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

“让她进来吧。”任西楼叹气,放下笔。

玉璞,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光华内敛,还未被挖掘开发的璞玉带着些许生涩,瘦小嬴弱。她怯怯的望了任西楼一眼,低着头轻唤了声“西楼哥哥”,任西楼一皱眉,她便如被受惊的小白兔想要跑开,却被陷阱限制,碍于规矩不得不继续面对任西楼。她只比任西楼小四五岁,也有十七八岁了,胳膊腿儿却纤细得堪比树苗杆,小小的脸蛋常年肤色苍白黯淡。

对着玉璞,任西楼素来跋扈的性子难得的心虚愧疚,“你身子不好,坐下说话吧。”无视玉璞的拒绝,高声叫暗香搬了把椅子进来,玉璞战战兢兢的坐下,想着怎么开口,任西楼已主动挑明了她的来意,“你是为李赵家的来的吧。”虽然玉璞从未因为父母家人求过任西楼什么,但白天刚发生了这事,晚上很少来找他的玉璞跟着就跑书房来了。

玉璞绞着手指,低低“嗯”了声,“我娘她,叫我来找西楼哥哥,说,请西楼哥哥为他做主……没了厨房的差事,娘很伤心。”

任西楼耐心极好的听玉璞吞吞吐吐的说完一整句话,面带微笑,也不催促,等玉璞停了好一会儿,抬眸怯怯的盯着他看,他恍悟,原来已经说完了,还以为是这次断句时间久呢。任西楼有些为难。李赵家的让玉璞来,目的十分明显,想拿回厨房的主事权利,可将厨房交给成妈妈也是他亲自发的话,而且成妈妈也不是普通的婆子,她背后是殷素素。任西楼再不通后院妇人的事,也知道打狗还得看主人。

等了半晌,任西楼依然沉默着,玉璞有些坐不住了,“西楼哥哥。”

“回去告诉你娘,等伤好了就回厨房吧。”任西楼沉着脸说道,不等玉璞露出笑容,又补充,“和成妈妈一同主事厨房。成妈妈是主,你娘是副手。”玉璞呆呆的看着任西楼,任西楼受不住这个眼神,扭过头,“还有,这是你第一次为你娘求我办事,我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玉璞,这些事你不要管,好好养身子就是了。”

玉璞慢慢垂下头,“对,对不起。”

任西楼走到玉璞面前,摸了摸她略带毛躁的枯黄头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也有我的不对,不该直接夺了你娘的差事给别人。这些事很烦人很伤神的,你别想太多。”玉璞点头,右手掐着左手,指甲深深陷进去,却紧张得毫无知觉,任西楼想了想,“你别因为你娘的事对三奶奶有什么想法。别怕她,平时多去找她玩,好好相处。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也可以找她帮忙。”这一幕如果让外人瞧见,铁定惊讶掉大牙,就算是面圣时,这尊煞神也只是恭敬服从,哪里如此温柔过——这个比喻貌似不对,如果任西楼与圣上相视执手深情凝视,温柔以待,估计另一种非主流的流言就要传出来了。

絮絮叨叨的嘱咐了一大通

,最后宣布玉璞可以走人的时候,玉璞如蒙大赦,立马起身走人,让任西楼好不挫败。难道他还不够温柔好性子吗?也正是玉璞这种胆小害羞的性子,才让任西楼数年如一日的愧疚,如果玉璞借着他的歉意嚣张霸道,估计早磨尽了那来之不易的情分。

被打断了,任西楼也没心情继续处理公务,瞥了眼还没开封的信,头痛的走人。虽然成妈妈还是主事,但将李赵家的塞进去当副手,俩人肯定噼里啪啦有一阵好戏可闹,最后还是得将俩人中其中一人拎出来换个差事。任西楼犹豫了下,想着不如干脆放权给殷素素,交给她处理?左右府中到处都是他的人,殷素素本事再大,还翻不了天。

只是这样一来,殷素素便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小任府主母,从此与他共享权利尊荣与祸事敌对的妻子。

任西楼神游天外,回想起娘怀着他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时,曾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女子愿意为你生孩子,她一定很爱你。不管是你的人,你的权,还是你的财,那些都是你的代表。如果你担心你没了权和财,她会不会离你而去,只能说明你没自信。为什么你会没了权财?为什么你不能一直拥有权财,甚至拥有更多的权势和财富?”

只要他一日不倒,殷素素便永远是攀附他而生的菟丝花。

“什么!”殷素素腾的站起身,一脸震惊,咬牙坚决道,“不行!我不同意!”

即使放权,用更多的管家权利来换李赵家的回厨房当成妈妈的副手,殷素素依然像吃了瘪一样。这算哪门子的事!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去书房待了会儿,回来就变了样。放权又如何,还不是代表成妈妈与李赵家的这场暗斗中,任西楼偏向了李赵家的,这种弥补方式让殷素素恶心得咽不下去。

殷素素翻脸不给面子,任西楼也拉下脸,“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已经决定了,不可更改。”

如果殷素素柔弱示人,任西楼或许会歉意的好言以待,结果震惊之下原样显性,气势凌人的殷素素对上高傲别扭的任西楼,谁也不服谁。道涵写意急得团团转,主子吵架奴才贸然插进去只会殃及池鱼,她们在一旁看着干跳脚,用眼神不断示意殷素素服下软,殷素素看见后,冷哼一声,扭头翻白眼。

“之前还不是决定好了,现在还不是更改了。”殷素素气得跺脚,任性起来,“我有身子,我不要管家的权,我就只要成妈妈管厨房。”

任西楼脸色有些不自然,否决道:“没有的事。之前贸然让成妈妈接手厨房,不过是为你着想;今天之后我想明白了,李赵家的比成妈妈更熟悉,又只是副手,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殷素素盯着任西楼看了好一会儿,冷笑:“你是非偏袒李赵家的咯?”

任西楼不耐的道:“你有完没完。就这样定了,你爱管

家不管家,不管继续让钱有义管。”说罢甩袖离去,留殷素素在后气得仰到。

写意轻拍着殷素素胸口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殷素素才缓过来,脸依旧气得发青,“不是说李赵家的被踢得卧床,起不来吗?难道还让人抬着去告状了!道涵,去!去查,他今天除了书房还去了哪儿,见了谁!”道涵也拧着眉神情凝重,这是小姐进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如果一开始就被大人打了脸驳了回来,日后小姐还如何立威。

“要不,一开始就别说的那么好听,直接偏袒他奶娘拒绝我得了,我难不成还敢说什么吗?既然说了就得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明明答应我了,出去转一圈儿,呵,风向全变了,这算什么啊你们说!结结实实的打我脸上,不就证明了我的话没别人的重要吗!”殷素素还呕得慌,不停的念叨着。

写意也忿忿不平,但还是得说好话劝殷素素,“成妈妈不才是主事的吗,而且大人都将内院的账本簿子让钱有义送来了,大人还是重视你的,小姐别气了,大人不清楚后院的事,等小姐你完全掌控了任府,再收拾李赵家的不是说一句话的事儿吗。”情急之下带出了旧时的称呼,“再不然,让成妈妈找茬,好歹李赵家的矮成妈妈一截呢!对了,罚了成妈妈一个月的月钱,要不要也罚李赵家的一个月月钱?”

“她还在乎那点儿银子吗?”殷素素转移了话题,哼道,李德志做外院管家,外头想巴结任西楼的人还不知送了多少银子给他呢,不过写意这倒也提醒她了,“今天大人让人给李赵家的送了多少两银子去。”写意答“是二十两银子。”殷素素勾了勾嘴角:“明儿一早,你去给成妈妈送三十两银子,说委屈她了。”写意愣在那,有些为难,殷素素瞪了她一眼,“没听懂?”

写意求救的看向道涵,最后吭吭哧哧的应下来。道涵无奈叹气,本来小姐在大人那的印象就是个悍妇了,好不容易有点扭转过来的迹象,现在又给杠上了。想劝又劝不下来,以前怎么觉得小姐性子这么倔呢?

殷素素闹了半晌,乏了,两人告退,道涵慢写意一脚,跨过门槛时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殷素素,殷素素满脸疲倦一身孤意的躺在那,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放在肚子上,道涵无端端生出几分怜意。哪家怀有子嗣的太太奶奶是这样子的,孤苦伶仃,孤身奋战,等对上殷素素看过来的双眼,道涵才惊觉自己那声长气竟叹了出来,有些尴尬。

正要告罪出去,殷素素卸下平时丰富多彩的表情,淡然说道:“我知道,你们觉得这个时候我不该和他对着来,这对我没好处。我应该顺着他,凡事按着他想要的我的样子来装,他才会怜惜我,多给我一些好处,可是,”扯出一抹笑,轻飘飘的仿佛天际浮云,“那人就不是我了。那样活着,未免太累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