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越说越是兴奋,脸上甚至泛起了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激动。
我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母亲,她也正看我,很显然,也发现了老夫人的不对劲。
“哎呦,我这一回京城,瞧见了什么?怎么有人这样的厚脸皮呢?”清婉柔媚的声音响了起来,叫人忍不住都回头看去。
这声音,清亮中带着几分入骨的魅惑。只闻其声。哪怕不看到人,也觉得,能够拥有这样声音的人,必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顺着声音向巷口看去,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车上垂悬着轻纱,纱幔随着春日傍晚的风摇曳飘动,带出一抹别样风情。
马车四周,是站得整整齐齐的八个戎装少女,个个儿容貌美丽,但眉眼间却没有半分的柔美。相反,她们腰间佩着长剑,一手按在剑柄,双目如电,面如冰霜。
而马车上,一位容貌艳丽无匹的女子正懒洋洋地靠在俏丽丫鬟的身上。
要如何形容这女子呢?
我两世为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若单看五官,她无疑算不上绝色的美人。然而,在这女子身上,却又有着十分矛盾的气质。她秋水一般的明眸顾盼神飞,扬起柔波般的情意。远山眉如轻烟拢住。似乎含着若有若无的哀愁。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但,她浑身上下的气质,却又带了一股子寻常女子所没有的煞气。红衣如血,仿佛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淬炼过,叫有心亲近的人,又不由自主地想退避三舍。
“阿晨?”母亲看到那女子,眼睛里瞬间迷上了水雾。她嘴唇颤抖,半日才轻声唤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那女子眸光一闪,抬起了手,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小臂。
有个戎装少女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阿晨嫣然一笑,我便听到了周遭有人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端的是颠倒众生。
那阿晨将手搭在戎装少女的腕子上,风情万种地走下了马车,走到了母亲面前。
短短的一段路,竟叫她走出了摇曳生姿之感。
白蓉蓉,沐灵菲,甚至是杨筱离等人,无一不是美人,也都是以柔弱娇美示人的。然而与这女子一比,便是云泥之别。
“婉如。”阿晨轻笑。
母亲无语凝噎,只能连连点头。
阿晨拉着母亲的手,回头看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忽而露出一抹笑意。
“你就是永城侯府的老夫人?嗯,出自南阳伯府谢家?难怪了,谢家落魄多年,什么破铜烂铁的都当做是个好的,恨不能打了个箱子藏起来当传家宝。到你这里,哪里还能有什么见识呢?”
她气质容貌上佳。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的毒舌。
“说婉如贪墨了你家的银子?请问老夫人,您可还知道脸这个字怎么写么?永城侯沐家,什么东西?前后发迹不过三代,加起来几十年。沐峰沐老侯爷泥腿子出身,你们沐家难道还有什么底蕴不成?不是我说。当日婉如成亲,谁不知道是下嫁?宁国公府半个家底陪送,嫁妆绕着内城足有一圈。这还不算压箱底的银子,她贪你什么?几块儿破铜烂铁而已,难道贪了回来铺路不成?”
“就算要贪。你也得有的可贪啊对不对?你家里有什么?不如把账本子拿出来,再把国公府的也拿出来,一一地比对比对,看看谁贪了谁?”
老夫人被气得面色紫胀,指着阿晨嘴里赫赫有声,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你们……”
“我们怎了?”阿晨依旧笑的柔媚,“你说说你,恁大的一把年纪了,好歹也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最起码的脑子总是要有的吧?可你有吗?论心机,浅薄的一比那啥。论手段,更是不上台面。你儿子做出那些腌臜事情,你凭什么跑到国公府来闹事?只凭着自己的年纪大脸皮厚么?婉如性子好,不与你计较。可谁叫你被我碰上了呢,就自认倒霉吧。本郡主,可从来做不出什么怜老惜贫的事儿来。赶紧滚蛋,不然,抽花了你那张脸。”
我睁大了眼。
这被母亲唤作阿晨的女子,竟是位郡主么?
她服饰固然华美,然而一行一动,却真的与宗室郡主大相径庭。尤其说到最后,竟然爆出了一句粗俗之语,更叫人大跌眼镜。
这,这阿晨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夫人已经被她奚落嘲笑的面红耳赤,再听到最后,更是两眼一翻,往后就倒。
侯府的人慌忙上前扶住了她。
“滚,再叫我看见。见一次打一次!”
阿晨转瞬间便成了凶神恶煞。她眉尖一挑,那八个戎装少女便刷的一声,齐齐抽出了宝剑。
侯府的人落荒而逃。
“瞧瞧,多简单的事儿?”阿晨拍着母亲肩头,略带了些不满,“还叫人在家门口放肆到这个地步?管他是谁,有闹事的直接打走!”
母亲没有将她的责备放在心上,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远看时候,阿晨固然是娇艳如花,离得近了。却不难看出,她的肌肤并不如京城高门贵女那般细腻无瑕。便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眼角处也有着浅淡细小的纹理。
“阿晨,这些年你……”
阿晨大笑着摆了摆手,“我好着呢。不过回京急了些,还没预备好宅子,叨扰你几天可好?”
母亲大喜,“随你住多久呢。”
随机,又犹豫了一下,“殿下那里……”
阿晨笑容一敛,眯起了凤眸,“你不欢迎我?”
“不是,你别误会。快,跟我进去!”
说完,拉着阿晨的手便往里边走。
从头到尾的,竟然将我也虎视了。
这阿晨到底是谁?
“小姐,这位,是长公主的女儿,宁国郡主!”
顾嬷嬷见母亲她们走远了,便在我身边轻声道,“也是理国公的嫡亲妹妹。”
宁国郡主?
苍凛中唯一的国郡主,可见其盛宠之隆。
但细细回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似乎都没有见过这位宁国郡主。甚至,身边的人都没有提起过!
公主府里我算是常来常往,还有苏长宁从小为伴,为什么却从没听说过这位看上去圣眷优渥的郡主呢?
而且,据说长公主只有一子一女呀,唯一的女儿,难道不是应该如珠如宝地么?
宁国郡主并不在京城,她又是到了何处呢?
顾嬷嬷见我满脸的惊讶和好奇,轻声叹了口气,边走边说道:“宁国郡主比咱们主子大了两岁,从小便对主子照顾有加。当年长公主对她也是极为疼爱。说起来,这位郡主娘娘比理国公还要像先驸马呢。你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样,手上功夫,便是七八个男子也近不得身。”
“这样厉害?”我心里涌起一股子敬佩之意。
“怪不得郡主眉宇间便透出一股子英气勃勃呢。说话也爽利。”
顾嬷嬷摇头轻叹,“可惜了。凭借郡主的身份,当年她及笄后。多少的人家上门提亲?什么样的门第不能选?长公主已经为她选定了先驸马的外甥,谁知她死活不愿意,偏偏选了当年先驸马手下的一个参将。听说那参将也是寒门出身,除了会打仗外,门第人物,就没有半分可取之处。也不知道郡主吃了什么迷魂药,定要下嫁,甚至闹到了皇帝面前。长公主既伤心,又伤了体面,只说她若是要嫁那参将。便不认这个女儿。郡主……嗐,这么多年,这对母女,依旧是解不开这心结啊。”
我向前看了看,宁国郡主背脊挺直。走得虽然婀娜多姿,然而脚步沉稳坚定,偶尔侧过脸来,即使隔得很远,也不难看出她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她的日子,过得该是很是顺心遂意吧?
下一更,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