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昌永害怕得厉害,浑身止不住颤抖,双腿也开始发软,急得直冒冷汗。明知家门近在眼前,可他的脚却怎么也迈不开步。
一缕凉风从背后吹来,轻缓缓的、阴森森的。紧接着,白昌永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抚过他的背,正慢慢地向上游走,一下子搭上他的右肩膀。白昌永顿时一颤,心脏扑通扑通地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直接去看,只紧紧咬着牙闭着眼,任其摆布。下一刻,他感觉到右耳边有东西靠近,冰冰凉凉的,不由得让人头皮发麻、寒毛倒竖,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睁开眼睛一探究竟,深深的绝望代替了无边的恐惧,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白奶奶等得有些急了,拨了好几个电话过去也无人接听,心下难免有些担忧,于是提着手电筒出门来看一看。隐约瞧见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直挺挺的往水井边走,白奶奶定睛细看,觉得身形与白昌永相似,便试探着喊了一声:
“大永——”
见那人没有反应,仍然径直奔着水井去。白奶奶顿时觉得不妙,快走几步,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确实是白昌永不错,可怎么喊都不见他回应,就像是被什么控制着,目光呆滞地停在井边,眼看就要往下栽。白奶奶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害怕,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窜了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拉,白昌永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瞬间清醒过来,一脸迷茫的望着白奶奶:
“妈?”
“大永,你怎么在这儿啊?”白奶奶皱着眉头,关切的说道,“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就掉下去了!”
白昌永望着脚边的井沿,想起方才的经历,仍然心有余悸,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半晌也不言语。
“快起来,我们回去说!”白奶奶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搀起还坐在地上的白昌永。
“嗯嗯!”白昌永用力地点点头,赶紧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拉着白奶奶就跑。
白奶奶离开前回过头来,朝着井边的那棵树狠狠地瞪了一眼。
回到屋里,白昌永才向白奶奶诉说了自己在井边的经历。
“你看到那个女人了?”白奶奶皱了皱眉头。
“只记得是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没看清脸。”白昌永回忆着,“后来我觉得她就在我耳边,我甚至还能听见她的喘息声……”说着,白昌永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可怕的场景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当时你自己走到井边去了,你知道么?”白奶奶有些心急。
白昌永却摇了摇头:“我只觉得她在背后推着我往前走,但是我眼前看到的是咱们家门口,不是那口井啊!”
白奶奶叹口气说道:“你这是被鬼遮了眼。”
“妈,那里……真的有鬼么?”白昌永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奶奶许久没有开口,直到白昌永以为老妈不会回答了,她才沉吟道:“也是个可怜人……她的年纪其实比我还要大得多,那时候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做主,她却与村里的一个小伙子私定了终身。父母得知后死活不同意,还要将她嫁到别处去,于是两个人相约殉情,后来……那个女孩儿就在井边的树上吊死了。”
“那……那个男的呢?”白昌永继续追问。
“男的原本也想随她一起去了,但在最后关头却没了勇气,苟且活了下来。女孩儿的怨气很大,鬼魂就一直徘徊在那附近,等着那个负心人。所以人们以前都是大白天才敢过去打水。”
“那个男的到底是谁啊,他还在村子里么?”
“已经搬出去了,怕是连儿女都该像我这般岁数咯!”白奶奶深深叹息道。
“唉!”白昌永在椅子上坐下来,点了支烟,莫名觉得那个女鬼可怜也可恨,偏偏又对她毫无办法。
白奶奶把已经凉了的菜重新热了一遍,母子俩饱吃了一顿,准备睡下。
“大永,以后如果太晚就不要赶回来了,虽然也不是每次都会遇到这些事儿,但还是白天走着安全些。”白奶奶想起之前的事情就觉得后怕,要不是自己出门去看看,明早起来怕是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白昌永心知母亲的心思,不想让她老人家记挂,何况有了这次的教训,他更是不敢贸然夜里回村,于是痛快地答应:“好!”
第二天天一亮,白昌永赶着回去上班,要早早搭车往镇上去。白奶奶将他送到门外,走过那口井旁,白昌永心中仍有些颤栗,匆匆绕开了。说来也巧,恰好有趁早到镇上送货的汽车,白昌永也没多想,兴冲冲坐上去。
路上还是闲不住,开始与司机随意闲聊:“这年头儿生意不好做吧?”
“可不是嘛,这起早贪黑的,也卖不了几个钱,等过一阵子,我就干脆把摊子一挑,到镇上打工算了。”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看样子就算是卖力气也不在话下。
白昌永自顾自笑了笑,叹口气不再说话。才刚坐稳,汽车一个急刹车“咯吱——”一声停下来。白昌永吓了一大跳,一抬头方知是前方发生了交通事故。
一群警察已经赶到了事故现场,周围拉着警戒线,120似乎早就来过了,驾驶座上已经没有人,只剩下一大滩红色的血。那是一辆出租车,很明显是撞翻了路边的护栏,直接侧翻到马路下边的林子里,摔得稀巴烂,可若是只看马路与那片林子的距离和坡度急缓,怎么也不可能摔成这样啊。
“这哥们儿是喝了多少啊,能把车摔成这样也绝对是个高手!”司机盯着那辆撞烂的出租车说道。
白昌永这才仔细观察了那辆车,总觉得有些熟悉,忽然回想起自己昨晚回村坐过的那辆,已经记不清车牌号。白昌永下意识瞥了一眼事故车辆的车尾,晃了晃脑袋,心中不断的安慰自己:“肯定不是他,肯定不是……”
货车司机没有多留,看了一会儿热闹又踩着油门继续赶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事情似乎是司空见惯,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一边开车还一边调侃道:
“你说说,还真是什么人都敢开车。”
“啊?”正发呆的白昌永一下子回过神来,“为什么……这么说?”
司机瞅了瞅白昌永,笑道:“正常人你觉得他能把车摔成那样?又不是从多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撞翻了护栏,也就只是一个小坡儿啊!”
白昌永细细回忆着事故现场,觉得司机说的的确有道理,而从车身的破损程度来看,好像并不是撞翻护栏摔下去那么简单……
很快便到了镇上,白昌永看了看手表,上班就要迟到了,只好暂且将这件事儿放下,抓紧往厂子里赶。当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印刷厂的大门,刚好是早上八点整,这才舒了口气,暗自庆幸:“好在不算迟到,不然我这个月又白忙活了!”
印刷厂老板为了勉强支撑厂子里的生意,接下了镇上新兴的一家小报社提交的报纸印制的单子,新闻报只在镇上发售,人们一时间也觉得稀罕,算是拯救了面临倒闭的这个小型印刷厂。厂里的员工们也都十分高兴,至少自己不用再为下岗而发愁了,就等着小报记者把新闻写好了送过来。由于小镇上的新闻本就比较少,记者们也是费尽心思挖掘新鲜事儿,甚至不惜亲自到周边的乡村里搜集一些大事小情编纂出来当做新闻,这样一耽搁,今天便来不及送到印刷厂了。
白昌永这才有时间闲下来验证一下自己心里惦记了一整天的事情,于是从衣兜儿里摸索出那张名片,犹豫了一会儿,按照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一连打了几次都没有人接听,白昌永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脑子里仍然不断地为他找理由:
“没事儿,没事儿,他这会儿正忙呢。”
天已经黑了,白昌永也回到自己租的小屋里,瘫在床上便又一次尝试着拨打那个一直无人接听的号码。没想到这次对方很快接了电话,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气:
“喂,谁啊?”
“请问是何栋梁先生么?我是白昌永,昨晚坐你车的那个。”白昌永礼貌地说道。
何栋梁稍稍一顿,猛然想起来一样:“嗨!白哥啊,什么先生后生的,你还是叫我兄弟吧,听着舒坦!”
“好,何兄弟,你忙着呢?”
“哦,刚刚有些忙,现在已经没事儿了,白哥有什么吩咐?”何栋梁说话爽快,不愿意绕弯子,直接问道。
白昌永见他接了电话,便可以肯定在路上出事儿的人不是他,也算放了心:“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拿了你的名片,我心想联系联系。”白昌永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一下子找不出给他打电话的理由。
何栋梁也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样吧,反正我现在也没生意,白哥你在哪?我过去接你,咱哥俩出来吃个饭,怎么样?”
“这……”
“哎呀!我买单!”何栋梁见他有些迟疑,干脆地打了保证。
白昌永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应了他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