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挑帘进来, 说:“主子,今日辛公公来说,老爷和老夫人已经走水路到了通州码头, 明日就该进京了。”
“啊呀!是吗!”阿满把李和崇丢到一边, 开心得几乎蹦起来, 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哎呀哎呀叫了好一会儿, 终于抱着秋文哭起来。
“主子,您这一会儿叫一会儿哭的,幸好都知道怀胎得十个月, 不然人家以为你这是又要生了呢!”秋文等阿满哭声减弱,打趣道。
阿满推开秋文, 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李慈煊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么副样子, 也笑阿满:“你这又哭又笑的, 都说三月天小儿脸,我看是咱们贵妃娘娘的脸。”
阿满白了李慈煊一眼, 自去擦眼泪。擦了眼泪,朝李慈煊身上一靠,期期艾艾地只那眼睛瞟李慈煊。
李慈煊被她这幅样子搞得噗嗤一笑,说:“说罢,你要做什么?”
阿满来了精神, 说:“我自十七岁离家, 如今八年有余, 未见到爹娘。因圣上的恩赐, 他们如今进了京, 终于能有机会见到了,我是真心感谢你。他们明日就进京, 我想,我想去看看他们。远远的就行。我就到角楼上,他们的车马会路过,我就远远地看上一眼。”
依着阿满爹娘的品阶是难以进宫的,他们如今的府邸也不好接皇妃凤驾,这倒真是咫尺天涯了。
李慈煊看阿满眼巴巴的,眼睛里还有方才哭过的红血丝,睫毛上的泪水还未全干,他心中不忍,恍然想起自己年幼时想念父皇,却一直难见的那种心情,心下一软,说:“好吧!”
阿满没想到李慈煊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抱住李慈煊又哭又笑。
“诶诶诶,你这蹭我一肩头鼻涕眼泪,你是舍不得你那手帕子吗?”李慈煊抚着阿满的背笑道,“只是虽是春天了,角楼上又高周围没个遮掩,太阳对着晒,偏偏风又大,你得答应,上去一会儿就下来,别受吹病了。”
阿满在他肩头点头跟小鸡啄米。
李慈煊把阿满拉着躺在身前,手摸着她的秀发,阿满留意看李慈煊神色,发现他虽说笑,但一停下来便神情紧张,眉头微皱。她伸手抹平他的眉头。朝堂上的事情她不好多问,问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干巴巴的安慰,索性把他抱住。
李慈煊自己道来:“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办了许久也没个结果,心里烦闷,好在快了。近来与德妃、端妃走得挺近?”
“也就偶尔一起吃茶聊天罢了。”阿满的脸蒙在他衣袖里,说话声音闷闷的。
“不喜欢就别去了。”李慈煊说:“就你这脑瓜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阿满翻了个白眼,的确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回想前几次聚会,都正常得很,想反驳他的话,但实在没有底气反驳,只好忍气吞声答道:“嗯,我也懒得敷衍他们,累得慌。”
宫人进来通禀,三皇子来了。
阿满忙起身整理衣服,李慈煊也挪了座位。
李和崇进来,恭恭敬敬先给李慈煊见了礼,再给阿满行礼。人虽热规规矩矩站着,但那小眼神在屋里四处溜。
阿满一笑:“春妮,把岚儿抱进来。”
李和崇看见李和岚笑嘻嘻地凑上去,李和岚一见他更是双臂挥舞,露着没牙的牙床笑得直流口水。
李慈煊见状笑骂:“这小子!”
顺来跟在李和崇身后,朝阿满说:“娘娘,三皇子昨日见回去念了一晚上,直说遗憾,不能时时陪伴在小弟弟身边。”
阿满看了他一眼,笑道:“崇儿一个是孤单了些。”
“我喜欢一个人,两个人不好。”李和崇插嘴道:“不过要是弟弟两人就太好了。”
李慈煊说:“想不到这小子连我这老子的面子都不给,偏偏跟他三哥投缘。既然想时时见到弟弟,不如就在钟粹宫收拾间屋子出来,让他时时来便是了。”
“圣上想得周全,跟贵妃娘娘和小皇子住在一起,那我们三皇子一定开心得什么似的。”顺来顺杆爬。
阿满恨不得翻个白眼,还好忍住了,但笑没忍住,昵了李慈煊一眼,知道他们主仆唱双簧,说道:“既然陛下都开了金口,下了圣旨了,我还能抗旨么?只是崇儿毕竟不小了,在我宫里不知合适不合适。”
“我说合适就合适。”李慈煊拍胸脯道,惹得阿满忍俊不禁。
李和崇住进来后,日日相见,阿满倒看出来这孩子是个聪明孩子,大约幼年受过太多挫折,性子绵软退缩,但是格外和善,让人望之亲近,就连一开始最不待见他的秋文也贴心贴肺给他做了一双鞋子,同李和岚做的一个样式。
阿满打趣她:“哟,这是做给谁的呀?”
秋文在阿满面前脸皮已练得十足厚,笑嘻嘻从阿满手中扯出鞋来,说:“您知道还问。这不是给咱们四皇子周岁的大礼么,咱们这些穷宫人拿不出什么宝贝,只有一片心意寄托在这一针一线上了。”
秋文这句话到说的阿满一愣:“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啊。”
“不止我,满宫里都在准备着呢,我知道的就有做马褂的,做肚兜的,做帽子的,就差做荷包的了。”秋文装模作样地说,“倒也是,现在做荷包也忒早了点儿。”
惹得大家一阵笑骂。
四皇子的周岁办得隆重而不铺张,只请了宗族中的亲友,和和气气坐成一团,阿满在众人堆里望见了才擢升成夫人的娘亲,可礼法有度,母女两个就这么远远望着。阿满特地让人准备了几个记忆中母亲爱吃的菜,命人送去。
如今阿满坐在最高位,一言一行都成为众人焦点,她这赏赐一下去,众人面上分外精彩。尤其是坐在阿满母亲身边的一位贵妇,满脸煞白,要笑又笑不出----她没料到坐在身边的这位寒碜张氏竟然是贵妃的娘,上桌前很是嘚瑟了一番,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脸色也青了。
阿满娘俩哪里管他们。两人都湿了眼眶,真想这些人都散了才好,抱头痛哭。阿满的娘亲虽是头一回来宫里,但自己女儿坐在最高处,即便是公主郡主也给她几分薄面,不用多费心力敷衍旁人,只管自己不逾矩便可。
顺宝带来圣上的赏赐,赐给张氏,小太监揭开红布,竟然是一顶三品命妇的服册,张氏谢过恩,众人皆簇拥过来恭贺道喜。
阿满却觉得这赏赐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却见李慈煊竟然手里抱着个小玩意儿,一边逗弄一边来了,惹得大家起身回避不跌。
李慈煊说:“不拘着,真论起来都是一家人。”他抱着的正是李和岚。
阿满上前要接过李和岚,却被李慈煊拦了回去,说:“你这个儿子可是个气性大的,今日里连我都震到了。”
常遇在一边笑呵呵地说:“方才前头赐酒,大约是太热闹惹恼了四皇子殿下,小殿下突然大喝一声,那声音又亮又响,老奴就在旁边,耳朵半晌都没音儿,好半天了,那大殿顶上好像都有小殿下的声音在回响。”
“你那是老了,耳朵不好使,别怪吾儿头上。”李慈煊也喝了不少,脸上红光满面,笑得自得,把李和岚抱得更紧。无奈小家伙还是我行我素,不喜欢自己老爹一嘴酒味,丝毫不给他爹面子,把头一扭,眉头一皱,一脸严肃。
惹得李慈煊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挺有脾气!”
阿满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果然看见德妃、庄妃那里脸色不好。
阿满问:“抓周抓到了什么?”瞅准空挡,把李和岚从李慈煊手里接过来,小家伙脸上齐整,胸口却湿透了。
“他坐那儿就是不动,什么都没抓,倒是后来顺来用拿蜂蜜膏来逗他,被他一把攥住了就往嘴里塞,糊的一脸口水。”李慈煊笑道:“抓到的是蜂蜜膏!”看得出李慈煊兴致大好。
常遇说:“说起来,小皇子倒是抓着圣上腰上的黄龙玉佩一直没撒手。”众人顺着去看,果然李和岚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玉佩,露出明黄的穗子。
阿满方才缓和下来的情绪又紧绷起来,看了常遇一眼,扭身喊:“秋文!”把李和岚交给秋文去收拾。
李慈煊想起身,才觉出酒喝多了,猛然一阵头晕,立在原地。把众人唬得一跳,常遇已命了小太监去让太医院候着,又端来了醒酒汤伺候着,等李慈煊缓过来,已然一副酒醉的模样,被众人扶回宫中。
等皇帝一走,女眷宴席上也便意兴阑珊,很早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