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记得的却只是刚才的那个梦,梦!一切只是南柯一梦,多么悲伤却美好的梦啊!我的双手紧抓着柔软的被子,眼角落下泪来。
“惊弦,你方才不是已经给她服了解药么,为什么还不见醒!”这是那个男子的声音。
女子应该是摇了摇头,回答:“公子,我也不太明白,这会儿她理应是该醒了…”这个声音就是那位绿衣女子,她叫惊弦。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一会儿。
“公子,姐姐,你们干什么拿这种眼光瞧我!哎呀!我真的只是放了一丁点的份量!谁知道她这么脆弱啊!”一个委屈的辩解声使我彻底清醒过来,说话的是鲜衣没错。
原来我是被这两个女子带到了仙湖山庄,她们口中唤的‘公子’也便是那名副其实的少庄主了。
我蹙着眉头,清咳两声,总算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帷帐。
“醒了!她醒了!”鲜衣几乎是冲到了我的床榻前将我扶坐起来,面上明显松了口气,说:“大小姐哎,你总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今日可要受罪了!”
一旁又有一个面容秀美、气质非凡的女子坐了下来,伸手将枕头垫在我的身后,果然是在青梅居见过的那位绿衣女子了,她的额前缚着轻盈的绿纱,几乎快遮住她琥珀一般透彻玲珑的眼睛,此时她正垂着眼帘静静地为我把脉。
鲜衣用迫切的眼神将她望着:“姐姐,她怎么样?”
惊弦的眼光中透露诧异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轻柔地将我的手放回锦被之中,声音温柔如水:“已经没有大碍了,多注意休息便好。”
鲜衣纠结的小脸铺展开来,终于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起身乖乖地给后面站着的人腾出了位置。
我之前只是瞥见她们身后一片紫色的衣角,心知那是仙湖山庄的少主子,却未曾想过我会以这种方式与他相见。
那少庄主立于床榻前,躬身对我抱歉一笑:“姑娘没事便好,今日鲜衣一番胡闹惊了姑娘实在不该!还望姑娘不要…姑娘?姑娘?”
这个人明明就站在我的身边,却遥不可及。一身紫衫贵气天成,他的腰间别着一柄精致的带云纹的金剑,玉冠束发,英姿勃发,与司珞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变了声音。
瞬间有得到上天眷顾的福至心灵感,我泪如雨下,声音颤动:“司珞…”
面前的人怔住了,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桃花眼里泛起疑惑。
鲜衣眨了眨大眼睛又凑了过来:“你睡糊涂了?这是我家公子,仙湖山庄的少庄主,不是什么司珞!”
“上官影。”他自报姓名,温润有礼。
上官影,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恨不能用手将这三个字细细地抚摸一遍,这就是司珞在凡间的名字了,我要慢慢熟悉并适应才是。
我切切地望着上官影,想问他有没有喝那忘尘汤,此刻是否还记得我。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鲜衣,语气里是**裸的威胁:“今天的事情我会先记着,今后你要是再不安分,我便一并与你算账!”
鲜衣立即吐了舌头知趣地缩了头。
上官影转而又望向我,耐心解释道:“先前听鲜衣说姑娘是来晋阳寻人的,而姑娘昏睡之时口中又不断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他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吧!只是我与姑娘素未谋面,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我心中又惊又痛,喃喃复述着:“素、未、谋、面。”似乎刚结痂的伤口生生地被人撕开并且撒了盐巴,我以为上苍待我不薄,让我轻易地遇见了你,我以为你这一世只是变了声音,你却已经全然将我忘记,我以为你至少对我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却只说我是认错人了。
我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谁都会认错人,可是我不会的,面前这张如假包换的脸我早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脑子里,岂会认错?
我转而想想,时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司珞如今既已转了人世,不记得前尘往事也是理所应当的,之前的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编织出来的幻想。
我苦涩一笑,纵使相逢应不识。
其实,爱一个人,无论他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你却不会轻易因此对他改变,你会继续爱他,会不顾一切地接受他的所有,包括他早已将你忘记这件事情,所以,你只要学会承受。
惊弦用青丝帕子温柔地为我拭着泪,她只当我是担心着找人的事情,安慰我说:“不要哭了,人总会找到的。”
上官影的左手握着宝剑,沉吟了一会儿说:“姑娘不必担心,你既然来到了仙湖山庄,找人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公子!你都还不知道人家的底细呢!”鲜衣一旁听着不对劲,瞪着眼睛张牙舞爪起来,按耐不住又插了句话。
上官影凉飕飕的目光落在鲜衣表情夸张的脸上:“你竟会任性胡闹,又是‘欺拐’,又是下药,最终又问出了什么?”
鲜衣撇着嘴巴想要辩解,惊弦连忙对我抱歉解释说:“我这个妹妹生性贪玩,一向都大大咧咧的,今天也绝不是有意得罪姑娘的,只是前些日子有一只狸猫在晋阳城闹了事,索性被我家公子打跑了,她今儿个是误解你了,你千万别和她计较!”
我咬着嘴唇幽幽地望着鲜衣,很想问她,我长得像猫妖吗?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神仙,虽然是个落难神仙…
上官影弯着迷人的桃花眼笑着解释说:“实在对不住,妖孽向来善于幻化人形出来害人,鲜衣她没有识人的本事,才误会了姑娘。”
我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先留在仙湖山庄,就尽量楚楚可怜地对着上官影摇摇头说:“没关系,我本也没有怪她的意思。”那样一张熟悉潇洒的面皮,我永远都是看不够的。
上官影勾起红艳艳的嘴唇,点点头:“如此便好!对了,说了半晌,还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姑娘呢!”
我心中还是免不了一沉,迅速调整好心绪下了床榻朝他们盈盈施礼:“白陌颜,往后这一段时日陌颜恐还要劳烦三位照应了。”
陌颜,陌颜,对你而言,这是不再熟悉的一张面孔。既然决定了一切从头再来,那我也便故做不识君吧!司珞啊,你我这一世,才是真正的开始!我要辅助你成仙,路漫漫其修远兮。
“白姑娘不必多礼!”上官影连忙伸手虚扶我一把,转脸对惊弦说:“我今日回来的急,还没有去给爷爷请安,这会儿估计他老人家要不高兴了。惊弦,白姑娘这里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公子你放心去吧!”惊弦起身相送。
“白姑娘在庄上好生养着,别的事情不必操心,我先失陪了。”上官影朝我点头一笑,便转身离去了。
屋外的阳光漫了进来,我恍惚地望着那个逆光中熟悉的身形轮廓失了神,屋子里一时间静谧了下来。
鲜衣突然凑到惊弦面前,拽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问:“姐姐,你今天对我好凶,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我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心道这还是先前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上官二少吗?
惊弦体贴地为鲜衣整理着衣襟宠溺地说道:“你啊,假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快下去换身衣服来吧!”
“哦,那我走了,白姑娘,今天的事情不好意思啊!”大概不习惯致歉,鲜衣的脸竟然有些发红,生生说了句这就匆匆出门了。
我与惊弦目送鲜衣离开的目光对到一起,两人相视一笑。
惊弦吩咐了下人为我梳洗更衣,偶然听伺候我梳妆的小丫头说上官影身边的那个叫郭明的小厮回来可遭了殃,因为告发了上官二少的‘好事’,所以刚刚被狠狠整了一顿,直到现在还在后院劈柴烧水干伙夫的事情呢!
看来上官影还相当宠她啊,这样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待我整理好之后,惊弦来叫我,说是已经准备好了茶点,我们就坐在房中说了小半日工夫的话,大概也了解了一些这里的情况。
这仙湖山庄是四十年前上官影的爷爷、也便是如今的上官老太爷一手创立的。‘行侠仗义,除强扶弱,斩妖除魔’便是仙湖的宗旨。
当我知道这个,心里顿时殷实了不少,还好上官影从小就受到了侠义的熏陶,想也不会难以启迪。
话说仙湖山庄后来又经了上官长夫妇十多年的管理,得以发扬光大,只是等到上官影成人之后,上官长夫妇便潇洒地留下一封书信云游江湖去了…
老太爷气得几天都下不了床,从那之后他便对上官影更为呵护,声怕这块心头肉哪日也会突然一声不响地离开,现在一天不能见上面就要发脾气。
上官影呢,从小受父母的影响,一心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一人一剑行走江湖,过自在逍遥的日子。
我不禁失笑,司珞,即使你做了上官影,却依然改不了爱丘山、爱自由的脾性啊!