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王都,平壤城。
王宫安鹤宫。
“呕!”
高句丽摄政渊盖苏文宿醉难忍,一大早在床上还忍不住干呕。
这里理论上是高句丽王的居所。
但是在渊盖苏文刺杀了不得人心的荣留王高建武、自立为摄政以后,他直接把扶持的傀儡王赶出了王宫,自己一屁股坐稳了。
他在这座宫殿日日笙歌,昨晚也“照例”酗了一晚上烈酒,只是这次醉得特别厉害,吐得七荤八素。
不过也得亏他把胃里的酒精吐空了,脑子终于久违地清醒了一些,除了还有点头晕脑胀以外。
“妈的,就给我喝这种酒?给伟大高句丽王国的统治者,喝农民的劣酒?!”
渊盖苏文口齿不清地嘟哝着,暴躁地大吼:
“来人!把厨子……全部砍头!”
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宫室之间,就像往空空的海螺吼了一嗓子。
除了听见自己的回声,渊盖苏文什么回应也没有得到。
“妈的,要把宫女也全部砍头……”
渊盖苏文不悦地嘟哝着,扶着墙好不容易立直了,摇摇晃晃地去了偏殿。
在那里,差点被砍头的厨子和宫女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早膳。
“没一个靠谱的……”
看在还需要人打理一日三餐的份上,渊盖苏文在心里暂时赦免了厨子宫女的死罪,先来一杯高粱酒醒醒宿醉。
浓烈的辛辣味让他一下子精神了。
“摄政阁下。”
王国的新任宰相照例出现在渊盖苏文的餐桌边,手捧一迭文书材料。
“请您过目!”
摄政阁下纵酒享乐可是非常忙碌的,所以每天只能趁早膳时间,见缝插针地“处理国事”。
而新来的宰相是位很懂事的年轻官僚,每天都很准时地向他汇报前一天的“治理情况”,请示接下去的“工作安排”。
至于原本自己提拔的老宰相哪儿去了,好像是某天来上朝时,在路上“不小心”跌进粪坑里,陷而卒。
至于平时喜欢坐车的老宰相,那天怎么突然选择步行上朝,而且怎么走着走着拐进小巷,走进粪坑里了,个中细节,渊盖苏文那颗泡在酒精里的大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位新宰相是常来安鹤宫和渊盖苏文“交流感情”的辽东商人举荐的。
考虑到自己在平壤难以服众、对各地部落又冲突大于合作,当时烂醉如泥的渊盖苏文就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等他清醒过来、想要收回成命时,这年轻人很懂事地给他搞了一套“晨报”,把他舔得十分舒服,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于是,这位由外国商人推举的“宰相”,就彻底在安鹤宫站稳了脚跟,每天一大早按时汇报。
“在阁下的德政下,王国河清海晏、百姓富足,各族酋长尽皆俯首,等候接受阁下的册封。”
宰相一本正经地说着笑话。
一个敢说,渊盖苏文也是真敢信。
因为这年轻人呈上来的报表也好、文书也罢,是符合勾稽关系,经得起推敲的。
更重要的是,新宰相说的话很好听,正投渊盖苏文所好。
在他的描绘下,高句丽国内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这倒不是假的,只是和渊盖苏文没关系而已)!
不只是宰相,他新认命的尚书、侍郎等王廷高级官员,也常来安鹤宫当面汇报工作。
总不至于这些人都同属一个团伙,连续作了几个月的假,专门哄骗他吧?
“不错。”渊盖苏文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试图让醉醺醺的脸显得威严一些,说一句廉价的谦让话:
“有你在,我双手垂拱之间就能治理好整个国家了。”
辽东商人大规模进入高句丽以后,他还以为自己对这个国家开始失去控制了。
现在才意识到,那都是错觉,他的治国能力和用人能力还是很强悍的。
看吧,只是大胆提拔了一个年轻人,就立刻把国家的控制权给攥回到手心了。
“那些酋长整天和我作对,现在还想要封爵?赐他们鸩酒一杯要不要!”
渊盖苏文向新宰相下达了新指示,便结束了今日份的治国理政,总耗时大约半壶高粱酒。
“收到,阁下请慢用。”
不论多离谱的指示,宰相也照单全收,从不顶嘴反驳,很是让渊盖苏文舒心。
多大点事,无非是在第二天呈上的晨报材料里添上几笔的事。
宰相离开安鹤宫,并没有回到他的府衙,而是拐进了王宫附近的一条小巷道。
巷子深处坐落着一栋佛寺,佛塔高耸。
宰相径直进入寺庙,与熟识的和尚合十问候,便一个人熟稔的进入佛塔,拾级而上。
塔顶视野良好,可以将安鹤宫的南出入口和正殿尽收眼底,一举一动一览无余。
至于王宫的其他方位和侧殿,则交由其余“佛塔”进行监视。
塔顶设有一间袖珍佛殿,都是渊盖苏文近几个月新认命的、常在安鹤宫“晨会”露面的高级官僚。
几位熟面孔的背后,是另一张熟面孔——一尊胖小孩的佛像,长得很是喜庆,活像一个青春版的小弥勒。
正是国内城岩里寺(房玄龄临时办公室)同款李明造像。
而聚在这里的熟面孔,表面身份是高句丽的高官,实际上则都是辽东赤巾军的密探。
他们的任务,是每天为渊盖苏文编撰“大本营战报”,用虚假的信息欺骗摄政,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这个国家真正的“宰相”,其实是房玄龄。
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除了李明也没人想得出来。
李明的主意也不是凭空来的。
而是参考了近代史中的某位袁大头被自己儿子办的假报纸忽悠、贸然开历史倒车称帝的段子。
事实证明,构建信息茧房真的有效。
在赤巾军精心打造的楚门世界中,渊盖苏文彻底迷失,在房玄龄等大唐老臣集团秘密进入高句丽、并开始接管国政以来,他全程不知情,更别说出手阻挠了。
“我们的摄政大人今天又下达什么指示了?”
高句丽的“尚书”调侃道。
“让我们把卑沙城、安市城的几个地主酋长毒死。”
“宰相”言语轻松地回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玩儿真的。”
“侍郎”笑着插话:
“管那独夫民贼是不是玩儿真的,反正那些地头蛇早就被赤巾军领导农民吊死了。”
“是啊,哈哈哈~”
几人哄笑起来,佛堂内外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他们任务最艰巨的时期——也就是房玄龄刚刚进入高句丽、正青黄不接的时候——已经平安度过。
而现在,就算渊盖苏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已经为时已晚。
从王廷到地方,一切原有的统治机构都被打散重组,统治阶级不是归顺就是被自杀。
宰相、将军、胥吏、百姓全是李明的人,渊盖苏文拿头和他斗。
“李明殿下打算何时捅破最后这层窗户纸,把那酒鬼架下来呢?”
“宰相”不经意地问。
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他们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该不会……因为渊盖苏文过于没有存在感,李明和房玄龄把他、连带着执行哄骗任务的哥几个,给忘了吧?
“应该……不至于吧?”
几人心里不是很有底气。
民生、基建、粮食、商贸……哪一个不比区区一个高句丽摄政重要、哪一个不比那酒鬼值得高层费心?
“宰相”郁闷地凭栏倚靠,无意间看到,一驾马车正驶向安鹤宫正大门。
“宝藏王?他来干什么?”他疑惑地问。
宝藏王高藏,是前任国王高建武的弟弟,也就是被渊盖苏文扶持起来的那位傀儡。
只不过渊盖苏文自己现在也和傀儡无异了。
“宝藏王昨日就派人向安鹤宫打过招呼,约定今日来访了。”侍郎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约是两个丧家之犬互相舔舐伤口吧。”
几人又哄笑起来,佛堂内外重新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李明牢牢掌控着高句丽的每一寸土地。
包括安鹤宫。
让两个可怜的傀儡碰碰头,无伤大雅。
…………
“高藏你在说什么?高句丽不在我手里,而在辽东人手里?!”
渊盖苏文惊讶不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连醉醺醺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高藏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位杀死他亲兄的篡位者,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自从征讨平州失败、辽东人开始大举进入高句丽以来,阁下难道没有发现,国家正在逐渐失控吗?”
“没有。你又不在我的位置上,你有何依据下这个结论?”
渊盖苏文粗鲁地反驳自己名义上的君主。
看着这两耳不闻宫外事的无知酒鬼,高藏想生气都打不起劲儿。
“看来阁下您应该是不知道,高句丽最近正在发生的大事吧?”
“什么事还能是我不知道的?”渊盖苏文不屑地反问。
高藏淡淡地回答:
“高句丽人踊跃加入赤巾军,替唐国抵御薛延陀入侵。”
“什么什么什么?”
渊盖苏文瞪大了铜铃大眼,有一种大早上打开方式有问题、错入平行宇宙的感觉。
高藏说的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完全听不懂了。
赤巾军不是手上沾满了高句丽人鲜血的平州非法武装么?高句丽人加入它干什么?
而且薛延陀铁勒诸部是突厥人的奴隶,而突厥人又是大唐的奴隶。
怎么就倒反天罡,骑在大唐脖子上了?
而武德充沛的大唐,怎么就突然落魄到要祈求高句丽籍赤巾军的援助了?
渊盖苏文一时槽多无口,觉得眼前这位傀儡王大约是被软禁久了,都出现幻觉了。
“老实说与阁下听,我虽素与阁下不合,但更不愿意看见扶余子弟受汉人蛊惑,奔赴前线和铁勒人、突厥人、室韦人等拼得你死我活,白白流血牺牲。
“所以我才冒昧拜访,希望与阁下商议对策。
“我也只能与阁下商议了,因为我族的其他权贵,不是莫名其妙地死去,就是被莫名其妙地架空。”
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傀儡王对篡位者说得非常直白。
把渊盖苏文气得嘴角直抽抽,猛地一拍桌案,拍得掷地有声:
“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疯子拖下去砍了!”
他的怒吼在偌大的宫室里回荡,和刚才一样,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宝藏王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地看着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充满了物伤己类的感怀。
大家都是无权无势的傀儡,所以他才敢把话说开了,不怕惹对方生气。
“妈的,那群卫兵从一大早就不听我的话,迟早也要砍了……”
渊盖苏文恼怒地嘟哝着,一屁股坐回了席位上。
“摄政阁下。”高藏压低了声音,双眼直视着对方:
“您有多久没有离开安鹤宫,在自己的国家走一走、看一看了?”
…………
高句丽摄政和国王同乘一车,离开安鹤宫,行驶在平壤的街道上。
时值隆冬,平壤城里白雪皑皑,但是百姓的生活依然热火朝天。
渊盖苏文眯着醉眼,努力聚焦,透过车窗吃力地打量着街景。
打量了一会儿,不禁对宝藏王勃然大怒:
“你这狗崽子,敢骗我?
“街上明明人丁兴旺,繁荣得很,和我宰相告诉我的一模一样!比你那蠢哥哥的治下强多了!”
高藏叹了口气:
“现在的高句丽确实比过去富庶得多,但这是在辽东节度使李明治理下的富庶,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不属于我们的花园,再美丽又有何意义?”
渊盖苏文有些难以理解宝藏王的比喻,半懂不懂地皱起了眉头。
高藏指了指街角:
“看,那上面写着什么?”
渊盖苏文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街角处摆了一个摊子,周围聚满了年轻男子。
“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不去种田,在这儿偷懒呢!”
渊盖苏文愤懑地自言自语着,再一细看,这才看见了那摊子的招牌上写着几个汉字:
赤巾军征兵点。
赤巾军,赤巾军……
这个过去还是高句丽人碰都不能碰的话题,现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平壤街头了。
“狗崽子!辽东叫花子要饭要到平壤来了!”
渊盖苏文醉意未消,暴躁地怒骂一句。
“停车!我要下车!”
他不听高藏的劝阻,蛮横地下车,一头冲向征兵点。
“哎阁下……”
高藏猝不及防,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渊盖苏文居然这么莽。
眼看那厮就要惹出天大的麻烦,当了一年多傀儡所培养出的危机本能,让他果断命令车夫:
“快走!记住,今天的事保密,我进宫见渊盖苏文一事,你千万不可与外人说起!”
跳船、割席、划清界线,一气呵成。
就算没有我说,你俩的一举一动也早就在赤巾军的监视下了……车夫腹诽一句,随口应了一句:
“是。”
便驾车带着宝藏王逃离了现场。
另边厢,渊盖苏文闯进了拥挤的征兵现场,推搡着踊跃报名的年轻人。
“吃里扒外的狗崽子,不去种田交税,你们替辽东佬当兵卖什么命?”
热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疑惑地看着这个发酒疯的酒鬼。
看着看着,几人好像认出了酒鬼的身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渊盖苏文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打量的眼神,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地叫嚣着:
“你们这些叛匪是造反!里通外国,是背叛高句丽!
“你们给我在这里老实待着,看我派战车,把你们一个个都送上天!”
人群中,有人高喊:
“他就是渊盖苏文!”
“谁?谁敢直言我的名讳!”
渊盖苏文大怒。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就像在看路边一条死狗。
此情此景,终于让他觉察了一丝不妙:
“你们……想干什么?
“我是摄政,是这个王国的第一人,将来要做高句丽皇帝的!
“停!你们这些贱民不许靠近我!不许触碰我!不许……”
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你……你怎么打我?”
渊盖苏文捂着肿胀的脸颊,不敢嚣张了,委屈得像个小娘们儿。
打人者闷声道:
“你让我的家人都饿死了!”
“我?我……我都不认识你,怎么饿死你家人……”
他苍白无力地辩解着。
但是根本没人听他的,愤怒的人群痛揍独夫民贼,拳头如疾风骤雨一般落在他的身体各处。
渊盖苏文发出一声哀嚎,很快消逝在人群的怒吼声中。
黑红的鲜血慢慢浸润了洁白的雪地。
…………
国内城,岩里寺。
房玄龄照旧坐在李明大神的神像前,批阅着高句丽一国的国事。
“殿下计划正式吞并高句丽,有许多前期工作要着手准备。
“首先,两地的官僚系统互派官吏、交叉任职,逐渐磨合、全面对接,最后达成一体……
“除了辽、高一体化,对薛延陀的战争是当务之急。后勤有河北老乡协助,压力不大,但问题是报名参军的高句丽人太多了,得设立明确的筛选标准……”
老房同志在背后小老弟雕像的注视下,笔耕不辍,从一大早忙到了傍晚。
当他终于从文山书海中移开视线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他点燃了油灯,这才看见,书桌角落静静地躺着一封没有拆开的信。
“嗯?从平壤寄来的?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纳闷地拆开,在灯下阅读。
“渊盖苏文被义愤填膺的平壤市民乱拳打死了?
“渊盖苏文,渊盖苏文……”
房玄龄喃喃地念了几遍,不禁挠头:
“渊盖苏文是谁?”
他回忆了老半天,终于有些想起来了。
是高句丽的摄政,被赤巾军架空的苦主。
房玄龄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替殿下规划彻底与高句丽合并的计划时,把高句丽原有的统治阶级给忘了。
对此,老房表示:
“哦。”
连橡皮图章都算不上的路人甲,死了就死了。
灭亡高句丽,与高句丽何干?
“倒是那些全程监视、架空渊盖苏文的密探,立下了大功,很有能力,应该擢升。”
房玄龄很熟练地写下了几个名字,打算报送给在安市城暂领“吏部尚书”一职的同事杨师道。
“渊盖苏文死了,这等小事需要报告李明殿下吗?”
老房思考了一下,觉得作为几位密探升职加薪的依据,还是有必要作为背景资料,将渊盖苏文的死讯汇报上去的。
他便又拿起纸笔,写起了简报。
刚开个头,他就忍不住嘀咕:
“渊盖苏文?呵,一个蛮夷酋首,他也配姓‘渊’?”
这不是犯了太上皇李‘渊’的避讳了么?
于是,他在简报上改了寥寥数笔,替一国的首脑改了名。
“从今以后,你在史书里就叫‘泉盖苏文’了。”
房玄龄很快就做完了简报,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此时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
在这晦暗不明的时刻,他的思绪不禁发散开来。
发展仍然是李明殿下心头的头等大事,也是广大东北的主旋律。
但是房玄龄也有自己最关心的事务。
“不知前线的战事进行得如何了……”
他的思绪穿过辽河、越过燕山,一路向西飘到了云州。
…………
云州,恒山。
桑干河支流河谷。
薛延陀大军正缓慢地在河谷中段集结,即将对藏身山峰之上的赤巾军指挥发起最大规模的冲击。
原有的阵型被打乱、重组,在狭窄的河谷地带吃力地腾挪着,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斥候发现河谷的上、下游两端,各冲过来一支骑兵。
他们的盔甲外面披着厚实的皮毛,头上扎着古怪的辫子,看不出所属的阵营和部队。
不过反正肯定不是汉人,更不是辽东的赤巾军。
斥候放松了警惕,用突厥语大声喝问:
“你们是谁?哪个部落的?”
来者没有放慢脚步,叽里咕噜地回了一句。
“他说什么呢?你认出来是哪个部落的方言了吗?”斥候问身边的伙伴。
伙伴摇了摇头。
对方所说的语言很奇怪,首先排除汉语。
但也显然不是突厥语。
差异太大,铁勒诸部虽然散装,但各部落不至于连语言都不通。
对方说的,是一门完全不同的外语。
就在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对方又高声喊了一句。
喊得很是亢奋,连声调都提高了八度。
这下斥候听懂了。
那是一句汉语。
虽然不甚标准,但是那充满感情、又铿锵有力的声音,穿过了十几丈的距离,盖过了马蹄声,清晰无比地敲击在铁勒人的鼓膜上。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
“李明殿下的恩情还不完!”
啥?
铁勒人正听得发愣。
那支古怪的骑兵已如闪电般杀到了跟前,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