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

道涵踌躇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又或者说什么。这好像,是小姐在和自己交心?道涵有些紧张,又有些雀跃。

“我想不想装,想装成什么样,全在我,而不在他。我心情好,乐意顺顺他的心,装一装无所谓;我心情不好,他也别想好过——别妄想让我咽下苦果,强颜欢笑,营造一幅举世太平万事如意的画面给他看。”可是,他高兴了才能给你能让你高兴的东西,他不高兴,就能让你更加的不高兴。道涵张了张嘴,殷素素挥了挥手,“你走吧,我困了,歇息了。”

听了殷素素的一番话,道涵好似想明白了什么,第二天一大早,任西楼刚起床还未离府,听道涵安排的写意便取了三锭分量足光泽好整齐好看的银子到厨房,交给正忙得转不开身的成妈妈,挤出被道涵练了许久的据说很有气质的微笑,一字一句声音清脆响亮的重复了昨晚殷素素说的那句话,半字不落。成妈妈双手捧着那三锭银子,呆呆的发了好一会儿神,突然就落了泪。

“哎,成妈妈你哭什么呀!”经不起事的写意顿时慌了神,方才极显气质的笑容消失了,瞬间从盛气高傲的大丫鬟变成了莽撞笨拙的小丫头。

成妈妈用袖子一擦泪,大笑:“没事没事,我高兴的呢!我,我继续给小姐准备早膳去,你快回去吧,万一小姐醒了,身边没人伺候呢!”

在客房睡了一晚上的任西楼听到消息的时候,正等摆早膳,一口茶未咽下去,喷了青团满身。摇影带着青团下去换衣服,烛火赶紧拿着手帕擦了擦任西楼沾了少许水渍的衣襟袖口,他一把拽过手帕自己随意敷衍的抹了两下,气冲冲的使劲砸在地上,手指指向门口:“她这是明目张胆的跟我对着干啊!”

烛花默默捡起手帕收回在袖袋,“大人,三奶奶有了身子,金贵着呢,你就别生三奶奶的气了。”

“会生孩子的又不只是她一个!”任西楼怒气难平。

他就想不通了,不过一件小事,值得那么闹腾吗?

大清早的,气就气饱了,任西楼也不等早膳上来,直接走人,青原和换了衣服刚过来的青团立刻跟上。到了门口,遇见钱有义和李德志二人,李德志行了礼便退在一侧,钱有义笑呵呵的说道:“大人,三奶奶收下了账簿。”既然收下了好处,还这么唱反调,任西楼更呕气了,摔下一声冷哼,拂袖走人。

“大人和三奶奶的感情不怎么好啊。”望着任西楼怒气冲冲的的背影,钱有义咂咂嘴,摇头说道。

李德志嗤了声,“主子的事,咱们做奴才的还是少过问。”说罢走人,一脸冷傲不屑。

钱有义不禁露出鄙夷的目光,很快又笑容满面的追了上去,“我这还不为李老哥你家闺女着想嘛!玉璞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女儿般疼爱关心着。三奶奶不受宠,有个儿子又怎样,等玉璞当个平妻

或二房,再生个儿子,又有和大人的那份情在,这府上,可不就是玉璞说了算。”钱有义越说越来劲,彷佛那八字一撇都没的事已经近在眼前。

李德志停下脚步,“写意姑娘好。”

“写意姑娘?”钱有义吓了一跳,往前一看,昭昭日影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只见风过枝拂,只有房物倒影,空无一人。钱有义捂着吓得砰砰直跳的小心肝,松了口气,李德志嗤笑,走另一条小岔路,与他分道扬镳。钱有义阴沉下脸,满脸肥肉坠下来,“不就生了个好女儿吗,有什么好得意的,活该只得了个病怏怏的女儿,断子绝孙。

昨晚书房的事,道涵写意怎么查也没查出来,成妈妈帮忙一起,也半点风信都没透露。她们的根基毕竟太薄弱了,而且还有任西楼的人在盯着,恐怕之前那么容易就得到的消息,也是任西楼有意让她们知道的。写意有些担心自家小姐气坏身子,殷素素得到这个结论后,倒表现得十分平静。她笑了笑,“没事,日子久了,那人总会浮现出来。”

说是那么说,道涵忧虑的低下头,人不揪出来,这事就不能了(liao),事情不能了,就会成心结。

道涵一语成谶。

殷素素接了账簿和库房钥匙、对牌等物,算是接手了小任府的管家大权,钱有义依旧是内院管家,每天都会向殷素素汇报,凡事先请示她,成妈妈继续管着厨房,努力压制住蠢蠢欲动不安分的厨房众人;任西楼除了吵架那日早早就回来了,之后如成亲前,深夜才归,甚至夜不归宿,回来了也没去和殷素素的房间,而是让摇影烛花将另一间客房收拾出来,长期住下。

新婚小两口就此开始冷战。

任老太太再不喜殷素素,总是惦记着腹中的孩子,不时送些补身子的药材食物到小任府,殷素素礼尚往来,回送新得的贵重器物或自制的别致点心聊表孝心,也偶尔前往任府坐坐;任大太太是宗妇,忙于家事,殷素素去了任府三四次,一次都没见着她,包括那个表小姐周函誉。任三太太对殷素素的热情有增无减,听说三房最近得了些门路,新做了几样生意,赚了不少银子,还送了几样西洋的玩意儿给殷素素。

殷素素把玩着照人明亮清晰的西洋琉璃镜子,圆形状,色泽像镀了层银,一面镶嵌着琉璃,一面呈弧形雕刻着花卉盛开图,只有巴掌大小,下面有个手指长短的手柄,便于握住。和桌上的菱花铜镜对比了下,一个清晰可见,一个昏暗模糊,殷素素抿唇微笑,左右侧头瞧着,仔细打量着镜中女子的容貌。

章雅汀和殷素素的确生得极为相像,不过殷素素是小巧的瓜子脸,略为平整的远山眉,圆圆的水汪汪的杏眸,而章雅汀则是圆润精致的鹅蛋脸,妩媚纤长的柳眉,眼梢微翘的丹凤眼;那一头缎子般乌黑柔顺的长发,殷素素披散未系,仅在肩下,章雅汀半挽松髻,垂直

两肋。摸了摸已开始显形的小腹,殷素素半笑半讽,如此相似的两人,更兼之皆有身孕,也不怪她初到那日把这身子当做自己的了。其实严格论起来,章雅汀的孩子比她的孩子月份还要大些日子。

章雅汀不是殷素素,那任西楼自然也非聂经年了。

“三奶奶,这都一个多月了,你难道还要和大人僵持下去吗?”殷素素心情甚好的对镜梳妆打扮着,写意却沉不住了,“大人已经连续八日没回来了,你都不着急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不外如是。殷素素扫兴的放下镜子,无奈瞥了写意一眼,“你又听到什么流言了。”

主子终于肯关心了,写意立马上前正色道:“不是流言,是真的。大人这几日都宿在抱月阁的花魁娘子那,日日一掷千金,听说过不了几日就要将那花魁娘子抬进府了。”

殷素素下巴微扬,点了点不远处凌乱随意摆放着的账簿,“一掷千金又如何,他给点她收点,全部家当在我这呢。人要抬进府就抬呗,正好咱们府上已经有了个花魁娘子,俩人是同僚,想必很是聊得来,正好做个伴,交流交流心得感概,也不孤独。”

“小姐!”写意恨铁不成钢的跺脚,拉长了尾音。

殷素素揉揉耳朵,日日听时时听刻刻听,耳朵都快听出茧了,“好了好了,又不是我不见他,是他躲着我,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有什么法子。”写意一口气闷在胸口出不来,只得嘟着嘴看着殷素素姿态逍遥的摇着纨扇出门去。

夏日,绿树成荫,蝉鸣翼动,殷素素坐在小池子旁的竹亭里,装模作样的摇了几下扇子后,便罢手,水边凉风习习,可比自己动手凉快舒服多了。热暑天里又闷又热,偏生碍着殷素素有身子,屋子里还不能放太过的冰,免得凉气过盛伤身;殷素素怕热,总是一身薄汗,又不忍心让丫鬟不停歇的给她扇风,寻着这么一处好地方后,每天都跑来歇凉。每日干坐着未免太无聊,殷素素偶尔拿着任西楼的传奇小志翻看,偶尔带上针线篮子打络子做荷包缝扇套,练练手艺,今天出来得急,竟什么都没带,不由一声长叹,开始胡思乱想。

其实现在和好也不错,殷素素突然想起任西楼,摩挲着纨扇扇柄,带着恶意的坏心眼笑,让他回来天天待在那没冰的热哄哄的屋子里,还没有温香软玉的享受伺候。她晃了下脑袋,耳上与高髻发簪同色的点翠明珰也跟着晃荡,一笑之下,霎是明艳。

跟着便听见“咯吱”残枝碎石被踩中的声音,回头一看,亭外一名羸弱苍白的少女咬唇看着她。殷素素挑眉,少女梳着百合髻,穿着短襦马面裙,身无饰物,单耳垂一副白玉海棠坠,不像奴才,也不是主子。看她一身待嫁女的装扮,且容貌泛泛气质一般,便知不会是任西楼后院的美姬了,说来那五位尚且没名分的姬妾,至今还剩两位没见过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