普云楼,那的八锅酱肉很有味道。”魏德民笑问:“为啥破费呀?”周和光说:“说实话,听说你们要走了。”“消息灵通啊!”周和光说:“没别的意思。都是家里人,要走了,送送你。”

魏德民随周

和光到普云楼饭店,在一个雅间里,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周和光、天月、魏德民、天好和道儿围坐桌边,边吃边聊。周和光有些感慨地说:“真是‘相聚时难别亦难’,魏大哥,还说不上啥时候能见面呢。”魏德民推心置腹:“老周,你也是个大丈夫,咋说这种话呢?‘仗剑走天下,行义闯江湖’——别女人似的。”天月自是说些女人的话:“魏大哥,像你这样的人,这辈子就别找女人了。总在天下走,在江湖上闯,还要不要家了?”

周和光向魏德民举杯道:“魏大哥,兄弟有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希望你能听。”魏德民微笑看着周和光,也举起了杯。周和光说:“我们流血牺牲,就是为了打走日本鬼子,建设新中国。你别走了,跟着中央政府为重建国家效力吧。”魏德民放下杯子:“我们都盼着这一天,日本鬼子滚出去,全国人民团结一心,把中国建成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中国。为此,我党领袖毛泽东同志亲赴重庆,和你们蒋总裁举行和谈。可是,你们的蒋总裁令人大失所望,他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代表全中国人民的中国共产党。你们说重建,重建的只能是一个没有民主、没有自由、实行法西斯独裁统治的黑暗中国。”周和光说:“你们共产党组织武力,割据地方,妨碍国家统一,是变相军阀。”

天月说:“你看你俩,又吵上了,不会说点儿过日子的话呀。”魏德民说:“这也是过日子话。这事儿不搞清楚,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天好说:“魏大哥,你都要走了,见着见不着都说不定呢。说点儿别的不好吗?非得吵?”魏德民说:“对,我得领情。”他对周和光举起杯,“和光,谢谢你送我。我希望你能在沈阳等我,我还会回来的。”魏德民也不管周和光喝不喝,自己干了杯中酒。

天月向魏德民举杯:“魏大哥,不管咋说,你是好人,俺家和光也是好人,不像那个裘春海……”周和光一脸厌恶:“你咋能拿他跟我们俩比,那是人吗?”魏德民说:“和光这话对,他不是人!”天好立即黑丧着脸说:“别提那个王八犊子!”天月急忙抱歉地说:“大姐,我说走嘴了。”

魏得民说:“天好、天月,裘春海还有一条罪状:你们父亲就死在他的手上!”天好十分惊愕:“啥?不是日本人杀害的吗?”天月说:“是啊,当年报纸上就这么说的。”魏得民说:“是裘春海先出卖了宋营长,日本人才抓到宋营长,把他杀害的。”天好追根求底:“你是咋知道的?”魏得民说:“宋营长抗日赫赫有名,他被杀害当年在沈阳是件大事。光复后,有人举报是裘春海出卖了宋营长。我们查阅日伪档案,上面确实记载:裘春海经不住严刑拷打,带领日本宪兵逮捕宋营长。而且宋营长就义时,裘春海就在现场!”

天好失声痛哭:“爹呀,你原来死在裘春海的手上……”道儿仰脸看着天好问:“娘,谁是裘春海?”天好说:“你别问他!”她忍着泪水骂,“裘春海,你这条狼,你骗了我这么多年!原来凶手就是你呀!那天,我怎么就相信你自杀了?连再看看都没看!你等着,哪天我撞见你,哪天就是你阳寿的尽头!”

饭后,他们从饭店里走出来,周和光和魏德民握手。周和光说:“认识你,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幸事;和你分手,也是我最大的憾事。”魏德民说:“不要说分手,也许,再见时我们还会握手。”天月也向魏德民伸出手说:“魏大哥,希望你尽快找到我二姐。人,总要过日子的呀!”魏德民笑笑。天好在一旁搂着道儿,依依看着魏德民,魏德民转头看她,她忙低头看儿子。

魏德民拿出几盒药,递给天好:“这就是我说的治咳嗽的丸药,给道儿吃吃看。”天好无言地接过药盒。魏德民抱起道儿说:“正道,这名儿起得多好啊!人间求的就是正道啊!”

天好把一个包递到魏德民手里:“拿着!”魏德民笑问:“怎么这么沉呢,什么东西?”天好看着魏德民:“你猜猜看?”魏德民掂了掂,沉默了。天好问:“猜出什么东西来了?”魏德民感动了:“我第一次离开大连,你在半路追上我,送的就是它,三十个火烧。”天好笑了。魏德民说:“这三十个火烧,救了我的命,支撑着我一直走到长白山,转眼多少年了……”天好说:“这回不多不少。”魏德民说:“还是三十个!”天好说:“不早了,走吧。”魏德民朝前走去,他回过头,天好还冲他招手,魏德民笑了笑,转身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