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一共要考五场,只要进了考场以后,吃住都在考馆里,要等五场考完才能出来。
少南和贺钧下午时便退了房,收拾了书箱就往考馆里住着,剩下的行李之类让永柱帮忙照看着。
少南一进考场后,永柱一直担心来着。剩下的几日也难捱。
且说项家这边,家里平时就剩下娘俩几个,少东每日酉时回家,帮忙照看家里,怕白氏使唤。
今年倒早早的就将春蚕养上了,青竹每日采了桑叶来喂,精心照料着。家里养了十几只鸡,每日的鸡食、看管,收拾鸡窝,都成了活,倒没功夫顾上继续喂养兔子了。
白氏将菜地收拾了出来,打算等永柱回来,和他商议下种些什么瓜果蔬菜。
一家子盼了又盼,总算看见爷俩的身影了。明霞甚至跑到村口守着,好不容易见他们回来,喜欢得手舞足蹈,又拉着少南问给她带了什么好东西,又向他们说起这几日来家里的事。一路回到家里,白氏早已经望穿了秋水,见他们爷俩平安归来,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回来就好,可把人给担心死了。”白氏口中不住的念着弥陀。
永柱身上也乏了,将一包东西给了白氏,便回屋休息去。
少南也回了自己的房,在车上颠簸了大半天,也有些受不住。
白氏也来不及去看包里装着是些什么东西,便又大声喊青竹,让她去下厨。明霞走来说:“她不是出去割草还没回来么。”
“看我这记性,一高兴将什么都给忘了。正好你来了,帮我烧水吧。”
“哦。”明霞还想出去玩呢,无故被叫住,虽不情愿。但也只好顺从。
虽然是少南进城考试,但一家子住得偏远,也难得进城一趟。因此顺便捎了不少的东西回来,连青竹也有份。当然她的那一份是少南给她的,竟是两部新书。
“好好的给我买这个干吗?”
“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翻翻呗,就当是打发时间。”
青竹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又问少南明日去不去学堂,少南说要休息两日。
青竹听说便就作罢了,又问他:“考得如何?”
少南却是满面的春风:“都在意料中。”
看他志在意得的样子,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想来四月出远门,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少南又道:“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准备的药,正好派上了用场。”
“你病呢?好些没有?”
少南淡然一笑:“我好好的。没病。多亏了你那药,救了我兄弟一条命。”
青竹从未听他提起过这话,因此有些摸不着头脑,少南便将路上偶遇贺钧的事给青竹说了,青竹听后笑道:“合该有缘。他这里考中的话。会不会和你一道去云中书院念书呢?”
少南道:“他应该会明年接着考院试,然后进官学吧。毕竟家计不好,只一个寡母做些针线养家糊口,很有几分艰辛。我也邀了他趁着我还在家的时候,来家里玩耍。他也答应下了,想着收拾些不穿的衣物给他。又怕他那个人清高,不受人接济。”
青竹倒没评论,只是又说:“那你为何不接着考。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一走还就几年呢?”
少南听了这话微微的有些惊异,心想若是换做别的小两口,听见媳妇说这话,必定是舍不得丈夫。但青竹的举止行为,从未透露半点不舍自己远行的事。少南自嘲自己是想多了。笑着解释:“这是陶老先生的一片好意,我自己也想出去见见世面,趁着这个机会离家也正大光明。”
青竹听他这样说,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当晚备了些酒菜招待父子俩。少南原本不喝酒的,但因这里考完了试,好歹也暂时卸下了担子,于是也饮了几杯。一杯酒下肚,但见红霞从面颊一直染到了耳根。
过了两日,果然见贺钧来家拜访,正巧少南在家。贺钧也备了些薄礼,一块大红尺头并两块包头的帕子是送项家太太的礼,偶然得的一盒好墨赠与了少南。
白氏见这个孩子生得很是清瘦,听说是穷人家的孩子,因此也着实的夸赞了一回:“还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家里还有什么人?”
贺钧如实回答道:“回禀伯母的话,家中只一个寡母,并无其他兄弟姐妹。”
“有几亩地?做什么营生?”
贺钧见问,脸上略有些羞愧之色,只好答道:“没有地,只母亲整日做针线供我读书。”
白氏听后微叹了一声,心想这也太单薄,太穷了。都穷到这个地步了还念什么书呢,看他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心想好歹也是个男儿,不如去哪家做些帮工,接济了家里,日子也能好过一些。这里任由读下去,中了还好,倘或不中的话,那寡母不是得苦苦熬一辈子,只怕到后来连媳妇也娶不上。因此有几分看不上。
少南察言观色一番,心想母亲这是做什么,又不是要说媒,为何问得这样的仔细。又见贺钧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想这些必定是他的难处,拿到外面来说毕竟也不是很光彩的事。又埋怨母亲不会说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倘或因为言辞上得罪了姓贺的,倒不好了。于是忙打断了话题,笑着和白氏说:“娘,你不知道我们这位贺兄才学了得,一手锦绣文章,儿子看了也不得不折服。”
白氏道:“人家长你几岁,自然也比你多背了几页书。你不肯上进,还拿这个说。”
少南顿时沉下脸来,心想母亲当真不会说话。白氏也是个知趣的人,更何况一毛头小子,她也从未放在心上,略陪着坐了坐,便起身向贺钧道:“贺家哥儿坐着吧,我还有事,前面忙去。”
贺钧连忙起身,双手一拱,垂首说道:“伯母请自便。”
白氏便抽身走开了。
少南便又向贺钧赔礼:“我这个老娘也未出过远门,也不识字,没什么见识。倘或言语中得罪了老兄,还请老兄多多包涵,别存在心上。”
贺钧一笑:“项兄弟这是哪里的话,伯母她人温和又慈善来着。”
两人正说着话,却说明霞捧了个茶盘来,里面有一碟椒盐素点心,两盅才沏上的热茶。
少南见是明霞拿来的,随口问道:“青竹上哪里去呢,怎么不见人影?”
明霞嗔道:“你整日就将她挂在嘴边,我哪里知道上什么地方去了。我又不是替你看人的。再说腿长在她身上,我也管不住。”
少南轻斥道:“明霞!没见这里坐着客人吗,别没礼数。”
明霞这才向这位客人扫了一眼,心想倒一副穷酸样,看来和娘说的一点也没错,因此正眼也没瞧,放下茶盘就走开了。
少南笑着和贺钧解释:“这是我妹子,淘气惯了,家里无人敢管她。”
贺钧笑道:“我倒羡慕有个兄弟姐妹,偏偏我娘就只养了我一个,家父又早早的去了。我这一出门,娘跟前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所以我正羡慕项兄弟呢。”
“贺兄才识不浅,想来那功名对贺兄来说也手到擒来。不过捱几年,你出息了,令堂不也跟着你沾光么。我见你是个极有志气的人,以后定少不了要替她挣个封诰。再将媳妇一娶,家里人口渐渐多了起来吗,不就齐全了么。”
少南的话恰巧说中了贺钧的心事,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也清楚功名这条路不好走。好在母亲是个极明事理的人,家里再穷也会接济自己。
青竹回来时,见白氏和明霞在收拾菜园子,母女俩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说些什么,见青竹回来也就不说了。青竹也没怎么理会。
少南见青竹回来了,忙撇下了贺钧,找了她说话:“帮我收拾两个好菜,家里来了客人。”
“你不早说,现在我哪里去给你弄好菜,只好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听你夸赞了那么久,我倒有几分好奇,想要见一见。”说着便就跨进了门槛,果见那桌边坐了一个少年。容长的脸儿,扎了旧头巾,五官瞅着还算端正,不过确实生得很瘦,身子看上去像根竹竿一样。一身灰蓝色的衣裳,浆洗得有些发白掉色了。
贺钧不知进来的这个女子是何人,想到或许也是项少南的姐妹,连忙起身作揖行礼,也不敢正视她。青竹回了个万福,便道:“来者是客,别见外才是。”
贺钧微红了脸说:“姐姐说得极是。”
青竹听见唤她姐姐,心想少南不是说这人比少南还大几岁吗,听见这般称呼想笑又忍住了。少南又催促着她:“你快去厨下忙去吧,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了。”
“是!我心里有数,你别只催我。”
青竹答应着少南,她本想有话要和翠枝说,却见她房门紧闭,里面似乎也没什么动静,莫非不在屋里不成?只好等她回来再说。又想家里有些什么可以下锅的,得做两样像样的菜招待客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