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宁森月当即便是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清眸隐隐闪过一道鄙夷,“难不成世子爷觉得本妃便是如此愚不可及?”她虽有时嘴快,却也知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话罢,殿内又是一阵死寂,低头瞧着医书的宁森月又是忍不住嘴角抽搐,登时,对这厮便是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被他这一提,宁森月已是心思全部转移至关于修建城墙一事上,已是无心情在搭理手上医书,她缓缓合上医书,那老旧的树皮纸质摩挲得她手上一阵不适。
“既是如此,皇上究竟派何人前去边关修筑城墙?”此时,宁森月最感兴趣的乃是前去修筑城墙的人选。
心下隐隐有种不安,脑海中一个人影若影若现。
如若真是他……
“是宁森皓,你的兄长。”景云晟淡漠解释道:“皇上亲封宁森皓为二品武将,赐田亩,黄金布匹,命他前往边关抵御外来流寇,修筑城墙保卫帝国。”
果然。
宁森月眸色一沉,那狡猾的老皇帝,确实是有心培养宁森皓的权势和威望。
这修筑城墙的主意分明是景云晟所提出,可如今这等好事竟是落在了宁森皓的头上。
这如此明显的偏颇宁森月怎会瞧不出,想来,皇帝是存了打压景王府的心思。
而至于宁国公府,也并非老皇帝一心偏颇。
现如今宁国公年事已高,而嫡子宁森宇在朝中无任何官职或是威望,前不久宁国公府又丧一女……
现如今,宁国公府内便瞧着庶出长子宁森皓以及聪慧能干的德慧郡主。
可德慧郡主哪怕城府再深,能力再强,也是女流之辈,皇帝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而宁森皓,虽是也是宁府之人,但身份卑微,是庶出之子。
以德慧郡主的性子,定会对其打压,宁森皓的权势与威望越高,他便越有资本与德慧郡主相斗。
届时,本就摇摇欲坠的宁国公府,经过这番内斗,怕是支撑不了许久。
因此,即便皇帝如今有意偏颇宁森皓,晋升他的官职,却也是笃定了德慧郡主会从中打压。
如此,他便又可削弱景云晟的势力,又可静坐着观看宁国公府窝里斗,何乐而不为呢?
景云晟见那斜倚在贵妃榻上,敛下眼睑沉思,神色变幻莫测的女子,想着宁森月多半已是明了其中错综复杂的朝中局面。
这看似平静如水的朝堂,实则不过是山雨欲来前的片刻宁静。
皇帝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城府极深,他定是不会任由着臣子的声望和势力高于他,以此撼动他稳重的龙位。
“朝堂之上,以景王府为首、以太傅为首、右相以及左相为首的各番势力相互抗衡。太傅,乃是皇上的老师,短时间内皇上不会动摇太傅在朝中地位,左相多年来韬光养晦,再者他本非外戚,在朝中势力也远远不
及右相,皇上并为多加忌惮,而右相乃是外戚之家,当朝皇后乃是右相之女,唯有景王府,先不说是异性王,且与皇上非亲非故,他早就存着打压的心思。”
景云晟声线漠然,简略的向宁森月介绍了朝中各番势力。虽是简略,但这一番话于景云晟而言,已是比他一日所说都要长了。
多年来,景王府韬光养晦,不与皇室联姻,朝中大小事务也因景云晟性子淡漠,不愿掺和且能推便推,可皇帝却还是如此咄咄逼人,日日夜夜想着削减景王府在朝中势力。
宁森月轻倪了他一眼,神情无比漠然,她垂下眼睑,令人瞧不见她眸中情绪,只见她淡淡道:“朝中之事,你无需告诉我,我不感兴趣。”
她从未想过插手朝堂之事,她本就并非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人,身边之事且不说她都是趣味淡淡,不愿多管,更枉论是与她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朝堂?想想那烧脑之事便觉疲惫。
从始至终,不论是与景王妃势如水火,与穆雪柔明枪暗箭,与皇后勾心斗角,甚至是与宸妃谋和……她皆是想维护自己的自尊,保护自己的性命以及身边之人的不受伤害。
至于旁的荣华富贵也好,权势地位也罢,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可有可无,她从不计较这些。
景云晟倒是一怔,轻抬眼帘,眸光狐疑凝着那静倚着贵妃榻的人儿,道:“你,真不感兴趣?”口气略带着一丝质疑。
如若宁森月真的对于朝堂之事丝毫不敢兴趣,又为何会询问他关于城墙修筑一事,又为何会与宸妃为伍……
景云晟以为,她想要的是权势地位,是她从小失去的一切尊严。
而此番话,在宁森月耳里却仿佛是在质疑她的人品!
宁森月却轻蔑一笑,微仰着头,视线与景云晟直直对视,眸底闪过一道名为不屑的情绪,她不答反问:“世子爷是觉得,我宁森月贪恋富贵权势是吗?”他以为,自己与景王妃等人相斗,与皇后等人相斗,且都是为保住自己的富贵荣华?
这一刻,宁森月竟是觉得这个男人如此可笑。
她嘴角荡起的弧度在景云晟看来却是如此刺眼。
她微昂着头,言辞铮铮不容置喙,那宛若娇莺初啭般的清婉女声响彻殿内,这一刻,显得如此清晰而铮铮作响。
“我宁森月所做的一切,初衷皆是想在阴谋交加的污秽之地能够有一处安身之所,保护我身边想要保护的人,不让有心之人踩着我的脸往上撒野。”末了,声线微微上扬,夹杂着主人此刻内心难掩的愤懑。
“至于那些荣华富贵,你们觉得比性命还有重要的东西,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一双潋滟清眸紧紧锁着与她对视的犀利鹰眸,眸底平静如一汪平静死水,好似那世间人人欲夺于手的权势荣华于她而言,皆是不屑一顾。
景云晟一双紧凝着她的眸子闪烁着犀利眸光,似是想要从那双如黑宝石般漆黑明亮的眸子窥视到其中一丝一毫的异样,但结果皆是令他失望。
只是她的言语
,却是令景云晟不禁想要辩驳。
一线薄唇轻轻扬起,扯出一抹轻嘲弧度,那本就惊艳绝伦的男子微微一笑,刹那间令殿内点缀的鲜花都失去颜色。
“活得潇洒自在之人,讥讽濒临死亡之人时想要求生的贪生怕死;不愁吃喝的贵族富商,讥讽街边食不果腹之人求取嗟来之食;坐拥富贵之人,讥讽布衣百姓求取金银权势之时的爱慕虚荣。”景云晟并非直言不讳,那并非是他的作风,他以极其隐晦的方式,告知了宁森月自己想要辩驳的一切。
“世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宁森月勾唇冷笑,虽是多半知晓景云晟那番话所想表达之意,可,她还是想亲耳听见她亲口表达。
景云晟抬起眼,视线与她平视,映入瞳眸,尽是她嘴角轻扬着嘲讽弧度的娇颜,他从来不知,自己竟有一日会觉得有一物是如此刺眼,他真的不希望,她直视着他的时候,脸上露出的会是这般充满敌意的嘲笑。
“很多时候,想要保护身边的人,维护仅存的尊严,便需要手上拥有着更多的权势。”正如他如今这般。
如若他不是权势滔天的景王世子,如若他不是手握兵权,令皇上都有几分忌惮的景云晟,他如何能够如此百般护着宁森月,不让她受外界残害一分?
宁森月则是反唇相讥道:“我未曾拥有如世子爷般一手遮天 的权势,如今我身边之人,不也是个个无恙无虞?”尽管有时候你会遭到景王妃的针对,但也是有惊无险,她如今足够保护青筠青莜等人不受伤害。
景云晟闻言,深深地凝着她许久,那黑曜石般的瞳孔,流露着的是宁森月看不懂的情绪。
许久,他才轻启薄唇,“那是你还未真正陷入泥潭之中。”
景王府虽时而惊险,虽有着景王妃的挑衅迫害,也终究是她的家,是她安身立命之所,况且在景王府中,有自己作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可一旦她有一日,涉入朝廷宫闱,涉入明枪暗箭的后宫,她的每一步选择,每一步招式,牵连的都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利害,以及她身边所有最亲近的人的荣辱性命。
还未陷入泥潭之中……
何为泥潭?
是阴谋交加的宫闱,是利益交织的朝堂,亦或者是其他更为可怖之处。
这一刻,宁森月显然还不懂得景云晟话中的言外之意,还听不懂景云晟模模糊糊的劝诫。
可终有一日,她会真正明白,并鄙夷自己当初的想法。
很多时候,人贪慕权势,争权夺利,甚至不择手段,很多时候不仅仅是为满足自己的野心,也是为了身边之人,身后所有人的利益。
当宁森月再次抽出魂时,景云晟已是不知所终,偌大的殿内,再次陷入死寂,甚至比之之前更加毫无人气。
微微失落过后,她便赶紧从贵妃榻上起身,她没有时间再次黯然伤神,她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要做,并且,如今便要去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