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皓摇头,说道,“他们不知编了什么理由,将步将军唤到驾前回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步将军大声抗辩,王上便说,步将军身陷北戎十年,若不是投敌,岂能保全性命至今,可怜步将军还没有反应,便被侍卫一剑刺死……”说至此处,心中越发悲愤,伏身在地,放声大哭。
甘以罗狠狠咬牙,向周易问道,“后来呢?你们就眼巴巴的看着?”
周易摇头,说道,“公主,我等自然不服,上前要与王上理论,王上便……便下令擒拿,说我等……说我等私通北戎,要一起拿下治罪!”微颤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悲愤。
端木赞连连顿足,摇头道,“糊涂!糊涂!步将军忠义,南绍王若有他扶持,或者可以劝服步王后,不动刀兵,就收回王权。此时步将军一死,步王后与他已成水火,湄江以南,恐是再也不服朝廷管束,日后,恐怕当真是两个南绍了!”
周易悲愤稍抑,抬头向他一望,低声道,“大戎皇帝明鉴,步将军是南绍重臣,纵然步王后存有野心,步将军势必不反朝廷。没想到他在北戎羁押十年不降,这还没有踏进国门,便被自个儿的王上杀戮,可惜一代名将,没有战死沙场,竟然……竟然……”
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铮铮男儿,驰骋沙场的老将,终于忍不住落泪。
甘以罗手指一松,将明皓放开,颓然道,“我以为他受此劫难,必然有所长进,却不料……不料……”微微摇头,垂头问道,“此刻呢?你二人率兵杀出,旁的人又怎么样?”
明皓闻言一惊,顿时收住哭声,忙道,“步将军一死,十年前被俘的众臣顿时大哗。王上……王上听信谗言,丧心病狂,竟然……竟然下令,将所有将士大臣,尽数诛杀!”
“尽数诛杀!”甘以罗心头大震,摇头道,“他疯了!”十年前被俘的,那可是一万三千将士,十几位文武重臣,十年来,自己时时盼望令他们摆脱奴役,回返南绍,如今,刚刚摆脱枷锁,面对的,竟然是自己王上的屠刀?
而如今……
好不容易回国在望,南绍的河山就在不远处,他竟然一句话,全部诛杀?
“是!”明皓点头,双眸中,已全是哀恳,说道,“公主,越将军不愿束手就擒,奋起反抗,我二人杀出之时,他仍然身陷重围。末将知道,公主身归大戎,再与南绍无关,只是……只是此刻除了公主,无人能救越将军!”
周易也忙跪前一步,求道,“公主,事情危急,求公主出兵,救南绍将士一命!”
望着眼前二人一脸的哀求,心头的怒火,滚滚燃起。甘以罗双拳紧握,大声道,“你二人在此稍侯,本宫立刻杀回!”低喝声中,已疾跃上马。转身见奇木带着二百亲兵赶到,扬声喝道,“奇木,跟我来!”马缰一提,疾驰而去。
端木赞微微摇头,心知无法阻挡,挥手命奇木跟去,向周易、明皓二人道,“你们在此聚集逃出来的将士,先行入关罢!”马缰一带,随在甘以罗马后,疾驰而去。
快马飞驰,不过片刻,便迎上狂奔而来的南绍将士。
“公主……公主……”众将士一见她飞马赶到,不禁纷纷大呼,更有不少已落下泪来。
甘以罗见众人大多数脚步踉跄,形容枯槁,果然是十年前随着自己出征
的将士,不禁心头大痛,大声道,“你们找到周将军,先入关等我,千万不要走远!”呼喝声中,已从众人之间穿过,毫不停歇的向前疾驰。
茫茫戈壁,残阳似血,恰如十年前,那最惨烈的一战。
甘以罗纵马疾驰,一人一骑,在大戈壁上飞掠。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只见前方夕阳残照里,人影绰绰,隐隐传来阵阵呼喝怒骂,夹杂着一声声惨呼。
甘以罗狠狠咬唇,双腿力夹,更加催马疾驰。
大戈壁上,十几名将领被南绍王亲兵分别围截,正浴血苦战。上百王宫侍卫,手提兵刃,四处追击。人群四散奔逃,呼号声,惨呼声,此起彼伏。
人群中央,十余名侍卫将越鸣、杜鹤二人围在核心,正奋力激战。
越鸣本来是身经百战的良将,只是他被囚十年,手足早已渐渐无力,此刻不但要抵挡侍卫攻向他的兵刃,又要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杜鹤,提着兵刃左支右挡,更加捉襟见肘。
鲜血飞溅,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却忍然咬牙强忍,苦苦支撑,早已是守多攻少。
十几丈外,将军步回满身是血,横躺在地上。离他不远,南绍王的王辇和百官的官乘聚在一起,驼队环绕,侍卫密密围了一周相护。
南绍王甘以昊立在王辇上,远远观战,不时与身边几名大臣,指指点点。
甘以罗心中又痛又怒,大声喝道,“住手!”手在腰侧一抚,“铮”声轻响,长剑出鞘,一声低叱,纵马向越鸣驰去。
越鸣身陷重围,越战越是心寒,暗想自己十几名同僚,万数将士,被囚禁、奴役十年才盼到今日。哪知道国门在望,竟然遭自己的王上屠杀。
心伤气沮之下,更加没有斗志,本想束手待毙,只是杜鹤只是一介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只凭他一人护持,只得勉力支撑。
正在此时,只闻一声大喝,清脆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威严。越鸣心头一震,不觉转头望去,只见甘以罗手执长剑,单人匹马,疾骑而来。
当年越鸣随甘以罗出征,两个月之内,连夺三关。虽然最终败在端木赞之手,但那已是许多年来,南绍难有的大胜,昔日的威风,时时荡在心头。
此刻越鸣一见甘以罗,顿时精神大振,大声呼道,“公主……”
手中兵刃力挥,奋力逼退身前两人,拔步向甘以罗迎去,哽声道,“公主,步将军……步将军……”
甘以罗喝道,“我知道!”疾骑而至,手腕疾抖,寒光闪闪,向马前连刺。
寒光乍起,夹着凌厉风声,骤忽而至。一时间,惊呼声起,众侍卫手中兵刃纷纷“当啷”落地,十余人手腕受创,齐齐向后纵跃闪避。
甘以罗纵马奔前,将越鸣、杜鹤二人护在身后,扬剑向上一指,喝道,“以昊,你到此地步还不知悔悟,难道非要等到灭国,才肯罢休?”
甘以昊见是她来,顿时一惊,跟着大声道,“王姐,步瑶叛我,步回是步瑶之父,若不杀他,才会酿成亡国之祸!”
伸手指向前方,从左向右划过,说道,“孤王不过处死一个步回,这些逆贼都要反我,孤王不杀他们,如何安稳江山?”
甘以罗心底一阵绞痛,微微摇头,咬牙道,“没想到我甘以罗尽心扶持的,竟然是一个如此凉薄之人!
”定了定神,扬声道,“甘以昊,你先传令住手,你不容他们,就由我带回大戎便是!”
甘以昊微一踌躇,张了张嘴,正要答应,却听身侧一人冷笑,说道,“他们在北戎十年,恐怕早已归降了大戎罢!这次回国,恐怕就是为了给北戎做奸细!”
甘以昊心头一震,扬声喝道,“尽数杀了,不留一人!”一声令下,惨呼声此起彼伏,连续响起,茫茫大戈壁,扬起血雾一片。
甘以罗大怒,喝道,“以昊,若他们肯降北戎,何至于此?”
甘以昊道,“王姐,你已嫁入大戎为妃,南绍的事,不要再管了罢!”话虽如此,但他面对甘以罗,终究心中有愧,语气不觉放缓。
只这片刻间,又有十余人倒地。
听着将士们的惨呼哀嚎,甘以罗目眦欲裂,心痛难忍,凝目向甘以昊身旁那人望去,却正是与周易、明皓不和的杨御史。
甘以罗心中怒气勃发,想要冲上救人,却又怕越鸣、杜鹤有失,正在此时,只听身后马蹄声疾响,一队疾骑,已经赶至,奇木扬声唤道,“王妃!”
甘以罗大喜,喝道,“奇木,救人!”手掌在马鞍一按,身形拔起,向王辇疾扑而去。
“是!”奇木大声应命,喝道,“救人!”口中喝令,腰间长剑出鞘,一马当先,向人群最密集处杀去。一时间,二百亲兵加入混战,呐喊声、呼喝声大起,响彻整个大戈壁。
奇变横生,甘以昊刚刚一怔,就见一条曼妙身形,快如流矢,向这里疾掠而来,不禁失声惊呼,“王姐!”一瞬间,惊的手足酸软,心中只是不信的低念,“不!不会!王姐怎么会为了这些人杀我!”
惊慌间,只听群臣中一人急喊,“王上,快逃!”一条身影闪过,挺身挡上甘以罗,喝道,“公主,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只听身侧“啊”的一声惨呼。
甘以罗身形顿凝,冷冽眸光定定注视,冷声道,“如此奸佞,本宫早该除之!”手腕轻抖,长剑骤然抽出。
杨御史身子一僵,晃了一晃,整个身体像一截砍断的木桩一样,“砰”的一声摔下王辇,手脚抽了抽,就再也不动。
那人没料到甘以罗疾掠而至,刺的竟然是杨御史,不禁微微一怔,双臂张开,仍然挡在身前,疾声喝道,“王上,快走!”
甘以昊见杨御史双目突出,暴尸当场,早已吓的魂飞天外,被他一句话提醒,“啊”的一声大叫,转身跃下王辇,撒腿没命奔逃。
甘以罗冷笑,喝道,“谁能阻挡本宫?”左臂横扫,将那人打落王辇,长剑斜挥,逼开挡来的众臣,身形微闪,跃下王辇,自后疾追。
群臣大惊,齐声大呼,“王上,快逃!”
“公主,剑下留人啊……”
“公主,他是王上啊……”
……
耳听着身后呼喝声响成一片,甘以昊慌不择路,只是没命的发足奔逃。
突然间,有人大叫,“王上,小心!”
甘以昊不觉回头,只见甘以罗长剑滴血,瞬间已到身后,不由吓的心胆俱丧,脚下一绊,大叫一声,扑的一下摔倒在地。
惊慌之下,想要撑身欲起,却早已吓的手足酸软,哪里还有力气爬起,只能手足并用,向前爬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