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到他的解释,甘以罗轻声低应。微微抿唇,心底却并不安稳,低声道,“若只是来敌千余人,也倒罢了,若是……若是牟章藏有大军,这北戎王城,恐怕不堪一击!”
微蹙纤眉,幽深的眸光,现出一抹深思,默然片刻,突然道,“赞,你是不是旁处另有奇兵?”
就算是自己计谋胜他一筹,但,八年前,可以令自己全军覆没的男子,岂会如此大意,置自己于险地?
“唉……”端木赞轻叹摇头,笑道,“以罗,你就不能装一回糊涂,让孤王得意些吗?”
倾身在她额前轻吻,说道,“你的身子不宜劳神,今日若不是孤王有难解之事,也断断不会来问你。”微微一停,又歉然道,“这些日子,我又被许多事牵着,没有好好陪你,反而拿这些难事来烦你!”
甘以罗微微摇头,低声道,“到了此时,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些话?我只要早日寻回无缺、无忌……”
柔唇微抿,心底,是浓浓的牵挂,叹了口气,轻声道,“他哥儿俩,也不知怎样了,但愿……”声音越说越低,心中六神无主。
“以罗!”端木赞低唤,柔声道,“你放心,就是将大漠翻过一遍,我也会将无缺、无忌好端端的带回来给你,这王都……”微微一停,沉厚的声音,变的越加低沉,亢声道,“这王都,孤王再不容旁人染指半分!”
耳畔坚定的语气,带着令人安稳的力量。甘以罗低应一声,就不再说。偎进他宽厚的怀中,只觉纵有天大的事,也有他替她遮挡,心,变的如此安稳。
怀中女子鼻息渐沉,又再陷入沉睡。端木赞微微阖眸,鼻端,嗅着她发际的馨香,耳畔,听着她浅浅的呼吸,清醒的神思,却了无睡意,似乎,在等待什么。
天交五鼓,大漠中黎明初显。蓦然间,城外战鼓齐鸣,喊杀声震天,而……城内却一片静寂,既没有人声,也……没有一丝灯火。
立在马上的将军向异,仰起头,望着暗沉一片的城头,冷笑道,“城中无兵,端木赞给我们摆空城计吗?”手掌扬起一挥,喝道,“攻城!”
一声令下,最前的五百兵卒齐声应命,肩扛木梯,齐声呐喊,拔步冲到城下,立起木梯,向城上攀去。城下,百余支铁胎长弩架起,瞄准城头。
铁胎长弩,以精钢揉以生铁铸成,合三人之力,才能拉开。弩箭可以及远,只是拉开不易,不能连发。也就因此,铁弩虽然极具威力,却并不能一举击杀多人,攻城极不灵便,北戎军中也不常用。
而此刻,王城中,只有那百名死士可以一战,只要将那百人射杀,再攻王城,就会势如破竹。百支强弩,百名死士,成败,就在此一举!向异双眸炯炯,眸光掠过登城兵卒,定定向空无一人的城头凝望。
五百兵卒,架梯登城,眼看就可越上城墙,城上,仍然是一片死寂。
副将凑了过来,唤道,“向将军!”微微一停,皱眉道,“城中大军虽然出兵,这城中,应该还留有一千守兵,为什么,竟然没有一丝声息,看起来,极为诡异。”
“嗯!”向异低应,目不稍移,低声道,“再等等!”说话间,但见第一个兵卒身形疾跃,已翻上城头。向异心头一跳,低声喝道,“当心!”
而……
城中,仍然毫无动静,攻城的兵卒,已一个个登上城楼,城楼上,仍然是死一般的沉寂。便连那登城的五百兵卒,也仿佛,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向异长眉微拢,低声道,“果然怪异!”微一沉吟,向那副将道,“再派百人登城!”话音刚落,只听“吱咯”声响,正前方的城门,缓缓打开,微显的晨光中望去,那城中,竟然真的空无一人。
没有兵卒,也没有……百姓!
向异心中大为疑惑,低声道,“果然是空城计!”微微咬牙,仰起头,大声喝道,“奇木,出来!”
喝声扬起,在静寂的空气中远远传了出去,隔了许久,并没有回声。
向异暗暗咬牙,垂头望向大开的城门,心中,却惊疑不定。昨夜,立在那边的山巅,分明看见两路兵马出城,牟章亲自带兵引开葛瞻图,自己奉命攻城。
可是,城中端木赞、奇木二人,都是智勇双全的强敌,若没有守城之策,又怎么会让九千兵马全部出城,自己处于险地?
何况,那登城的五百兵卒,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这城中竟如龙潭虎穴一般。
可是……
此时城中就算有所防备,也没有多少兵马可用,若自己就此退去,等到大军回师,就再也无此良机。
心中左右权衡,难下决断,身旁副将问道,“将军,如何是好?”
向异沉吟未答,却听城上有人笑道,“一向听说向将军跷勇,今日一见,不过如此!”随着笑声,城头上慢慢走上一个人来,青衣儒衫,立在城头,正双手扶着垛口,向下笑望。正是北戎国新任的丞相,兼枢密院院使,奇木!
向异大怒,喝道,“奇木,你捣什么鬼?”
奇木笑道,“请君入瓮!”
向异怒极反笑,大声喝道,“取箭!”身子一俯,夹手夺过一支强弩,神力拉开,一支铁箭闪电般向奇木疾射。
奇木大拇指一竖,赞道,“将军果然不凡!”见那铁箭夹着风声呼啸而至,饶是他身怀绝技,倒也不敢硬接,身形微闪,轻轻避开,摇头道,“可惜,如此良将,却沦为叛贼,国之不容,民之怨愤,可惜!可惜!”连连摇头,语气中大为惋惜。
向异心中一动,随即暗道,“我是牟将军旧部,纵然此时归降,以端木赞的残暴,又岂能容我?”暗暗咬牙,喝道,“奇木,你不要装神弄鬼,一顷儿被我拿下,瞧你又如何说嘴?”
转头向身畔副将一望,说道,“我率兵五百闯城,若是城门关锁,你即刻挥兵强攻,若是……也像那五百人一样,你就即刻退兵,按旧路去寻牟将军!”
副将一惊,唤道,“将军……”
向异摆手将他没出口的话阻住,说道,“若我此刻退兵,岂不是令奇木那小子耻笑?”大声喝令,带领五百兵卒齐声呐喊,正要向城门冲去,却突然听到身后喊杀声如雷,远处一片黑影,如怒潮疾涌,狂掠而来,瞬间已到近前。
向异一见之下,大吃一惊,失声道,“五千死士!”裳孜一战,黑衫死士威名远播,令多少将士胆寒,没想到,此时竟然是自己迎面对上。
奇木立在城头,紧握的手掌,慢慢松开,心中暗道,“好险,幸亏来的及时。”随即,又不禁惋惜。以为这请君入瓮之计,可以生擒
牟章,哪知道,引来的只是他手下一员小将。
甘以罗从睡梦中惊醒,微微侧身,凝神倾听那隐隐传来的杀伐之声,不禁轻声唤道,“赞!”伸手在身旁男子肩头轻推,慢慢坐起身来。
“以罗!”浓重的鼻音,表示着男子沉睡初醒,说道,“是城外有叛军攻城,不用管他!”铁臂一张,又再将她紧揽入怀,柔声道,“睡罢,养足了精神,天亮后,孤王来给你禀报战果!”
“赞!”甘以罗无奈低唤,男子笃定的语气,仿佛有令她安心的力量。慢慢躺回,枕上男子的臂膀。身体一侧,传来男子身上的温度,令她的心,渐渐安稳。
是啊,这里是北戎,这里是北戎王端木赞一手掌控的天下,她是他的妃子。
万千朝政,都有他决断,她只要安心的守在他的身畔,与他相依相伴,为他……生儿育女。国事、军情,已不用她来忧心,她……再不是摄政公主了!
唇角,掠过一抹满足的笑意,甘以罗微微侧头,半张面孔埋入他的怀中,只觉得,一颗心,从来没有这样安稳。她的丈夫,是个盖世男儿,她,是他深爱的女子,如此而已。
如此简单的幸福,竟然是过去十几年,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她所要的,不过是一个疼爱她的丈夫,缠绕膝边的孩儿。
孩儿……是啊,孩儿!
手掌,轻轻抚上小腹,甘以罗的心,又再飘远,飘到那两个不知所踪的儿子身上。
只要找回无缺、无忌,好好诞下腹中的孩儿,她就是得了天下至福,这世上的事,就再无所求。
身畔女子细微的呼吸声,又慢慢变的平稳,端木赞轻轻侧身,更深的将她拥入怀中。唇角,挂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虽然,每次他提起立后,她就默然不语,但,自从平湛洲之后,她就不自觉的过问军务,参预朝政。等到他日,他果真要立后,又瞧她如何去回避?
只是……
端木赞的心,掠过一丝疼惜。纵然是在重伤之下,她仍然替他分忧解劳,忧心着两个不见踪影的儿子,仿佛,她的肩头,习惯了重量……
难以想象,在南绍那三年,她一介娇女,是如何独自撑起一个朝廷?
相拥而卧的两个人,两颗心,各自挂在对方身上,却都是阖眸闭目,静寂不语,此一刻,千言万语,都敌不过对方一声呼吸,一下心跳。
曙色,渐渐将窗纸染白,帐中的暗沉,渐渐变成光亮。端木赞从沉睡中醒来,浓睫眨了眨,慢慢张开双眸。
天亮了,那么,就是又一天的忙碌。今天,他要得知昨夜的战事,他要得知……两个爱子的下落!
侧过头,望向怀中的女子,端木赞的唇角,掠过一抹笑意。轻轻抽出被压着的臂膀,半撑起身子,俯首凝视着熟睡中的娇美容颜,一颗心,涨上浓浓的满足。
“这一会儿,你倒睡的如此安心!”微笑低语,心底,却涌上一抹疼痛。
这些日子以来,连遭劫难,她竟然难得睡的安稳。凝视良久,压下吻她的冲动,轻轻掀帘而出,拉过衣衫,悄悄向寝宫外行去。
刚刚踏进承露殿正殿,已在等候的奇木就抢步迎上,唤道,“王上!”掀袍跪下,给他见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