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异草开花

撞入眼帘的竟是两具已渐腐败的尸首!

难怪会有那样令人作呕的味道!

谢轻尘一手擎着火褶, 一手掩住口鼻,强忍着恶心,仔细看了一眼, 然后转身跑出去了。

他一气奔出石室之外, 方才松开掩住口鼻的手, 大大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虽然因为太恶心没有多看, 可是以谢轻尘的眼力之敏锐, 该看的东西都看到了。

被钉在刑架上的那个应该是柏沣,十根手指全被折断,肋骨亦被悉数打断, 看来竟是被人活活折磨而死。

地下轮椅里的那具,竟是如假包换的龙傲!

尸首固然已经腐烂, 但看那熟悉的身形, 还有被击得粉碎的肩骨以及雪白的须发, 绝无可能是第二个人!

可是,他怎会浑身插满尖刀而死?

以柏沣的身手, 当日的龙傲绝无可能将其钉上刑架,残酷折磨致死!何况龙傲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在自己身上插满尖刀!

可是,若说是柏沣杀了龙傲,那么柏沣又是何人所杀?

不对!柏沣和贾章一样忠心于龙傲!应该是有人闯入地牢, 将柏沣钉在刑架上折磨致死, 又在龙傲身上插满尖刀, 亦将他杀死!

看尸首腐败的情形, 二人死去应该已有不少时日, 差不多就是龙傲回到“水晶谷”的那个时候。

如此说来,给自己种下“同生共死”的人, 居然不是龙傲?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会不会就是杀死龙傲的人?

在紫微魔教之中,给自己种下“同生共死”,又赶来“水晶谷”,如此残忍地杀死龙傲及其护卫,会是谁呢?难不成,当真会是那个大约已经成为新一任紫微魔君的阿茹娜?

谢轻尘思索片刻,除了阿茹娜,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些,于是决定再去探一趟紫微魔教。

又到子时。

越冰莹露宿旷野,觉得身上渐渐寒冷起来。

昨夜发作得还不大厉害,她就已经几乎瑟缩成一团,不过还好,总算扛了过去。

今夜显然比昨夜更加难捱,才开始她就冷得牙齿都打架了。

照这个情形看来,应该会是越来越难捱吧?

天哪,真是太、太、太冷了!

再这样缩下去,怕是会冻成一团冰的吧?不如起来活动活动,也许会好一些?

她咬咬牙,站起身,运起真力,手中冰剑立即莹莹成形,竟比平日更加容易!

越冰莹挥手起势,闭上眼睛,想着谢轻尘当日所授的剑法,舞动起来。

剑气纵横,寒气弥漫,终于在一声巨大的崩裂声中戛然而止!

越冰莹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到,自己竟将野地里一块大石劈得石屑纷飞,裂成两半!

冰剑终于不堪如此撞击,碎裂成无数冰凌。

她轻轻抹一把额头的细汗,惊喜地发觉自己居然不那么寒冷了。

原来,起身舞动一下,果然就不会那么寒冷了。

她正自高兴,就觉得寒意又慢慢侵袭上来,于是重又凝起冰剑,挥舞起来。

东方泛起隐隐的鱼白之时,她身上的寒意终于渐渐退去,可是体力精力却也耗损殆尽,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大概是到天上了吧?要不,怎会听到如此飘逸的仙乐?

越冰莹迷迷糊糊想着,蓦然清醒过来:莫非是他回来了?

连忙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件素白如雪的长衣。

那清逸如仙的乐声,从不远处悠悠飘来。

循声望去,那飘逸如仙的男子素衣翩跹,乌发飘飞,正盘膝坐在一块干干净净的条石上轻剔缓勾。铮琮的琴声,便如清泉般自他指下悠悠逸出。

“裴大哥?”越冰莹略有些羞赧地微红了脸,起身抱起他的外衣走了过去。

裴羲何对她温文地一笑,缓缓收了音,将白皙修长的双手轻轻抚在琴弦上,缓声道:“好些了吗?”

“多谢,我已然好了。”越冰莹点点头,把衣服还给他,又忍不住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羲何微笑道:“我那个爱乱跑的弟弟,就知道你会出来寻他,因此特意叮嘱我跟着你替他保护你。只可惜,你阴寒发作时,我却唯有眼睁睁看着而无力相助。你昨夜这个法子虽可抵御一时寒冷,却损耗太大,还是少用得好。”

越冰莹无言以对,低下头去:她何尝不知道这个法子的危害?但是,除了这样,她还能怎样?

裴羲何却又道:“前天夜里,你走得太急,我竟没有来得及跟上。不过,也因此晓得原来还有一位朋友一直想为你效劳,只是你不肯领情罢了。”

越冰莹眼前立即浮出那个少年忧郁的面容,不由叹了口气,顿一顿方道:“裴大哥,我晓得你是一番好心,不过,我、我——”

裴羲何微微一笑,道:“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放心,有我在,不会叫别人伤害你的!”

越冰莹愕然之际,他已朗声道:“沈兄弟,你出来吧!”

“不——”越冰莹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已看到那少年从一块一人多高的青岩后闪身出来。

裴羲何抱了琴,飘然走远。

“越姑娘,究竟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少年憔悴的脸上,尽是歉疚之情,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喑哑,“即使累倒虚脱,亦不肯再要我为你效劳么?那我,又何必再苦苦习练这门本不属于我的奇功?”

越冰莹吸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沈鹿,你又不欠我的,为何偏要认定我是不肯谅解,方才如此?其实,我是怕相处愈久,带给你的伤害愈深啊!毕竟,我终究什么都给不了你!甚至,可能终有一日当他撒手尘寰之时,我亦会随他而去,又何必对你徒加伤害?

她沉吟半晌,终于道:“沈鹿,我、我不是怪你,不是不肯原谅你。”

沈鹿眼中升起一丝希望,忙道:“那你是——”

“我是不想再累你损耗精力,为我枉费心意。”越冰莹字斟句酌,缓缓地道,“你知道,他已是时日无多。倘若有朝一日他终于睡去,就此长眠不醒,那我、我也定会追随而去!对于一个即将赴死之人,你又何必如此?”

我知道,这样的话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残忍,但是,对不起了!

越冰莹心下暗道,却只是深施一礼,不再说话。

沈鹿凝目瞧着她半晌,突然道:“越姑娘,倘若我告诉你,是他要我为你驱寒的,你、你还不肯么?”

越冰莹愕然:“他?”

“不错!”沈鹿顿了一顿又道,“而且,有个好消息你可能还不知道。”

越冰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一句,不由一怔:“什么?”

“萧姑娘那盆‘孟婆棘’开花了,十日花落,十日籽熟。”

什么什么?我是发白日梦听错了么?

越冰莹张大了嘴巴傻傻地看着他,半晌都合不拢。

“等到‘孟婆棘’结实产籽,他不就有救了么?”沈鹿定定地看着她。

“那个,别的、别的籽儿也、也成么?”越冰莹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问道。

“萧姑娘说一样的!”沈鹿道。

越冰莹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三人商议之后,都认为谢轻尘一定是先去了“水晶谷”。

于是星夜兼程,赶到“水晶谷”。因为越冰莹熟悉谷中地形,所以三人才敢踏入处处机关的谷中,寻了整整一日,最后终于找到石室地面上他淡淡的脚印。

越冰莹并不知道地牢的机关,而那个地门早已自行关闭,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三人研究了半天谢轻尘的脚印,最后还是一起犯了难:谢轻尘显然早已离去,可是他会去哪里呢?

“越姑娘,我看咱们还是先去‘荣华客栈’等他吧,不要错过七日之约。”裴羲何道,“他一旦睡去,就不由自己,万一落入对方手中,可就糟了。”

“裴大哥言之有理!”沈鹿也道,“越姑娘,我们还是去那里等他吧?”

越冰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点头同意。

谢轻尘赶到紫微魔教的时候,夜色已深。

他轻功卓绝,潜身屋脊之上,便是一只夜猫也不及他敏捷无声。

令他惊讶的是,紫微魔教显然正在处理什么大事:院中灯火通明,几名女子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阿茹娜在众星拱月一般的簇拥之下,懒懒地歪在一张华丽的软榻当中,对她身旁那浅碧色衣衫的护法微一颔首。

木不秀于是朗声说道:“诸位姐妹,这几人潜入咱们圣教之中,打探窃听,多方破坏捣乱,今日终于被悉数擒获,当真是大快人心!”

周围一片喝彩之声。

木不秀略微停顿,等众人喝彩完毕,方又接着道:“依我圣教律法,这样的奸细理当剜目割舌,然后凌迟处死!”

教中那些女子便又嘈杂起来:“就是,这些贱人就该被活活折磨致死!”

“对,先剜了她们眼睛!”

听着周围愤怒的声讨与诅咒,那些跪在地上的女子,有的已经簌簌发抖起来。

“恭请圣君示下,我等即刻行刑,严惩奸细!”木不秀转向软榻中歪着的阿茹娜,盈盈拜下。

教中众女于是尽皆跪倒拜下,齐声道:“恭请圣君示下,严惩奸细!”

猫在屋脊上的谢轻尘暗暗乍舌:这些女子果然够狠,尤其又是对着最叫人切齿痛恨的奸细!且看阿茹娜能狠成什么样子!

阿茹娜摆了摆手,示意众女起身,然后她缓缓站起身来,曼声道:“诸位姐妹,我紫微圣教昔日以平定天下为己任,深为武林中人误解。如今我圣教门人幸存无几,连前任圣君亦已仙去,又挖出这么多奸细,唉!实在叫人难过。诸位姐妹,阿茹娜甚是厌倦这样钩心斗角舔血刀尖的生活。我看诸位姐妹有许多尚在妙龄,何不寻个人家安安分分去过日子?不愿嫁人离开的,阿茹娜希望能同我一起将此处精心设计严加守卫,今后不问世事,于此终老!”

那些女子静默片刻,终又窃窃私语起来:“果然,说圣君有意解散本教之言是真的!”

“看吧,早说了可能会有这样一日吧?”

木不秀略一沉吟,却又转向阿茹娜道:“那么圣君,这些奸细,又该如何处置?”

“好歹大家姐妹一场,她们中有人或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放她们走吧。只是出去之后,若敢再妄加诋毁捣乱,我圣教必将之抓捕回来,按律处置,绝不手软!”

“圣君,这、这也太便宜她们了!”木不秀皱眉道。

“算了,何必多惹仇怨?木护法,你送她们出去,叫她们走吧!”阿茹娜倦倦地挥了挥手,“夜已深了,大家回去睡觉。”

谢轻尘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样就算了?不怕人家把你们的秘密卖出去,回来捣了你们的老巢?

不过,如此一来,他却不禁又有些动摇:这样的阿茹娜,会是老谋深算到给他种下“同生共死”,还居然能不叫他发现庐山真面的人物么?这样的阿茹娜,会是用那样残酷的手段将龙傲与柏沣活活折磨而死的人物么?要不,就是在故意耍诈?不会是猜到他谢轻尘要来,故意做戏给他看的吧?

阿茹娜已然带着焚琴和悔棋,径自回去休息了。

教中女子窃窃议论着,也各自回去了。

最后只剩下木不秀带着几名属下,押着那几名奸细往外走去。

谢轻尘小心翼翼地悄悄跟上,看她们会把这些女子怎样。

只见木不秀带人将那几名女子押出老远,然后四下里仔细检视一番,确认并无异样之后,突然对押解的属下做了个手势。

蓦然间寒光闪动,鲜血四溅,那几名女子很快身首异处!

处决了奸细,众女又挖个大坑,将尸首掩埋起来,毁尸灭迹,干净利落。

谢轻尘躲在暗处冷笑:对么,这才是这帮妖女的真实面目,装什么神佛菩萨慈悲心肠?!

但是,阿茹娜究竟是心机深沉故意做戏给他看呢,还是根本就没有参与这些阴谋毫不知情?这个,却也很难一时就下定论,看来得想个办法试她一试!

谢轻尘略一思忖,有了一个主意。

阿茹娜回到自己房里,简单洗洗就睡下了。

可是才迷迷糊糊睡去,就听到门口有人蓦然惊呼一声。

阿茹娜惊醒过来,忙问道:“谁?怎么啦?”

“没、没什么!”护卫在门口的裂画结结巴巴地回道。

阿茹娜听她声音有些蹊跷,于是推门出来,果然看到弃书和裂画一脸惊慌。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阿茹娜皱眉问道,就注意到弃书的手往后背了一下,“手里拿的是什么?”

“圣君,夜很深了,您早点歇着吧!”裂画忙道。

“你们真当我是圣君的话,就该听我的话啊!”阿茹娜沉下脸道,“把身后的东西拿出来!”

“奴婢是、是怕这大半夜的,会、会惊着圣君!”弃书虽然说着,可终是不敢违命,将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却是个布包。

阿茹娜皱皱眉道:“打开我看看。”

弃书战战兢兢地打开,露出一颗兀自滴血的头颅。

阿茹娜吸了口气,不由退了一步,随即定一定神,又问:“这个,是怎么来的?”

“突然、突然就掉在我们眼前了!”弃书抚着胸口,显然受惊不小。

阿茹娜点点头,强忍着惊惧与诧异,仔细看了一眼,突然“啊”了一声道:“这个,不是朱美玉么?”

“对啊,可不就是她?”裂画亦仔细看了一眼,肯定地道。

“我不是叫木护法送她们出去么?怎么会被人砍下头颅,扔到了这里?”阿茹娜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婢女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又一个布包从天而降,落在三人眼前,惊得三人各退了一步。

三人四面看看,却不见任何异样。

阿茹娜也已恢复镇定,道:“打开瞧瞧。”

“是!”裂画应声蹲下身子,打开布包:又是一颗人头!

阿茹娜定睛细看:“孙露月?”

“圣君,看来、看来——”弃书却又不敢说下去了。

“看来她们并没遵从我的命令,放了她们!”阿茹娜叹一口气,“可是,杀了她们又有何益?唉!”

“圣君,我倒是觉得,把这些人头深更半夜扔下来的人很奇怪!”裂画撅着嘴道。

阿茹娜摇摇头道:“裂画,把这两颗人头先放好,等明早我再问问木护法是怎么回事。”

阿茹娜回到屋里关上门,一转身,不由大吃一惊!

幸亏先看到谢轻尘竖起一根手指做个噤声的手势,她才生生地把已到嘴边的惊呼憋了回去,忙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问道:“谢轻尘,你大半夜的跑来做什么?啊,我明白了,方才那件事是你搞的鬼!”

“这女孩子倒也心思锐敏!”谢轻尘心道。

当下微微一笑,道:“我有些事要问你。”

“什么事?”阿茹娜诧异地看着他。

“阿茹娜小姐,你这教中所有奸细全都清除干净了么?”

“嗯!”阿茹娜点点头道,“从此之后,我紫微圣教不会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奸细了。”

“她们都是谁的人?”

“大约是龙傲的!”阿茹娜道。

“那你们埋在龙傲手下的人呢?”谢轻尘问道。

“龙傲死了,你知道么?”阿茹娜神色一黯,缓缓地道,“‘水晶谷’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已是一座空谷了。”

“你杀了他?”

“不是我!”阿茹娜摇摇头道,“我葬了萱姨之后,才回去找龙傲算账,不料‘水晶谷’早成一个死谷,连龙傲都已被人折磨而死。我还以为是你呢!”

“你居然知道那个地牢的机关?”谢轻尘一扬眉道,随即却又叹了口气,“怎会想到是我?我娘亦才过世!”

“那你知道是谁么?”

谢轻尘不由有些好笑:“我本是想问你的,你倒反来问我?”

“谢轻尘,我想到一个可能。”阿茹娜缓缓地道,“你记不记得龙傲手下那一股奇异的隐暗势力?”

“对啊!”谢轻尘蓦然睁大了眼睛,“我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一环漏掉了?”

“不过很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因为那些人实在太隐秘!”阿茹娜叹道。

“已经很谢谢你提醒了!”谢轻尘微笑道,“我会自己想办法找到他们!”

“听说你中了‘同生共死’,就是他们搞的鬼吧?”

谢轻尘笑了:“你倒消息灵通!那你知不知道,我就是被困在这里的时候,中了‘同生共死’的?”

阿茹娜愕然,半晌方道:“你怎么不早来一步?那些奸细中,或许就有知情者!不过现在,大约已然来不及了,是吧?”

“不错!”谢轻尘点点头道,“她们已然全都被杀了!你那帮下属杀人的动作倒真够快,我都来不及阻止!”

“是木护法吧?”阿茹娜叹道。

“其实她的做法,对贵教而言,可能更有利些!”谢轻尘鄙夷地一笑。

“好歹也是人命啊!”阿茹娜叹息。

谢轻尘眼神锐利地瞟她一眼,然后点点头道:“深夜造访,多有打扰,还望为我保密!告辞!”

荣华客栈。

第七日的傍晚,谢轻尘果然如约而至。

等在楼下大堂里的越冰莹,一眼看到他,立即露出满脸喜悦,迎了上去。

谢轻尘对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也不管满堂人异样的眼光,径自牵起她的手,迎着裴羲何与沈鹿走过去,微笑着点一点头:“大哥,辛苦!沈少侠,多谢!”

裴羲何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一路上听到大家嘴里说的好消息了么?”

“是关于‘孟婆棘’开花么?”谢轻尘淡淡地微笑。

“是啊,你果然听说了。”裴羲何道。

异草“孟婆棘”开花,可真是百年不遇的罕事,因此消息不胫而走,竟引得一众武林中人纷纷前往“悦和山庄”瞻仰。谢轻尘行走江湖,自然亦有风闻。

沈鹿神色甚是不自然,等他们叙完,方开口道:“谢公子,一路还好吧?”

谢轻尘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方点点头道:“承蒙挂怀,还好!”

越冰莹早已将他的房间收拾得妥妥贴贴,连冰糖银耳羹都为他炖好了。

谢轻尘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越冰莹的回应却有些冷淡,半晌方道:“不是都答应我了么?为何还这样说走就走?就、就不知道人家会担心么?”

谢轻尘听着她温柔的责问,微一沉吟,终于道:“对不起,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那么,居然都不跟我商量,就跑去找沈鹿,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么?”越冰莹闷闷地叹气。

谢轻尘沉默,片刻之后方道:“那也是情非得已,不过,对不起!”

越冰莹终于忍不住,泄气地道:“你就总是如此,什么话也不跟我讲?”

谢轻尘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和不得已,你就不能跟我说些别的么?”越冰莹忍无可忍,轻轻推开了他。

谢轻尘满脸无奈,最后却仍然只是摇摇头。

越冰莹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莹儿!”谢轻尘一伸手就将她拉了回来,低低地道,“回来!”

越冰莹还没回过神来,已被他拉入怀中,就听他在耳边飞快地耳语一句:“是我同你表姐让‘孟婆棘’开花的,明白么?”

仿佛一个惊雷蓦然在耳边炸响,越冰莹被震得身子都晃了一下,随即泪就泻了一脸。

她仰起脸来,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方道:“你、你说的,是真的么?为何会是这样?”

“是真的!”谢轻尘的表情平静到近乎残酷,“其他的我还不能说,你以后自然会明白!”

越冰莹蓦然紧紧地抱住他,哭出声来。

谢轻尘闭上眼睛,只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对不起!”

不过,越冰莹没有哭得太久,很快就强自镇静下来,拭去眼泪轻声问道:“这几日去了哪里?”

“去了一趟‘水晶谷’,可惜龙傲已然死了。”

“啊?他、他怎么死的?”越冰莹大惊,从他怀里挣出来,急忙问道。

“不用担心,下毒的人不是他,他已然死了快二十天了。”

“不是他?”越冰莹愕然,“那,会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谢轻尘摇摇头,转身去桌边坐下来,舀起一勺银耳羹放进嘴里。

越冰莹在他身旁坐下,看他慢条斯理地吃喝,终究憋不住又问了一声:“那你后来又去了哪里?”

“我以为是阿茹娜杀了龙傲,于是去找她问个究竟。她倒给了我一个提醒:龙傲手下,有一股十分隐秘的势力,可惜,目前对其尚一无所知。”谢轻尘顿一顿,又道,“我又去了一趟‘恨潭’,不过很奇怪,那个西风婆婆也不见了。”

越冰莹疑惑地问:“为何要去找西风婆婆呢?”

“她当初和龙傲颇有些瓜葛,或许会知道些什么。再说,她和我那万人景仰的大侠先父,似乎也是同门,而且当年好像还有些什么纠葛。我想,找她问问,兴许会多些线索。甚至,我还怀疑,她才是害死我娘的真凶!”

“啊,那倒也是!除了她,旁人不会那样恨娘的!”越冰莹吸一口气,随即又叹息道,“你便是找到她,她也未必愿意告诉你什么吧?”

“事在人为,不试试如何知道?”谢轻尘微笑一下,将那碗冰糖银耳羹喝完了。

“还要么?”越冰莹最高兴他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了。

谢轻尘微笑着摇摇头道:“嗯,不要了。对了莹儿,把我们在这里的消息放出去,等他们来问你要东西。”

越冰莹知道他不久就要睡去,不觉眼里又盈满了泪水。

谢轻尘望着她苦笑:“傻瓜,他们现在还不会要我死,不必担心啦!”

越冰莹勉力忍住泪水,点一点头。

谢轻尘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缎包裹的东西,郑重地放进她手里:“不管他们要什么,你把这个给他们就是!”

“这是什么?”越冰莹好奇地问道。

谢轻尘点漆一般净黑的双眸在灯烛下格外明亮,他一字一句地道:“勤天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