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王城上空,云朵吞吐翻涌,变幻不息,在晨曦到来的万道光芒中,涂上一层金色的庄严外衣,雪域高原,静若沧海,古老的城市矗立在一弯苍穹下,静谧消融,喧嚣四起!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黎明的最后一缕暗辉,光芒瞬间普洒向大地,反射出刺眼的雪光,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浮动的绚烂光芒里,四周浮起了薄薄的朦胧彩光,恍若众人心头一个如梦如幻的神境净土。
骏马长嘶,停在了门前一直车水马龙的丞相府。
“大人,大人,西关来信,来格将军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西关大军,纳龙璃和他的手下正星夜赶回王城!”
“哈哈哈哈,就算他插上翅膀也来不及啦,来格做得好,等王城稳定下来,老夫定封他做第一元帅!!”
一身华贵的金边皮袍,一反往日的朴素形象,精明黑亮的双眼,射出丝丝疯狂的光芒,此时,由贵一脸的得意狂妄,根本不屑掩饰。
由贵的身后,静静地站立着一名瘦长沉默的年轻人,年轻人脸蛋容长,清秀有余,英武不足。
“易修,把那宝图拿出来吧,只要这财富和锡勒都归了老夫,那天下岂不成了我由贵的囊中物?”
“是。”年轻人的眼底瞬间闪过一抹精光,随即垂眸掩去那一瞬。
年轻人转身进了内室,一向多疑善妒的由贵竟然让他进连自己女儿都不让进的内室,也说明他在由贵心里被重视的程度。
室内还剩下几个由贵的亲信。
“内宫没有出问题吧,一晚上竟然没什么动静,纳图贤这老东西可不是束手待毙之辈——”
由贵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大人放心,王统领可是您的心腹,您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哪怕就是大……纳图贤,也绝对不是对手!”一名亲信躬着腰谄媚地道。
由贵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你最好不要小瞧了纳图贤,马上回去给我守着王城四门,若让纳图贤父子逃出去汇合了纳龙璃,哼,你就别回来见我了!”
“是是是,属下这就告退!”这名亲信在由贵阴冷的眼光下出了一身冷汗,慌得语无伦次,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
“主上,这当口是不是太平静了些?甭说宫里的那两位,就是那些王公贵族朝廷重臣,也没见有一个冒出头的,难道咱们控制了他们的家人,他们就一个反抗的都没有?”
另一名明显比刚才那位得宠的心腹悄悄走到由贵身后,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这倒不是,毕竟是草原人,这群老家伙中也不乏血性不屈之人,只是战无不胜的贵胄将军还没有回来,他们心里还有个盼头罢了,所以不愿轻举妄动。”
多年的相处,以由贵的精明,如何看不出锡勒沉默的王公大臣们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王公大臣的权力,经过由贵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削剥,早已有名无权,可是即便如此,由贵的心头也从未放松过警惕,草原驰骋的锡勒人,这是个狼的部族,跟中原那些沉默温顺的羊的后代们可不一样,便是沉默仿若披上了羊皮,那也是鲜血淋漓怀着一颗凶狠果决之心的皮囊!
“就算他们的王爷回来了又怎么样?手无半寸兵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能跟我们的十万大军相抗?”那心腹不以为然地道。
由贵没有接口。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哼,那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而对方,乳臭未干之时就是闻名天下的贵胄将军,便是给他一支万把人的小队,他也有本事打败他这号称十万的军队,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人放心?
为今之计,他只有速战速决,解决完王城里的两个家伙,然后掉头全心全意对付纳龙璃,他就不信,他由贵一生阴谋算计,会输给了一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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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浪的手上是没有兵权,但是有时候兵权并不能代表一切。
当黎明的光芒普照向大地的时候,远远地,一骑快马斜背着金色阳光,驰骋而来,迅如闪电,马上那一抹招摇的青色,诉说了一段成功的喜悦!
密室里,柳是非遥遥地盯着那抹欢快的身影,侧身又看了看沉静若苍穹的璃浪,心中升起一丝不安的感觉,却又偏偏抓不住这股怪异的来源。
他是黑暗中真正的王者,一身简洁流畅的黑色劲装皮袍,尊贵卓尔,完全颠覆了琉璃公子净若墨莲的风华神韵,绝艳倾国的脸庞依旧,神秘灵幽的眸子依旧,如兰似玉般,偏又带出一丝丝勾魂慑魄的魅惑,可如今,那暗影中走出来的却是步步龙行,寸寸虎威,缓缓一勾嫣红唇畔,便让人无端联想起飘着淡腥的鲜血,沸腾着,叫嚣着,一身浴血,终生不悔。
明媚鲜艳的花朵,便是绝艳无匹,也无法再形容他此时的风采之万一。
“公子,小姐的人马就在五里外的密林旁驻扎,由贵派去探路的探子一个不少,都被小姐截获,小姐逼他们服了生死药,又把他们放了,这会儿他们正在照着小姐的吩咐向由贵禀报——由贵虽然老奸巨猾,到底架不住小姐事事料敌先机,偏又势力够庞大,人手够强悍,再没有万分之一逃脱的可能了!”
骑死三匹快马的青衣站在下首,满头大汗地指手画脚,连比带说,嘿嘿而笑,俊秀的小脸上布满得意。
“既然我们已经解决掉隐忧,下面也该轮到我们了!这么多天潜伏在这里,再不运动运动我都快忘了打架是啥滋味了!”
柳是非很嚣张地捏了捏拳头,扭了扭头,手指和颈子的骨头同时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这些天,他也早和璃浪长期混军营的手下们打成一片,这番粗鲁而豪迈的言行举止,让这群爽直的大老粗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颇带着几分欣赏。
璃浪微微牵出一丝终于称得上愉悦的微笑,眼角微勾,长眉一挑,那活生生的风情让密室里陡然仿佛下了一层冰雪,冻得非同一般。
“既然大家都斗志昂扬,本王也不能扫了各位的兴致——战青,你带上我的那批暗卫,封锁住王城四门,给我盯紧了,绝对不能让由贵逃脱出去!”
“是,属下领旨!”
常年静默得如同璃浪的影子的战青,竟然是锡勒暗卫的头子!而此刻,平时木呐的老实人终于迸发出属于自己的锋利光芒,黑深深如同大地一半厚实的眼眸,遽然放出闪电般的精光,抬手扬眉间,沉闷的气质顿时一变而威风凛凛得令人不敢忽视。
璃浪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一脸跃跃欲试的柳是非,他和柳是非接触得不多,只觉此人跳脱灵活,不拘礼法,看起来放荡不羁,却偏偏是专门为忧儿打理衣食住行的管家式人物,有他待在宫里,璃浪心里也放心得多。
“柳大护法,这边就数你功夫最高,且得凤大谷主亲传奇门遁甲之术,麻烦你现在和玄衣一起进宫,玄衣却懂一些医术歧黄,有你二人守在父王和大哥身边,我才能放心和由贵决一死战!”
柳是非笑嘻嘻地列开嘴,在他的身上,就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更别提慎重严肃正经之类的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琉璃公子请放心,柳是非平时就好个吃喝玩乐,这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倒颇学了点避免红颜知己不期而遇争风吃醋的小戏法,一时半刻地隐匿锡勒王和太子的行踪肯定没问题。”
璃浪微微赞许地一笑,只一刹,圣洁的光芒普洒逼人,柳是非只觉心头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为了这样的一个笑容,便是送了自己这条小命也值了!
璃浪缓缓看向屋里从头沉默到现在的年轻人,微微蹙了蹙眉,旋即像放开了似的,展开浓淡正好的魅惑眉头。
“你也不必有什么暴露自己的行动,只要好好盯着由贵,别让他趁机溜掉就够了。你无须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也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愿你两难而已。”
年轻人遽然抬头,眸底闪过一抹光芒,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生硬,仿佛是长久不曾开口造成的。
“殿下,都知道了?”
“惭愧,璃浪虽自觉才智还算不错,可在你这件事上的推测却一错再错,如同坠入繁花迷林,不知身在何方,如今终于恍然大悟,却完全超乎想象,你这些年忍辱负重,璃浪感激敬佩,便是为了补偿自己愧疚的心,也希望在这件事中,不再让你受到伤害!”
“——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又怎么能怪王爷?那由贵背叛了大王和太子,难道王爷就不想让由贵在死前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他微勾着头,乌眸深沉,恭敬而不失尊严,声音如金石交击,刺耳却不难听,仿佛一个山顶野人,独自生活了很多年,都忘了怎么说话,突然有一天,他不得不开口和人交流。
“让他尝尝背叛的滋味固然是我心里希望的,然而这却是极端自私的想法,只顾着自己的痛快,而没有想到国家,想到子民——治国不比私怨,岂能因我一己之私而置百姓于恐慌惊惧当中不能自拔?况且,你若能下得去手,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前几句话犹可,最后一句话,却直直打进了年轻人的心窝,年轻人顿时脸色惨白,捂着胸口,上身晃了晃,却抿着嘴,一个字也不说。
璃浪直视着他的面庞,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大哥既然信任你,我当然不悔怀疑你,我不想知道当初我们在天日时遇到的那个五连环神射手到底是不是你,我只知道,你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感情,我不能罔顾你的心情,只将你当作一个杀人机器,即使由贵当年抛弃了你们母子,他始终,是你的父亲,你能不能下手和想不想下手是两码事,忠义不能两全,便是你选择了忠于大哥,我也不希望你往后终生埋下不孝的心结。”
除了锡勒鞠躬尽瘁泱泱无私的太子,年轻人今生没有服过任何人,但是今天,他白着脸,听璃浪口气淡淡地说完这番话,然后,面容平静地跪了下来,庄严地向璃浪正正式式地行了三跪九拜之礼。
行完礼,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到底不知道想说什么,最终一跃而起,转身就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轻叹一口气。
“易修自知当初追杀太子王爷小姐一行不对,这次解决了私怨后,自当回来领罪,请……王爷保重身体,这锡勒的未来,便要全部看您了!”
那‘王爷’两个字,到底喊得有些含糊,许是不习惯,他停了停,没听到璃浪发话,甚至都感觉不到璃浪的呼吸,顿了顿,一跺脚,终于还是走了。
一旁听了许久的柳是非,只觉心头不安的范围越来越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