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洲中巡查一遍,眼瞧着天光微亮,已经是黎明时分,甘以罗伴着端木赞一边向屋子返回,一边叹道,“赞,今日走这一趟,以罗才知道,竟有阿路婶子那样艰难的百姓。”
端木赞默然,过了片刻,轻叹一声,说道,“北戎连年征战,旁国都瞧着北戎国如何一步步强盛,又哪里知道,每有一个北戎将士身亡,就会丢下无所依靠的孤儿寡妇?”
甘以罗抬头向他一瞪,说道,“北戎如此,旁国又何尝不是?南绍那三万将士,有一万人埋骨黄沙,他们身后,也有妻儿老小。还有那两万人,虽说活着,又与死了有何区别?这一回去,能不能寻回妻儿,还在两说。”
端木赞苦笑,说道,“你又在怪朕擅燃战火?”
甘以罗微微抿唇,低叹一声,说道,“南绍也好,北戎也罢,如今,以罗只盼着日后天下太平,不要再因为什么天下,什么王位,打的你死我活,弄的许多人家园破碎。”
端木赞点头,张臂揽她入怀,轻声道,“如今天下大统,再也不会有那诸国混战。”抬起头,突然抬手向前一指,说道,“你瞧!”
甘以罗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东方一片平原之外,连绵起伏的沙丘后,一轮红日正慢慢探出头来,竟然给大漠镀上一层金黄,不禁赞道,“好美!”
二人停步,默默相依,遥望着那红日一点一点的攀升,终于在一个纵跃之后,跃出了地平线。
甘以罗轻叹一口气,轻声道,“赞,我好怀念三年前,与你携手同游的时光。”
二人相识虽然已有十年,可是最初七年,甘以罗对端木赞只有仇恨,没有爱意。算起来,二人倾心之后,也只有三年前,逃出南绍,在裳孜的大半年游历,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端木赞俯首,在她额上轻吻,低声道,“以罗,给朕十年,等大戎四海平定,百业昌兴,朕就将皇位传给无缺,与你携手同游天下!”
甘以罗微微抿唇,笑道,“到那时你君临天下,多少眼睛盯着,怕由不得你!”
端木赞轻轻摇头,淡道,“只要朕想做,岂会有做不到的事?”瞧那红日渐渐变的夺目,紧了紧手臂,说道,“走罢,你整夜未睡,回去歇息一会儿才是!”
“嗯!”甘以罗低应,随着他转身,侧头向他一望,踌躇片刻,才低声问道,“赞,如今冻雨过去,不能马上行路吗?”
端木赞垂眸向她一望,冷笑道,“是那位南绍王急着要走罢!”
甘以罗微微咬唇,轻声叹道,“三年前,以罗逃归南绍,也是一样急切的心情!”所谓归心似箭,就是如此,可惜,那时她并不知道,她挂在心里七年的家,早已没有了她的位置。
端木赞微微一默,叹道,“冻雨之后,必有几日酷寒,戈壁不比大漠,还有起伏的沙丘可以挡风,我们有羊皮大帐可以抵挡,也倒罢了,那些将士们怕难以抵受。”
甘以罗知道他向来爱惜将士,轻轻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也就不再多问。
半个月后,大漠中早已是大风狂沙侵袭,千径路断,天地一片凄寒。而大戎皇帝却已率着大队人马,踏过茫茫戈壁,转入一片山峦,向昔日南绍的关城行去。
而在三年前,这关城内的半壁江山,早已归为北戎。
甘以罗遥遥的望着大开
的关门,关门内飞马迎出的大戎将军,心中,顿时一酸。
当年,自己亲率大军,连夺三关,才将此关夺回,而后来,它终于还是归了大戎。
身侧,一只大手伸来,端木赞紧紧握上她一只柔夷,轻声道,“以罗,若无此关,你我又如何相识?”
“嗯!”甘以罗低应,轻轻叹了口气,勉强振作,展出一个笑颜,说道,“没想到事隔十年,还会从这里入关!”俱事已往,哪堪回首?重要的是,如今的结果,她已无法奢求更好。
说话间,驻守关城的将士已驰到近前,翻身下马,在御辇前跪倒,大声道,“末将柏伦参见皇上,恭迎皇上入关!”
“恭迎皇上入关!”
“恭迎皇上入关!”
……
在他身后,众将士齐声高呼。
端木赞点头,抬手道,“柏伦将军免礼!众将士平身罢!”
“谢皇上!”众将士齐应,齐齐起身,分列两侧,大声道,“恭迎皇上入关!”
所有的动作整齐划一,竟如一人。
端木赞点头,说道,“入关!”
“入关……”在他身侧,施义跟着高呼。御驾重新驰动,粼粼向关城城门而去。
刚刚走近关门,骤然间,只听后方马蹄声响,喊声大做,竟然有大队人马向这里冲来。
随行亲兵、侍卫一惊,齐声大喝,“何人?”跟着兵刃出鞘声纷纷响起,亲兵在外,侍卫在内,团团将御辇护住。
葛瞻图大声喝令,一队亲兵调转马头,飞骑向身后迎去。
端木赞浓眉微蹙,向辇外问道,“葛瞻图,出了何事?”
葛瞻图忙道,“皇上,有大队兵马,从后方冲来,不知来意!”微微一顿,又道,“瞧方向,应该是南绍的兵马?”
“南绍?”甘以罗大吃一惊,一手挥开帘幔,喝道,“快!快停下!怕是出了事!”口中说话,已等不及停辇,身形疾跃而出,向一名侍卫的马上扑去,断声喝道,“将马给我!”
那侍卫见她扑来,哪里敢阻,身形疾疾倒翻,跃落马下。甘以罗身形凌空转折,稳稳落上马鞍,一手带缰,喝道,“我去瞧瞧!”调转马头,向来路奔回。
“以罗!”端木赞疾唤,身形随之而起,也向近处侍卫扑去,喝道,“让马!”跃身马上,随后疾赶。
眼见二人一前一后驰去,众臣皆惊,奇木急急喝停驼队,大声传令布阵御敌,自个儿却跃身上马,带着二百亲兵,疾驰追来。
只是端木赞、甘以罗二人先走一步,又都是擅长控马之术,疾驰之下,早已将众人甩在身后。
二人二骑,掠过群臣官驾,越过将士队列,跃出山峦,向大戈壁上疾骑飞驰。
前方,平整无限的大戈壁上,果然见一队人马,正向这里疾冲而来。渐渐越离越近,只听马蹄声,伴着呼喝声,由远而近。
甘以罗纵马疾驰,一颗心,扑扑直跳。
虽然说,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是,这里已经是昔日南绍、北戎的交界,南绍君臣的方向,却有兵马奔来,事出非常,怕不是小事。
端木赞奋蹄疾驰,片刻赶了上来,皱眉道,“以罗,你瞧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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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离开了千里绝域,但要说南绍王甘以昊敢起兵攻打大戎,端木赞断
断不信!
可是,举目望去,前边的兵马,乌亚亚一片,就算没有一万,也足足有五千,不能不防。
甘以罗纤眉微蹙,摇头道,“不知!”
冷冽眸光,向前方定定凝注,咬唇道,“难道是王后步瑶得到消息,竟然派兵在关外设伏?”这个念头一生,心中突的一跳,侧头道,“赞,若果然如此,我不能不管!”
端木赞微微摇头,说道,“十年前被俘的将士,如今还有一万三千余人,加上南绍王城攻破之后,南绍王亲兵一同被俘的就有五千。北戎兵马一路攻城,又擒获南绍兵将七千余人,如此一来,他们足足有两万五千人马。”
甘以罗咬唇,说道,“话虽如此,可是那些将士受十年奴役,又岂能再征战沙场?”想着那些过早弯曲的身体,想着那些削瘦苍白的面容,不禁心中一酸。
端木赞摇头,说道,“纵然那一万三千人不堪一战,另外一万两千人,也断断没有一击就败的道理?何况……”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
甘以罗皱眉,追问道,“何况什么?”
端木赞浓眉微挑,续道,“我们入山,不过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前,并不见戈壁上有什么兵马。何况,南绍有步回、周易、明皓这许多良将,短短一个时辰,是什么样的兵马,能将他们击退?”
提到三将,语气中透出浓浓的赞赏,想到这三人竟然不能被大戎所用,又不禁深深惋惜。
二人口中说话,跨下马却片刻不停,这一刻,对方当先二骑的身影,更加瞧的清楚。
甘以罗一见,不禁失声唤道,“周将军!明皓!”双腿力夹,疾驰迎去,扬声唤道,“周将军!明皓将军,出了何事?”
“公主……”明皓悲愤的声音,远远传来,疾驰之下,片刻间奔到甘以罗马前,滚鞍下马,扑拜于地,放声大哭,说道,“公主,王上……王上……”
“王上?”甘以罗脑中一阵轰鸣,疾疾提住马缰,咬牙问道,“明皓,你说什么?王上……王上怎么了?”一颗心,怦怦直跳,一张俏脸顿时一片惨白。
脑中,泛出弟弟甘以昊苍白憔悴的俊美容颜,心底,一阵阵疼痛。两年来,他被囚在大漠,受了多少折磨?难道,还没有跨入国门,就遭到不幸?
一想到此处,心中越发惊痛,马上顿足,连声喝道,“明皓,你快说啊!王上怎么了?”
马蹄声近,周易随后赶来,翻身滚落马鞍,也是伏身拜倒,大声道,“公主!王上无恙,只是……只是……”
连说两个“只是”喉间已经哽塞,狠狠咬牙,抬起头,一双通红的双眸望向甘以罗,大声道,“王上未脱险境,便以……便以谋反之名,将步将军处死!”
“你说什么?”甘以罗大惊失色,一跃下马,奔前几步,一把擒上明皓衣领,喝道,“明皓,你说,果真如此?”
明皓抬起头,狠狠点头,咬牙道,“听说是杨御史在王上面前进言,说步将军是步王后的父亲,若是一同回去,父女二人联手,里应外合,再难收拾。”
甘以罗大怒,说道,“步将军是步将军,步王后是步王后,岂能混为一谈?”
端木赞听说步回已死,也是不禁痛惜,问道,“步将军虽然十年囚禁,但身子还算硬朗,怎么就不加反抗,任由他们处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