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子一句低低的问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无情地击碎我对未来的茫然无措:“母亲,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那个人的儿子?”
那个人,是哪个人?什么意思?等等,他,居然肯承认我这个老娘了?
天性的为人谨慎,让我从六神无主迅速恢复到思路清晰,眼前的混蛋太子,到底是不是我和秦桓之的儿子?
:“谁?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厉声问道,接着怔怔地盯着他好一会,继而失声冷笑:“太子是失心疯了吗怎么突然称呼起我这祸害为母亲了?不敢当!你怀疑谁都不能怀疑你父皇,他是你如假包换的亲生父亲,你可以一辈子不认我,轻视我,鄙视我,痛恨我,但是你不能怀疑你父亲,明白了吗?你懂了吗?你这个白痴!蠢货!蠢货!愚蠢之极。”
一番激愤的训斥说完,我已然气得七窍生烟,老天对我还真是不“厚”,送了如此混账的儿子给我,我就算不想被他赐死,也会被他活活气死。
像瞪外太空怪物一样的瞪着他,我好像连呼吸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而太子,看上去有点不敢置信,也有点慌乱,难得的是,似喜似悲的他,终于露出一点人样,有点患得患失的意味。
他甚至过来“亲切”地搀扶我。
:“母亲,我知道,你是我的生母不假,不过,有人告诉我说,我的眼睛和江东的一个人一模一样。”
我用尽全力扼住他的手腕:“笨蛋!你们当然很像,因为我和你父亲都和那人有血缘关系。”
太子望诸偶我,欲言又止,半晌还是下定决心般:“确定母子关系并不难,毕竟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但确认生父,就不同了。。。。。。。”
:“啪啪!”两声,我使尽浑身的力气抽了他俩耳光,混账的人我见多了,却没有一个比他更令我怒火中烧的,虽然他是我儿子。
:“混账东西!没有你父皇,哪有你的今天,你不好好孝敬他,还活活气死他,死了还怀疑他,侮辱他,你你你,就真的不怕被雷劈啊?”
我将他狠狠往边上一推,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不顾形象地呼天抢地,嚎啕大哭,任凭既白痴又愚蠢的儿子不停地拉拉扯扯,连哄带骗,捶胸顿足地表示忏悔之意,我就是赖在地上不起来,继续神神叨叨地朝天哭诉着,对地诉苦着,只恨时光隧道不能自由控制,将我带回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呜呼哀哉!哪怕回不到童年时代,回到做粗活的少年时代也好,我干嘛要听从所谓命运的安排呢?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既伟大又无畏,最后被命运无情遗弃,被人啃得连渣子都不剩。
哭累了,我放任自己如同一滩烂泥“瘫”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呼吸,可到了最后,不甘堕落的天性又提醒我说,哭是哭不死的,还是该做啥做啥吧!于是,无奈地让混账儿子把我扶起来。
:“你父皇临终前没留下什么东西给我吗?”短短几个字,却让我嗓子疼得几乎要冒烟。
:“有的!”太子急急忙忙回答,好像生怕失去这个唯一的,将功赎罪的机会:“父皇给你留下一本手札,说是放在日照阁的书房里。”
他用了第三人称描述具体的地点,也就是说此刻,我不在日照阁了?
:“那天,我看父皇病重,所以就把你们带回宫里来了。”儿子似乎没我想象中的愚蠢,脑子还算能转一下,很快明白我在想什么。
:“父皇升天前的一天,气力突然大增,火气也很大,摔死了好几个宫人不说,还差一点拆了整座宫殿。”太子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惊恐之色,当是秦桓之魔魇失去理智时,让他受到的惊吓着实不小。
:“后来呢?”我颤声问。
:“后来,父皇取下墙上的功名剑,朝我刺了过来。”太子期期艾艾的说:“我还以为父皇会杀了我,没想剑到眼前,,剑锋突然一转,父皇一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我整个人都石化了,默存,你真是这样走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啊,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奇怪的是,父皇刺伤自己后,人突然清醒了许多,他让我不要害怕,告诉我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让我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我几乎泣不成声。
:“给父皇装殓时,我才发现,原来父皇的身上有那么多剑伤刺伤,母亲,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当然是因为不堪毒发的折磨,日积月累自残而来的。我苦笑着,伤心欲绝,望着一脸疑惑的儿子,沉痛地说:“你父皇为了你,为了我们,多年来一直默默忍受巨大的痛楚,从来不曾抱怨过什么,从来没有责怪过谁。试想,如果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世上还有谁是?太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太子终于动容,面露悲戚,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于是吃力地朝有亮光的地方走去,边走边低声说:“走吧,把我送回双清苑。”
太子从身后奔过来再次搀扶我:“母亲,还是等你身体好些再说吧,或者我立即命人去日照阁取来。”
我懒得跟他扯皮,于是头也不回:“别人是找不到的,还是我亲自去吧。”
说来也怪,太子以前对我爱理不理,现在秦桓之死了,他忽然对我敬重起来了,不过我非常不适应。
他只是洛京的太子,未来的洛京天子,仅此而已,
:“你父皇何时安葬的?”
:“昨天刚送进陵寝。”
:“嗯!”我本来想说,打算去陵前祭拜,但是想起一桩事情:“好吧。明天一早,送我回双清苑。”
不是我对默存绝情,因为这是秦家的秘密,秦氏“当家人”的真实长眠处是不会让外人知道的,那些名义上的陵墓,只是烟幕弹而已,所以我不能光明正大地与秦桓之告别。
二十几年的夫妻,没能一起走到最后,本来已经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更令人难过的是,为了避免被盗墓挖坟,我连跟他告别的机会都被剥夺。
在洛京皇宫的最后一个晚上是怎么度过的,我几乎毫无印象,只记得好像太子和太子妃过来帮忙打点了一宿,而我,跟他们交代了《国览》的后续工作,希望以后的编撰工作继续由端兰台负责;还叮嘱他们要善待存活的秦家人,比如秦建之,而秦清冕,后者既是太子的堂弟,也是太子的表弟,算是唯一的亲兄弟了吧?至于清河公主旸儿,不用我操心,秦桓之去世前已经指定了驸马的人选。
:“千万要善待秦氏族人,不可将大权转交给异姓之人。”
第二天上车时,我撩起一角窗帘,对太子悄声说:“尤其是大司马,大司空等顾命大臣。”
太子微微颔首,算是给我面子吧。
儿大不由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又能操心到什么时候呢?尽管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眷恋,不过,新皇帝绝对不会需要一位不甘于家庭生活的皇太后,我,还是坐我的自由人吧! щшш¤ TTKдN¤ c ○
就这样!
我朝儿子和女儿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然后缓缓放下窗帘,马车启动,从此我的生活再与政治无关。
一路上我始终在想,默存给我的手札会写些什么呢?他,是什么时候写好的呢?不可能是和我从宫里回来以后,那些日子我们朝夕相对,他应该没有时间,也就是说,是很久以前了?会久远到什么时候?生旸儿之前?还是别的什么时候?
嘚嘚的马蹄声将我的思绪带回陈年往事,我一共离开了多少次?两次吧还是三次?好像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因为不想做小妾,逃婚,第二次,是因为秦桓之自作主张,没跟我事先说好,就把渝儿掉了包,我生气是因为他居然更信任皇甫氏,而不是我!
想起皇甫氏,就想到沈艳兰和小春,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总之,当年一起来沁园的四个人,只有我再次回来了!
当我从马车走下来,一脚踏进双清苑的大门时,百感交集已经不能形容我复杂的心情,这里会是我孤独终老之地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寻找秦桓之给我的遗物还破费心思,会是什么样的手札呢?一连十天,我都书房里慢慢寻找,曾经看过的旧书不可能,新书,也不大像,秦桓之不会教我怎么辨别珠宝玉石吧?他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的,那么会是什么呢?
翻到植物类书籍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异常,《若芝》改动过了,原来的版本有花卉图案没错,但是也说文字描述的,而新版本的《若芝》只有花卉图案,没有文字。
这些花卉图案,有不少重复的,这是旧版本没有的事!
秦桓之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糊涂了?他可是一个能辨别多种花草的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木然地翻动纸张,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