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燕燕带着阿离冲到紫宸殿的时候,耶律贤正在同萧海只议事。显然,两人见到萧燕燕红着脸闯进来都有些意外,尤其是萧海只,一时脸色变得煞白。耶律贤只稍稍愣了愣,便恢复了镇静,仿佛没有注意到萧燕燕脸上的愠色,笑着说:“皇后来的正好,朕和萧卿正在商量,萧卿建议把长宁宫重新修整一下,赐给雪妃,朕觉得甚好,正想着该给长宁宫重新取个什么名字。皇后饱读诗书,有什么建议吗?”
看着皇上浅笑的面孔,又想起刚刚舜姬的话,萧燕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萧海只生怕皇后迁怒于自己,赶紧跳出来解释:“是,臣是想,雪妃总住在彰愍宫的偏殿,一来影响皇上休息,二来也不益于帝后的感情。所以臣就想,不如请雪妃另立宫宇。”
萧燕燕在心里冷笑,冷眼看着萧海只。长宁宫是太祖应天皇后曾经居住的宫殿,是除了崇德宫外距彰愍宫最近的宫殿,萧海只建议把长宁宫赐给雪妃,究竟安得什么心?想到这里,又瞥见皇上耐人寻味的神情,萧燕燕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因此她收起怒色对萧海只笑道:“萧大人事无巨细,真是国之忠臣。”又颔首向耶律贤说:“皇上既然这样说,臣妾倒想到一个名字。昔年,吴王夫差为爱妃西施建馆娃宫,风流佳话流传至今,如今雪妃妹妹的才华容貌,比之西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就改长宁宫为馆娃宫。”
萧海只并不知道馆娃宫的典故,听萧燕燕这样一说,便赶忙奉承道:“好名字好名字,皇后娘娘不禁文采斐然,更心胸开阔,可谓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耶律贤却冷笑一声,苍白的面孔透着怒气,对萧燕燕呵道:“馆娃宫?皇后真是有心,若雪妃是西施,那萧卿岂不就是奸臣伯嚭,朕就是亡国之君夫差吗!”说到这里耶律贤猛地一拍桌案,吓得萧燕燕和萧海只都跪了下来。“朕令皇后在崇德宫闭门自省,本以为你应该有所收敛,却没想到如今倒敢诅咒朕,诅咒大辽,是不是禁足的时间太短了!”
萧燕燕泪流满面,赶忙磕头辩解道:“皇上,臣妾怎么改诅咒您,诅咒大辽呢,臣妾只是信口胡言。臣妾对皇上给一片真情,请皇上明鉴啊!”
萧海只见这情景,虽然不知道伯嚭夫差是怎么回事,但知道皇后必定惹了圣怒,不禁心里一喜,自觉皇后这次必定失宠,于是明里相劝实际点火道:“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就少说几句吧,皇上圣明,自然不会冤枉皇后的。不如请皇后先回宫,等皇上消了气,再作解释。”
听了萧海只的话,萧燕燕恨得心里咬牙,但表面上只梨花带雨地抽泣。 见皇上背过身,萧燕燕只好默默向皇上欠了欠身,又“感激”地看了眼一旁的萧海只,在阿离的搀扶下退出了紫宸殿。
阿离早就慌得六神无主,出了紫宸殿刚想说话,却见萧燕燕已收起刚刚的悲戚,平静地说道:“过几日萧海只做寿,让继先带一份大礼替我去祝寿。”
从紫宸殿回到崇德宫的路上,萧燕燕将事情又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遍,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皇上早就怀疑她父亲的死和萧海只兄弟有关,所以才会好像是变了一个人,无论是将自己禁足,还是为了雪妃冷淡自己,都是皇上故意设下的假象,目的就是引出凶手?想到这里萧燕燕有些激动,虽然她此时还不能确认自己的猜想,但从今天在紫宸殿发生的事情来看,萧海只的司马昭之心已经很明显了。因此她让弟弟继先带上萧怀义携大礼为萧海只祝寿,一来继续蒙蔽萧
海只,二来令萧怀义伺机在萧海只府上查看一番。
可惜,萧怀义这一趟却一无所获。而此时,朝廷上关于废后的谣言却传得满城风雨。传言说皇后因未能产下皇子又顶撞诅咒皇上而失圣心,已被禁足,更可能被废。萧继先不知内情,听到传言便匆忙赶进宫中探望姐姐。据他所说,皇上虽然并未表态,但朝廷上对于废后之事已有议论,身为后族总管的萧海只却说“立后废后乃皇上家事,外臣不应参言”,有的大臣甚至已经开始暗自计划将女儿送入宫中。除了耶律贤适、室昉、韩匡嗣等人力主后位不能变外,更多的人还是持观望态度。令萧燕燕意外的是,自从鹦哥产子后就一直闭门不出的宋王喜隐,这一次却坚定地站在了她的一边。据说喜隐上表陈情,论述后位稳定对于国家的重要,又抬出萧思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连皇上看了都不禁动容。还有女里和高勋,萧燕燕一直把他们看做是萧海只兄弟的同党,但是据继先所说,这两人并没有落井下石,高勋反而劝诫皇上稳定后宫。
萧燕燕在心里冷笑,没想到只一个谣言,就让众人百态尽显。萧继先心急如焚,却见姐姐一脸平静。他当然想不到,所谓废后的谣言正是萧燕燕自己散播出去的。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狐狸露出尾巴。望着继先担忧的神情,萧燕燕这才把父亲萧思温是如何被人害死,自己又是如何被人设计险些丧命,以及之前查出的种种蛛丝马迹都告诉了他。萧燕燕并没有告诉继先皇上和自己设计的这出“苦肉计”,只用“误会”两个字一带而过。因为她要让继先以皇后失宠为名投靠萧海只,一来令对手松懈,同时伺机寻找萧海只兄弟谋害父亲的证据。
萧继先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姐姐的安排,假装因为皇后的失宠失去靠山,转而向萧海只示好。可是,虽然表面上萧海只对萧继先推心置腹,实际上却并不相信他,只跟他打太极。于是萧继先又转向了头脑简单的萧海里,却依然没有收获。正当查证陷入僵局的时候,青梅却获得了重要发现。
这日,萧继先正在向萧燕燕禀告萧海只的新动静,忽见青梅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后堂,嘴里喊着:“主子…奴婢看见了...看见了…...”
阿离见她上气不接下气,赶忙倒了一杯水给她:“别惊着主子,你慢慢说,看见什么了。”
青梅接过水也不喝,咽了口吐沫,急着说道:“奴婢看见...看见偏苑的那个宫女了!奴婢今天奉主子命给宋王妃送新鲜莲子,正看见那宫女从一家绸缎庄走出来。怪不得奴才们无论是在宫里还是两个萧大人的府里都找不到这人,当时咱们只记得那女人右脸颊上有一个黑痣,不想到,那痣是她自己点上去的!就是为了易容蒙骗咱们!”
阿离怀疑地问道:“那…你是你怎么认出她来的?”
“主子记不记得,当时因为那宫女说假话,奴婢曾吓唬过她。当时奴婢距离她很近,所以隐约看到她一只手背上有一个朱砂胎记,虽然她很快就遮掩了过去,但奴婢还是看见了,只是...只是一直没想起来。今天奴婢见到她的时候,开始只是觉得面熟,后来又看到了她手背上的胎记,这才想了起来。奴婢也怕自己记错了,便在那宫女离开之后去问绸缎庄的老板。主子,阿离,你们猜她是谁,她竟然是萧海里府上的仆人!绸缎庄的老板说,她叫兰娘,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她了,今天是她这些日子第一次出现。”
萧燕燕抑制内心的激动,仔细想着青梅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
这兰娘应该一直躲在萧海里府中,可是她转念又想,萧海只这么狡猾,怎么会把兰娘这么重要的证人留在萧海里身边呢,会不会是青梅看错人了呢。思索片刻,她让阿离第二日和青梅再去绸缎庄打听兰娘的消息,又令萧继先到萧海里府上打探。
第二天一早,阿离和青梅便匆匆出了宫,直到午时才回来。她们确认,兰娘就是那日萧燕燕在偏苑“偶遇”的宫女。更重要的是,据绸缎庄老板说,兰娘在萧府似乎有着超出仆人的身份。而且,兰娘明日还要去绸缎庄取订下的缎匹。萧燕燕猜度,也许萧海只令萧海里处理掉兰娘,但萧海里却因为和兰娘有私情将她偷偷藏在府中。一直到听说了废后的传闻,继先又前去巴结,萧海里以为万事情已过,所以掉以轻心,才敢让兰娘再露面。虽然只是猜测,但是有了兰娘和辛古的人证,萧海只兄弟俩便难逃其咎,再顺藤摸瓜,相信一定可以查到父亲被害的真相。她知道事不宜迟,便立刻派人将辛古看押起来,又命怀义和青梅第二日一早在萧海里府外蹲守,一见兰娘便马上将她秘密带走。
这夜,萧燕燕刚刚哄睡了公主,忽然听见连奴在屋外高喊:“皇上驾到!”萧燕燕急忙赶到门口接驾,只见耶律贤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连奴以及两个抬着半人长木箱子的奴才。深更半夜,皇上为何突然驾临,萧燕燕来不及多想,只得低头跟在皇上后面进了自己的卧房。
两个奴才将箱子放到地上后便被连奴打发了出去。见萧燕燕一脸疑惑,耶律贤向连奴示意,连奴立刻将那木头箱子打开,露出了一个紧系的麻袋。正当萧燕燕不明所以的时候,连奴将那麻袋解开,一张女人的面孔赫然出现!只见她双眼紧闭,口中塞着麻布,双手被绳子绑在一起,右手背上一个圆形朱砂痣异常明显。萧燕燕还没有从惊讶中缓过来,就见阿离指着那女人惊声叫道:“是兰娘,她是兰娘!”萧燕燕向那女人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日在偏苑遇见的宫女!
连奴见状忙解释道:“回娘娘,其实今天一早阿离和青梅到绸缎庄打听兰娘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被萧海里的家奴盯上了。那萧海里知道事情要败露,便派人将兰娘带到郊外意图杀人灭口。幸好皇上安排的人一直紧随其后,这才将人救了下来。哦,还有那个叫王典的,也已经在萧海里下手前给抓起来了。”
耶律贤轻轻握住萧燕燕冰冷的双手,望着她惊魂未定面孔,内疚道:“绰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听了耶律贤的话,萧燕燕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只呆呆望着皇上说不出话。耶律贤柔声说:“朕答应过你,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其实朕一直在派人暗中调查。那日,你府上那个叫辛古的奴才跟朕告密你私藏玉佩的时候,凝儿其实就在后殿。她听到了辛古的话,便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朕。朕知道有人在陷害你,于是朕将计就计,借机冷落你,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也是想将幕后主使引出来。后来,朕安插在萧海只府上的奴才告诉朕,在萧府看到了继先,朕就知道你也查到了萧海只,于是便在暗处协助你。”说到这里,耶律贤赞赏地看着萧燕燕,笑道:“绰儿果然聪慧非凡,朕的几次暗示你都明白了。只是...只是你别怪朕不能早点告诉你,朕是担心走漏风声。”
萧燕燕恍然大悟,几个月来的迷惑和不解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她心里千回百转,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只一边泪水涟涟,一边摇头喃喃道:“不,臣妾不怪皇上,不怪皇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