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大光明教总坛。
短短的数月之间,一切都似乎变了,真真切切的变了。
遍地荒芜,满目苍夷,鲜血横扫,尸体纵横,曾经盛极恒久却一直隐藏行迹的大光明教自此烟消云散了,也许不是,或者是他们又隐藏到了某处等待着初阳破云再现云霞的一天。
耶罗不在了,玄冥不在了,徐子寒也不在了,甚至是明风也不在了,这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孤独而凄凉而人,一个甚至都找不到回家路的人。
张行健!
张行健站在海边,背后是一望无垠的海天,没有尽头也没有出发点,就好像虚无缥缈的存在,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如果海天的那边有一片尽头是否就是家的地方,而这里正是起点,出发的地方,是否要离开,寻找尽头?
缓慢的来到一块早已被无情的海水不知冲刷了多少年的石头上坐下,上面是濯迹斑斑,苔藓蔓延,眼神望着海天的链接处慢慢的凝望,凝望彼岸的希望。希望或许也不在前方,也许就在你心中,可是谁又不是万里奔波毫无目的的去寻找呢?
张行健呢?他也是人,不是神!
一股冰寒到透骨奇寒的感觉慢慢自手中传入手臂,然后是胸口,最后遍及全身上下,他低头是,漆黑的,阴深的,黑暗的,是腾蛇剑!
只剩下下一把剑,一把噬血的长剑,没有一切,失去一切,甚至是本该就不拥有这一切,一场大梦而已。
一场,幻梦,而已!
睡吧,好好的睡一觉吧,春秋大梦也抵不过一觉而已,醒来之后也许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也或者什么也没有发生,更或者潮起潮落、反反复复又回到了原点!
潮起潮落,日升日落,不知春秋,不知岁月,只有当流星划过的一瞬间,那似乎也沉睡了腾蛇剑随之会绽放出一抹幽光来回应这起起落落,昙花一现的美丽,而他似乎早已沉入了无尽的暗夜,没有光芒,没有人烟,他喜欢这种感觉,原来他才知道黑暗并不可怕,他依恋甚至享受黑暗,黑暗就是他,他就是黑暗!
有星有月,有雾婆娑迷离,远方一道犹如幽灵般的白光自远方飘然而来,好像仙子,更似鬼魅!
仙子有仙子的美丽出尘,鬼魅有鬼魅的迷离莫测。
她就好像雾霭中的云烟缓缓而来,不着丝毫的痕迹,不留丝毫的回念,也许她更加在意的眼前,或者说是眼前那似乎已经沉睡了千年的男子,他的手中还紧抱着一把剑,一把永远也不会舍弃他的剑!
荒岛之上有人也有鬼,一个仿似几十年来第一次完全丢了灵魂的人,一个千年来第一次充满了灵魂的鬼魅。
千年并不远,只要找到了心中所想,就算是万年她也能过来。
她已没有了恨,没有遗憾,没有了抱怨,心中充满了希望,充满了爱怜,一个与儿子失散多年的母亲终于找到自己孩子当然本该如此,没有人怀疑也不会有人怀疑。
可是她并不像一个母亲,不仅仅是因为她天姿国色,绝世而独立,至少是她的容颜绝没有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他的容颜更像是一个未经人世的少女,只是多了千年岁月的沧桑,看透了人世浮浮沉沉的波澜。
只因为她是一只狐狸,一只修行千年有余的狐狸,曾经有过爱恨情仇的狐狸。
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一只狐狸,尤其是一只已经活了千年有余的狐狸,绝对没有人会相信。
瑶姬一步一步缓慢而小心的向着张行健走去,似乎生怕吵醒了这个失散了千年的孩子,而他似乎睡的很熟很熟悉,竟是完全没有擦觉到瑶姬的到来。他的的双眸紧紧的闭着,似乎睡的很沉,不过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昭示着他应该正在做着一个遥远而不知归途的梦;他的双手紧紧的握着腾蛇剑,就算是睡着了也不曾松懈分毫,似乎直欲将这把剑杀人无数的魔剑揉进身体里面,将其与自己融为一体,永远永远的不分离。
瑶姬忽然觉的好心痛,比之以往一切的心痛,她好像轻轻的抚摸一下他的面颊,可是她怕惊醒他,也许这是他睡的最舒心的一次,所以她一直在静静的守候凝望,看着他的脸庞,这个脸庞似乎跟他很熟悉,很熟悉,甚至都能使他想起当年的他,英俊潇洒,桀骜不羁。
这世界有太多的巧合,巧合之极甚至都让你有点匪夷所思,或许上天作弄也或许是天意如此。
可是,管他呢!
这世间的怪异离合,悲欢怜悯都已无需去在乎,你只需知道苦心人天不负就可以了,更或许你只需相信一种缘分,一种心有灵犀的缘分就可以。瑶姬万欲之下千年为何救她脱困不是别人而是张行健?为何道缘直言张行健天生具有魔性呢?再试问天下间又有谁能如此轻易的驾驭腾蛇剑而不被反噬呢?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这个事实竟是如此难以的接受,这世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又岂止少数,可是这件事实竟是如此荒谬而怪诞,谁能理解,谁能明白?
潮又起潮又落,日再出日再落,就好像生命也在此时停止了悸动,可是至少还有两个人的心在不停的跳动着,永远的跳动。
张行健微微的动了动身,似乎是红日太烈了,竟连一个放下一切的睡眠都是奢求,所以他睁开了眼,看到的是瑶姬。
他起身,向着远方的朝阳望了一眼,将腾蛇剑放到一旁,道:“你来了。”他的语气中似乎已然明了了一切,看透了一切也洞悉了一切。
瑶姬的脸上露出柔和慈祥的微笑,道:“是的,我来了,其实我早该来的。”
“是啊,你本该早一点来的。”他起身向着朝阳缓缓走去,脚下是荡来荡去的潮水,浸湿了他的衣角。
“现在也不晚,来了总比没有来强,不是吗?”是啊,来了总比没有来强上很多,至少在她的心中找到了自己的玉儿,就算是再过千年只要能找到玉儿那么一切也不晚,一点也不晚。
“是啊,不晚,来了总比没有来强,可是你不觉的早来一点岂不是更好?”也许你会认为这或许仅仅只是一句废话,想瑶姬被困万欲之下千年岂是说脱困就脱困,可是来早一点或许就少了很多杀戮,少了很多鲜血,少了很多悲欢也少了很多离合,虽然这个世间的悲欢离合一直也不缺少,可是毕竟能少一点就是一点,不是吗?
“玉儿……”
“住口,我不叫玉儿,我叫张行健,是爹娘找隔壁有名的教书先生给我取的名字,以前是张行健,现在是张行健,将来还是张行健,永远也不会改变。”这一声脆弱而悲苦的“玉儿”轻易的被打断了,甚至不给她一丝辩解的机会,或许她也不需要辩解,因为很多事情是无需辩解的,就像一个人的心。
一个人心是永远无需辩解!
“玉儿,你可知娘亲困在那万恶的深渊,暗无天日,慢慢的自生自灭,唯一让娘亲坚持下来的只有你,娘亲知道外面有你,有你在等着娘亲,千年啊,娘亲整整等待了千年,终于等来了,千年,呵呵,千年!”一个人能在那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整整待上千年,仅仅只是为了不一定存在的人,是痴心还是情深,狐狸也罢,人也好,又何必去在乎呢?
或许她早已不在是一只狐狸,而是一个有血有肉,胜过世间千万的人!
张行健仰首望着烈日,目中有晶莹闪烁,霍然转头看向远方,远方只有一个苍老的人影,佝偻的沧桑,一个老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老人,一个守护了千年的老人,一个历经了沧桑的老人,一个心力交瘁的老人。
没有人说话,只有潮水哗啦的摇荡之声,显的如此宁静祥和!
短短的几步路途,老人似乎用尽毕生的气力,慢慢的喘息着,咳嗽着,然后抬头看向张行健,展颜一笑,一张充满了皱纹的老脸,却有着不一样的魅力,似乎一切都不足为虑,放下所有的心态。
他已来到了张行健的面前,还是望着张行健,至始至终都没有想着瑶姬望过一眼。
“孩子,近来可好?”惊涛已然开口问道,声音慈祥,宛如慈父。
“我们似乎并未见过面。”张行健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眼角飘过瑶姬。
“是,我们并未见过面,从今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但是我还是有些话想要说。”惊涛的目光转向瑶姬,似乎这句话更像是对瑶姬所说。
惊涛转身向着海面望去,眼中露出一丝追忆,甚至是一丝痛苦,缓缓的道:“当日我将那孩子抱走,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就算是他得了大哥毕生的功力也不可能存活至今,一个没有满月的孩子就算是他身具通天法力,可是终究是一个孩子,没有人世食物,没有人教他修炼,他又岂能存活到现在,你说呢?”他灼灼的目光望着瑶姬。
瑶姬的眼角轻轻的滑落出一滴泪珠,晶莹而剔透,悲痛的道:“你好狠心!”
惊涛摇头叹息,道:“你错了,不是我狠心,只是天意如此,人又怎么和天斗呢!”接着转头对着张行健道:“孩子,所以你并不是她的玉儿,玉儿早已魂消天外了,而你也不过是六道轮回中一缕残念轮回转世而来。”
“世间一切皆有定数,因果循环,轮回转世而已。”说完竟已转身向着远方而去。
当然大惊失色不仅仅是张行健,瑶姬也不会例外,当希望来了又失去的时候,你可知那痛苦那揪心。
“噗”一口鲜血自瑶姬嘴角喷出,美丽鲜艳,世间中再也找不到如此凄美的瞬间,这一瞬间痛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心,而是一个灵魂,一个灵魂的寄托,一个千年的相思。所以她已转身,向着远方走去,她已不得不走,至少她相信了惊涛一半的话,至少她还的去寻找她的孩子,一个不知过去与未来的孩子。
所以她只相信了一半!
张行健踉跄后退,推到了那块亘古不变的石头旁边,眼神迷失喃喃道:“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是谁?”
忽然惊涛停下脚步,没有转头道:“那株小灵芝仙草为了救你,化解你体内血海魔性已经灰飞烟灭了。”说完竟已毫不停歇了继续向着远方而去,他的任务或者职责已然结束,所以他要走,走的远远,来到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然后慢慢、慢慢的,等死!
死是一种解脱,未尝不是一种向往!
张行健喃喃自语,犹如疯癫,疯了不一定比清醒好,压在心底的痛苦不一定比表露在外面的痛苦更加舒服,但是有时候是没有选择,有选择的时候又何必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