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傅仪倒是显得很淡然, 看着祺麟与祺祯那张相似的脸,噗嗤一声就是笑了出来,这一笑险些呛着了, 而后拍了拍祺祯的肩, 笑意还没有退去, 眼角眉稍尽是喜悦:“你这哥哥盯着我跟要杀了我一般, 你却是还要将他与我做个媒?”
祺祯听罢一怔, 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一眼,若说那眼神似杀意,倒不如说祺麟那叫好奇。
北祺的女子多善战, 精歌舞。年幼时的祺麟也去过南讫,对于南讫的姑娘, 印象最深的也不过是温婉贤淑, 像他妹妹这般骑战马、上战场, 热血之下处处也是心狠手辣的姑娘却是没有见到过。前些年北祺与南讫之间的争战早已是折磨得两国苦不堪言,他祺麟时时在想, 若是南讫没有一个叫温乾筠的男子,这南讫的江山岂是那个老头儿坐得安稳的。可这一次当祺祯回到北祺告知他这温乾筠是一个男子,闺名为温傅仪的时候,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神,怎么想都不可能。
可当祺祯非要拉着他一道上战场带他去看女将军的时候, 他也只是冲着自己的妹妹莞尔一笑。
坐在马背上的温傅仪, 还是同从前一样, 言语中的种种也都跟男子无异, 可当温傅仪说道“阿弘铁定了会抽你”的时候, 他竟是看到温傅仪笑了,那笑竟也是明媚得厉害, 甚至比之这春日里的艳阳来更是暖了几分。他虽是不知道阿弘是谁,可他却也是被温傅仪的这一笑给慑住了。
此一刻也竟是有些相信了祺祯的话。
而此时月光下的温傅仪,捧了个酒坛子,豪气畅饮的模样又哪里似了个女子?就算是自己身边的这个妹妹,平日里也刁蛮任性惯了,却也没温傅仪这般豪迈。
之所以看着温傅仪也是因着对她这个人真是怀了好奇,且不说这人战场之上磊落豪迈,将他北祺百万军队打到不敢再犯南讫,再则从祺祯口中得知到她的不一般,更是有些异样滋生。
温傅仪看着这两兄妹的模样也跟着就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将自己手中的酒坛子递给了祺祯,祺祯接过,仰头就是喝了一大口,呛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怎么喝这么烈的酒?”温傅仪一听更是笑得更开心了起来。
“我倒是以为你们北祺的姑娘汉子都是能饮烈酒的,倒你却是个异数。”
“你也莫要这般说我,我可是知道这‘异数’不是个好词儿。”
看着祺祯认真地蹙眉摇头,温傅仪就是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她抬起头来,眉眼弯弯,将祺祯手中的酒坛子夺了过来,伸手就是递与了祺麟,祺麟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大口喝了起来。
温傅仪笑道:“你瞅瞅,北祺的男儿自当如是!”
“你倒是看得上我哥哥。”祺祯撇了撇嘴,因着喝了酒的缘故竟是让她想起那一年她见到温傅仪,当真以为她是个男儿。
看着她骑在马背上手起剑落就是北祺将士人头落地,她的脸上湿满了血迹,她随手一抹,却是透出了清亮的眸子。那时的北祺正下着大雪,满目之中不是雪就是血,只有温傅仪那一身漆黑的戎装分外扎眼,可她却是放任她逃了出去。可每每想起那一战,她对温傅仪就是带了恨意,却又是时时想起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年幼的祺祯,自那时开始就是对温傅仪存了爱慕之心。
她来到南讫是日日同她老子争论,若是她能嫁与温将军,交两国之好,便是有利于两国的发展。她老爹磨不过她,终是同意了。
她以和亲之名来到南讫,却是一直找不到温傅仪的下落,她处处打听,也只听过温傅仪这个人,且是个女子,她摇了摇头,自不是他。太子薛雉了解到她的心思,便说这南讫没有一个叫温乾筠的将军,但是他的七弟薛弘自也不差,来到南讫若真想交两国之好,倒是不如嫁与薛弘。她不信,想着所有人都会去东宫,她自是能见到温乾筠。
可是没有,一支舞跳到最后,她连温乾筠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万般斟酌为了北祺,薛弘就薛弘罢。
直到温傅仪开了口,那一声夫君将将才把她的魂给叫了回来。而后她站了起来,那身明紫色的衣衫竟是此生映在了她的眼中,直将她的眼泪险些逼将出来。
薛雉岂不知这和亲不成,祺祯自是想要回到北祺的,可他又如何能允,无论威逼也好,利诱也好,祺祯只一心想要回到北祺。温傅仪得知后就是让宁棋去办,生生在温傅仪夺下晴洲的时候终是趁闹将祺祯带了出去,而后一路护送,直到确定祺祯安全后才回南讫 。而宁棋走时却说了一句:王妃请祺祯公主相助。
她早就得知温傅仪在晴洲拥兵自立的事,此番话一听,也是知道要如何想助。
她回到北祺,思索良久,就算温傅仪做不了自己的丈夫,成为自己的嫂子也是成的。
这个时候的祺祯也还如是想,看着祺麟那豪迈饮酒的样子跟着就是笑了起来:“今日在战场上,我说的可是真话,你可真要好好考虑考虑,你自己也清楚如今的南讫如何对你,倒是不如来我北祺,我北祺大好男儿自也不少。”说着就是捅了捅祺麟,“你瞅瞅我哥就是不错。”
温傅仪听罢就是怔了怔,侧过头又看向了祺麟,她似看到祺麟那一直寒着的脸上出现了微微的红。忽而她就是笑了:“那日在东宫你也见着我相公了,南讫姑娘,一女不侍二夫的。”
祺祯胀红了脸来,看着温傅仪带了笑的脸,却是想怒也发不出火不,直愣愣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北祺也自是以君子之礼待将军。”
这是温傅仪第一次听到祺麟的声音,立时抬起头来看向了祺麟,也是没有想到祺麟会提出让自己留下来的话。
祺祯也是没有想到万年寒冰的自家老哥也是会想要温傅仪留在北祺,当下就更是来了劲,移了移身子靠近了温傅仪几分,因着自身酒量就不好,这般一开口就是一股子酒气冲着温傅仪而来。
“傅仪你就留下来呗,要是舍不得你相公,带他来北祺也行。”
“噗——”温傅仪笑了起来,“我相公可是当今天子的小儿子。”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了,你们南讫的天子生了七个儿子,一个公主,却是个个都不省心,老想着如何弄死自家哥哥弟弟的,这样的国有何可依。傅仪你一个女子在战场上做着男人该做的事,可那些个真男人去了哪里,这天子未将你当自家人,你又何必当这是自己家。”祺祯依着酒劲可句句实话,但真当被温傅仪听到,心头里的那根针也是刺得她极疼的。
祺祯的话一说完就是被祺麟扯了起来,摇摇晃晃竟是有些站不稳妥。温傅仪抬起头来看向两人,却见祺麟冲着温傅仪点了点头:“多谢温将军将祺祯带回北祺,今日祺祯喝得有些多了,说了些醉话,将军莫要放在心上,可若将军有心来我北祺,我北祺自是欢迎,且今下我便是先带祺祯回去了。”
温傅仪还未回过神来就见祺麟带着祺祯就是往回走,喝了些酒的祺祯哪里又肯依,一个劲儿地拽着祺麟,便是冲着温傅仪吼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就跟了我吧!”
温傅仪觉得有些好笑,看着祺祯祺麟越走越远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中的酒坛子,还剩得大半罐子酒,却只剩了她一个人。她其实好些时候都有想过祺祯的话,说得没错,她当自己是南讫人,当南讫是自己的家,可天子却是没有将她看做自家人,甚至处心积虑想要她的命,想来真是心酸。
月光静静地洒下来,她微垂了头来,小口小口地抿着这罐子里剩下的酒,只觉烈酒灼喉,生生刺得她疼了起来。她的脸上泛了微微的潮红,凤眼跟着就是微微地眯了起来,虽是天子不当她是自家人,可薛弘却是极当她是妻子的。
想到这里她又是笑笑,她温傅仪又不是与天子过一辈子,喜欢她与不喜欢她有甚区别,只是这薛弘是南讫人,皇室是他的家,她也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将这天下给他平定了,而后与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
那头的祺麟扶着软如烂泥的祺祯甚是觉得丢脸。
北祺的儿郎善饮酒,生为北祺人,这祺祯一饮就醉的事儿他还真是觉得有些难堪,偏生这丫头又是喜欢着喝,找着喝,偷着喝,多了去了。今日见到温傅仪,他也是明了的,这酒一入肚,只是祭了年少朦胧又晦涩的爱恋,她那些个破事儿,跟那些个小心思,做哥哥的又岂是不明白的。
只是再一想到那月光下低头豪饮的温傅仪,他也是觉得心头有些什么有些不一样。他自来不对北祺的姑娘看中,君父赐自己的美姬美妾他也不曾动过,从不知动心思是何种感觉,可今日,当他终于看明白了温傅仪是个女子后,尽管还没有见过她穿女装,却是第一次从心里头冒出了一种痒嗖嗖的感觉。
这种感觉竟是抑制不住,肆意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