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风一声冷笑,“便是你说的都是真又怎样?终究你还是赵覃的麾下,替他为虎作伥行奸诈不义之能事,我肯放过你,我怀州将士他们又怎肯?”
“杀了他!”
“杀了他祭天,祭我死难的怀州将士!”
船上众人皆七嘴八舌,个个义愤填膺。
“不,不,大将军饶命啊……”
明湛风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地起身,拔剑出鞘,“明某甚少食言,然今日明某也不得不借你这颗人头祭我徐大哥和所有被赵覃害死的将士们,你若有怨,就去找赵覃算吧!”
说罢手起剑斩,徽州使将到底还是未能逃脱身首异处的命运。
只是,那颗人头滚落,却无一人欢呼,赵覃损失惨重,他们的伤亡同样很大,所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疼痛唯自知。
流水悠悠,于灯火的映照下或明或暗,明湛风独坐船头,从夜晚到天明。
晨曦初透时,石玉海找了件稍微干净些的战袍替明湛风披上,“晚上咱们就能到怀州了,将军何故仍是忧心忡忡?去睡会儿吧,将军你可已两天两夜都没合眼了。”
明湛风拢紧袍子,看了石玉海一眼,“咱们此次回怀州,恐不能久留,玉海,你要有心理准备啊,家人都安顿好了吗?”
石玉海愣了愣,“为何不能久留?怀州不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吗?”
明湛风默默凝视远处天际那一线微茫的光亮,良久才道,“赵覃吃了大亏,断不肯善罢甘休,怀州与徽州紧紧相邻,赵覃视我们为患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迟早他都会再度引兵吞并我们。”
“那就让他来啊,来一个拼一个,来一双还赚一个!”
明湛风深深长吁,其实他何尝不想就此和赵覃拼个你死我活,然辗转思索了一夜,脑中徐进晖临别时的托付却挥之不去。
“万一我出了什么事儿,你一定要替咱们所有的兄弟谋上个好出路,万不可局限于怀州坐井观天呐。”
即使玉石俱焚,他也没有权利断了所有怀州将士的生路,他们的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
“我们南下。”明湛风幽幽道,“赵覃留给唐渊春他们吧,没有我们,他们一样会拼个你死我活天翻地覆。”
“南下?南下去哪儿?”石玉海失望道,“放弃怀州有多可惜末将且不论,难道就非得是我们灰溜溜地远避,也不为徐大哥和死难的兄弟们报仇啦?”
“报仇?”明湛风苦苦一笑,“都是天元军,不过是让天下人看尽窝里斗的笑话,和我们一样心灰意冷,还有就是让他者坐收渔翁之利罢了,你以为报仇就真的能彰显正义吗,未必见得!”
“可是……”
“没有可是,玉海,经过此番恶战,怀州兵力折损了近三分之一,我不能让大元帅一手建立起来的怀州军就此断送在我手中,所以,我的主意已定,从今往后,怀州军要为自己而活,要为自己打出一片天下来。”
“自己的天下?末将想象不出,我们除了怀州还有何处可去。”
wωw .tt kan .C O
“南下汇昌!”明湛风一字一顿道,“古有云西南道崎岖而艰险,素困于路途而少与外界往来,大元帅还在的时候我们就曾探讨过,若想割据,西南三省最为理想,天堑险绝,易守难攻。”
“易守难攻……那不是意味着我们要打硬仗了?以我们现在的兵力会不会少了点……还有怀州军水路见长,陆路攻击翻山越岭闯关穿隘,可是不小的考验呐。”
“易守难攻还得看是谁守了。”明湛风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咱们又不是没喝朝廷大军较量过,马背上得天下的大裕朝,早今时不可同昔语了,你觉得是朝廷的地方实力强呢,还是赵
覃的实力强?”
石玉海想了想才道,“朝廷的地方军实力其实并不弱,然大裕朝一盘散沙,便是有良将亦难被重要,更不用说奋死效命了,可赵覃他毕竟是天元军,咱们天元军所到之处,还是一呼百应的。”
“没错,人心所向乃是天元军所向披靡的根本,这也是我为何不愿与赵覃正面开战的原因,‘功名利禄尘与土,只为苍生不为主,荡尽天下不平事,不破黄庭势不休’,天元军拉起的大旗不就是以此为号吗,然而现在……现在的相互倾轧勾心斗角,你说,究竟算个什么事儿!”
明湛风的唇边第二次浮现出苦笑,“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的天元军再不是当初,但我们更不可能和朝廷站在一条线上对付天元军,故不欲同赵覃之流为伍,只能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大不了永不相与往来便是!”
“末将明白了。”石玉海轻轻而叹,“姑且不论实力,我们也必须另寻安身之所,从此我们就不再号称天元军了么?”
明湛风的目光在微茫的晨曦中忽闪,他静坐片刻,猛地起身,迎风高举双臂,长声道:“从此天地间,我明某只领兄弟们安身立命,管他什么军什么权……偌大疆土沃野千里,总有一方独属我们自己!”
怀州整顿月余,赵覃并未来犯,两军重创,都需要喘歇时间,明湛风遂趁机派了数路探马,将南下的情况探了个七七八八。
直至今时今日,他都没有后悔过船头那一夜的抉择,甚至会有些庆幸,拜徐大哥所赐,他没选错目标,带出来的怀州将士尽管于陇景之战中又损失过半,可毕竟怀州军大旗仍在,徐大哥所奉行的理想,他亦在竭力推行。
只是往事一幕幕回想起来,早恍如隔世,唯一相连的就是,他的过往与将来,都似乎如雨幕外的重重黑暗,如此的令人迷惘,看不到任何方向与光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