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尚燃,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什么了。”
喻颜直视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故意将声音压得清冷。
段尚燃面色不改,他点了点头道:“确实。”
闻听此言的喻颜眉头几不可闻的皱起,他这么快便想通了?
“我误会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理睬我了。”
一丝淡淡的失落还未成形,便被扼杀在摇篮里,喻颜被噎的哑口无言。
她怎么觉得,段尚燃的无赖见长不少?
“倒是颜颜你对我,应该有更多误会,你不想听我解释么?”
段尚燃的目光落在她鼻尖处,琥珀色的眸子很清透,如果不是失明,它会像星辰一般闪烁。
喻颜盯着他的眼睛,有些失神。
“当初在那场签约仪式上,全部都是白瑞川的人,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背上‘背叛’的罪名,这怎么可能做到?”
段尚燃低叹一声,缓缓说着。
喻颜眼睫抬了抬,淡然开口:“不过该庆幸你没听我的,不是么?”
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段尚燃眼睛里那层细雾更浓,他哑着嗓子道:“白瑞川设计了圈套让我跳,这个我一早就知道,装傻是假,但是担心你出事是真。”
“我会出什么事?他不会伤害我的。”
喻颜眼底一丝异色划过,下意识的反驳他的话。
她话里对于白瑞川无条件的信任让段尚燃握紧手掌,只觉得胸腔里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疯狂生长,话未经大脑的说出口:“他不会伤害你,那为什么暖暖死在他手里!”
一句话,将喻颜的冷静狠狠打碎,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爬上猩红,她上前一步,出声时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你胡说,段晚晚明明是你吩咐去的!”
直至此时此刻,段尚燃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着自己。
一个背负着杀害自己亲生女儿罪名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得到原谅的。
但事实上,他背着这个黑锅背了五年时间!
“是他这么告诉你的?”
段尚燃努力压下汹涌而来的情绪,沉声问着。
喻颜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她没有力气再一次承受毁天灭地的欺骗,但是她心中清楚的知道,那平行的挑天平,此时正往段尚燃那边倾斜。
“如果在你和他之前,我宁愿选择相信白瑞川,起码,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我。”
喻颜拼死的撑着自己心中的认知,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那么确定。
“那我就有伤害你么?“
段尚燃低吼着,歇斯底里的模样,喻颜差点便信了。
但是,过往的记忆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说,暖暖的死她动摇了,这一点她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突如其来的疲惫蔓延至全身,喻颜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无奈至极。
“段尚燃,如果说,当年你不让我捐出一个肾给段晚晚,或许,我会选择相信你,但是,在见过你为一个女人做尽了所有之后,我便不会认为,你还能对我推心置腹。”
她累了。
在她付出全部热情的时候,没能得到回应,于是后来他再怎么掏心掏肺,都过了那个说句情话便感动到哭的年纪。
换一句话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如果喻颜再细心一点,便会发现段尚燃此时眼底的错愕与愤怒。
“我没有。”
他斩钉截铁的否认,莫须有的罪名他不背!
喻颜微微冷下脸:“当年不是你让我签的协议?”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她问道‘她再加上一个孩子,都比不上一个段晚晚’时,他的沉默。
那种不用说一句话,吐一个字,就能将她的灵魂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感觉。
她怎么能忘记,那种每每午夜梦回惊醒后的余悸?
“我要你签的是流产手术,不是捐肾!”
喻颜再一次浑身一颤,她身子绷得像一根弦,一触即发。
什么叫流产手术?
难道不是他为了段晚晚让当时怀有身孕的她去捐出一个肾?
“当时的医生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是个畸形,我正要和你商量的时候,你自己说出来了,当时我以为是医生告诉了你,万万没有往捐肾上去想,如果早知道你会误会,我当时就不应该怕你伤心而选择沉默。”
段尚燃语气苦涩将事情原委道出,喻颜没了反应。
她不知道现在她究竟该选择相信还是无视。
信任早已经被这些事情消磨的丁点不剩,让她该如何去相信他的话?
“我知道要让你现在打翻过去,选择重新信任我很困难,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还没原谅自己,又怎么会奢求你放下,但是颜颜,你不要躲着我,不要推开我,让我尽可能的弥补我的过错,可以吗?”
凭着直觉,他缓缓走进喻颜,将她微凉体温的身子轻轻拥在怀里,声音轻柔的近乎低喃。
段尚燃所说的话犹如一块块千斤重的大石,将她原本的认知毁的一干二净,脑海中嗡嗡作响,头疼欲裂。
她不想相信,不想被他的话左右,但越是逃避,被困得越紧。
鼻端萦绕着的烟草香缓慢的侵入大脑,喻颜深吸口气:“你说的对,我暂时还不打算原谅你。”她说着推开他的身子。
在没有确定他话的真假之前,她不会容许自己再一次沦陷。
“我走了。”
随口扔下句话,她头也不回的走到门前,忽的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差点撞上一堵肉墙的状况令她倒吸口凉气,拧起眉头沉声道:“你干嘛?”
段尚燃就跟在她后头,两人之间甚至连一个拳头都不到距离,几乎是一抬头,便能看到他刚毅的下巴。
“刚好,我暂时没打算你会原谅我,所以我决定,跟到你原谅我为止。”
段尚燃闻言低下头,与恰好仰着头的喻颜面对面,几乎要鼻尖相对,她心跳忽的漏了一拍,而后慌乱的退后一步,凶巴巴的道:“你跟着我干嘛?”
“求你原谅啊。”段尚燃回答的理所当然。
喻颜黑了脸:“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她发现自己变坏了,稍微有一点能让他受辱的缝隙便毫不犹豫的往里钻。
果不其然,段尚燃身形一怔,喻颜心中浮上一丝报复的快感,唇角刚要弯起的弧度,在他下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凝固在嘴角。
只见段尚燃上前一步,摸索着拉住她的手臂,而后轻轻一带,喻颜便到他怀里,他将下巴的搁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她的耳朵,低哑的嗓音慵懒的像只猫,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求求你,原谅我。”
喻颜呆若木鸡,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怎么也没想到,以前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有朝一日竟会像只大猫一般撒娇乞求。
“这样是不是求人的态度。”
耳边再度传来磁性的声音,但偏偏语气像一个孩子虚心求教老师一般,认真的好笑。
女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生物。
再像石头坚硬的内心,也经不住温水的洗刷。
她抿了抿唇,将他蹭的欢快的动作打断,话语生硬:“不是。”
段尚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对他问题的回答,他弯了弯唇角,改为拉着她的手,喻颜下意识的挣脱,力气的悬殊让她的挣扎像是挠痒痒似的,无关痛痒。
“但是我只会这样求人。”
他笑眯眯的说着,一张俊美的面上漾满笑容,似二月春风,似四月杨柳,悄悄的挠着心窝。
喻颜的终究心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难为你了,段总。”
“不难为,我甘愿做妻管严。”
段尚燃自然的接口,喻颜一噎,瞪了他一眼后,发现瞪也没用,他又看不见。
憋着一肚子的火,喻颜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准备跟我到什么时候?”
“一辈子。”
这次,他没有吊儿郎当,那三个字从唇齿间溜出,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喻颜的心口不轻不重的敲上一记。
“你是不是要回公寓?我让钟书来开车。”段尚燃轻声道。
喻颜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不用,我自己会开。”
“哦。”
段尚燃应了一声松开手。
喻颜莫名心中一空,咬了咬唇转身开车门,眉头却越锁越紧。
一下,两下,三下……
车门还是死死的关着。
“没有车钥匙吧,好巧,我有。”
男人特有的烟草香袭来,喻颜一回身便看到段尚燃倚在车上,手里提着一把车钥匙,笑的跟个狐狸似的。
“……”
喻颜别过脸,心中一阵懊恼。
靠,她怎么忘了这辆车已经不是她的了!
“上车吧。”
段尚燃不给她机会,直接打开车门将她塞进驾驶座,自己顺势坐在车后座,动作娴熟的宛若并没有失明。
看着手上握着的方向盘,喻颜经不住开始怀疑起人生。
长眼睛的还玩不过一个瞎子?
事实证明,她在段尚燃面前,永远只能扑腾两下,之后便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我听说念念闹着要见我?”
很好,直击要害!
一句话将喻颜准备的众多说辞给压下去,咬着牙恨恨的踩下油门,车子蹭的如同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期待看到段尚燃兰狼狈的喻颜再一次落空,看着后视镜里男人纹丝不动的姿态,咬碎一口银牙。
段尚燃,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