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气似乎永远多变,尤其是越来越靠近西北沙漠之境时。
也并不是第一次前往沙漠,只是这次的旅途却是那般的艰难,滂沱大雨已下足了三天三夜,今天已是第四天,整个天幕仍是被雨水所浸淫,几近分不清天南地北。
红衣男子冒着大雨策马前进,后面紧紧跟着一对骑兵,而在他右手不远处,一袭飘逸蓝衫亦是当先领头,与红衣男子并马齐驱。
只是,这雨夜确实大了点吧?
“报。”
一名探路骑兵打马而回,停在霍景阑身旁。
“禀报公子,前面一段道路似被崩塌的山石堵塞,根本没有空位再行前进,用不用属下再另行探路?”
红衣男子整张面容都掩在斗笠之下,看不清其神色,稍顷他才扬声问道:“凉笳侯,你如何看?”
“兰烬公子,你这次还真是问倒本侯了。”
隔着濛濛雨幕,两名男子端坐在马上高声对话。
他们都下意识地认为这次的山体崩塌不仅与这场大雨有关,还与那名掠走了卿词的玄衣男子有关。
若他们现在贸然再往前行,很难保证不会遇到对方的伏击。
又或者,在他们头顶上方,便有赵泫尘的人马在蠢蠢欲动。
要想复国直接把敌国真正的掌权者无疑是最快捷的做法。
而白浚衡生活在雪帜国二十余年,遇到的明杀暗杀更是无数,其中来自御风国的亦是数之不尽。
这连日来的赶路,他们遇上的埋伏下毒不下五次,每次都要拼死厮杀才能逃出生天,那帮钱来刺杀的人皆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且无一不是冲着凉笳侯白浚衡的头颅而去。
是以,白浚衡不止一次抚额叹息:“原来我已经遭人妒恨到如此地步了?”
也亏他能在这种恶劣的处境之下开玩笑。
“既是如此,我们还是撤吧。”
红衣男子思索片刻,终是启唇道出心中所想。
只因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山路两旁悬崖上方,杀气逐渐强烈。
既是连他都能感觉到异动,他就不信白浚衡没有感受到。
“那好吧,既然兰烬公子开到口,那么本侯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散漫闲适的语气,手掌之间汇聚的真气却是毫不含糊地直击陡峭崖顶飞速落下的巨大山石!
“嘣啦——”一声,碎屑翻飞,蓝衫公子隔着重重大雨竟将那块巨石化为粉屑。
紧接着“嘶——”一声长啸,红衣男子率先扬鞭调头,直往山路的出口狂奔。
白浚衡看着那抹红影如此迅捷的速度,
心中不由一窒,再回过神来禁不住骂了一声:“兰烬公子,你真没义气,明明咱俩现在是盟军,为何逃走也不告诉我一声?”
说话间,蓝衫公子也愤愤催马,带领着一众人马往谷外狂奔。
甫一走出数丈之远,便听见身后巨石“轰隆——”滚落的震响,伴随着从天而降的银白闪电,更是显得怵目惊心。
白浚衡头也不回地想前面飞速疾驰,直至走出离谷口五六十丈的距离才敢勒下马头。
对方明显是想把自己砸死在重重乱石之中!
白浚衡抹了抹额上的雨水,水眸深波浮沉,唇边笑意逐渐寒凉起来。
“凉笳侯真是好本事,这么大块石头都砸不死你,老天爷还真是无眼啊!”
红衣男子仍是停在白浚衡的不远之处,他站在那座破旧的凉亭之下,正幸灾乐祸地说着风凉话。
白浚衡亦翻身下马,直接走进凉亭之中与红衣男子对视。
同行的下属与士兵早已习惯了他们争锋相对,互相暗讽,这两名男子似乎是天生的死对头,一刻不损对方都良心不安。
“是啊,苍天还真是无眼啊,这么大个雷竟然劈不死你,还留你这只妖孽遗害人间,真是前世不收啊!”
“白浚衡,与其有时间在这里诅咒我,倒不如想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快点到达沙漠?”
他们已经耽误了数天的行程,计算了一下日子,卿词早于昨天便到达了御风国中,对方抢走卿词的真正目的尚且不明,又想起赵泫尘曾以联姻作为条件,才能出兵帮助出云国。
霍景阑再天真,也不会相信赵泫尘三番四次掳夺卿词只为了给他的母亲治病。
卿词作为最后一名“执灯者”的身份尚未暴露,一旦被有心之人发现,卿词的境况更是岌岌可危。
赵泫尘现在的这般做法,很可能是想“先下手为强”,将卿词掳回国中再说。
“我能有什么方法躲过他的耳目?”
白浚衡似有些许无奈,“这一路上无论是易容,隐藏行踪,分数批人马前行或是直接与之对抗,皆被对方识穿,且连带的盯梢比以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赵泫尘这个人真是……”
蓝衫公子微叹一口气,“现如今,我们只有硬闯,走出其不意的道路,尽量别让对方知道我们的行程。”
“凉笳侯,你说得倒容易赵泫尘的‘暗流’势力遍布天下,他想打听的东西又岂是你我可左右的?”
霍景阑不以为然:“我看要不这样,我和你还是兵分两路,选择不同的道路前往御风国,这样起码我能早一步去营救她。”
“不。”
白浚衡断口拒绝。
“我们既是盟军,很应该要一同共同进退,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你又岂能丢下我一人不管?若被卿词知道你这样对我,实会伤透她的心的。”
蓝衫公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方才的一番话又说得字字句句在理,一时之间令红衫男子无言以对。
两人正僵持间,忽地有一批快马从远而至,停在蓝衫公子身旁,白浚衡眼风一扫,来人正是深日。
“禀报少主,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徐皓将军与赵二王子赵陌阳休战,现在徐皓将军正驻扎在御风国的明休城中,而赵陌阳则是连夜带了一小队人马往御风国京城里赶。”
“好极。”
白浚衡赞了一声,“命徐皓先按兵不动,至于赵二王子嘛,找机会接近他,与他谈判条件。”
“少主,你的意思是?”
深日摸不准面前蓝衫公子的心思。
“赵陌阳不是曾对赵泫尘要迎娶卿词颇有微词吗?现如今他不惜连夜赶回京城,怕且是想看看赵泫尘究竟带了怎样一名女子回来。”
“那少主你即是想通过说服赵二王子从而将卿词姑娘救出来?”
“没错,正是如此。”
白浚衡颔了颔首。
“你现在先回西北沙漠之境,找人联系上赵陌阳再说。”
“是。”
深日应了一声,便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疾奔而去。
“凉笳侯真是好手段,连人家都想收买了。”
霍景阑冷笑一声,尽管语带暗嘲,心中也忍不住暗吃一惊。
他想不到他为了她肯费如此多的心思,仅是数日短暂的相处,他便深刻意识到世人对他风流多情的评价实是片面之极,看他的举止与行动虽是轻佻玩世,但他所说出的话以及布置下去的行动无一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琢磨。
此人的一言一行皆是机锋,实是不容小觑。
“兰烬公子,别这样眼定定地看着人家,人家可是会害羞的。”
霍景阑一听,脸色一僵,忍不住扭过头去干呕起来。
自己当时又是怎样认为卿词会喜欢如此厚脸皮的人?
红衣男子摇头叹息,真不知当时自己的患得患失来自哪里。
“兰烬公子,你垂涎完本侯的美貌了吧?垂涎完的话,可是要快点出发了。”
白浚衡笑吟吟地说着,水眸之中带着狡黠。
霍景阑握紧了拳头,头也不回地出了凉亭,直往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疾驰而去。
流水飞踏红衣魅,蓝衫缓带如水,共牵卿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